《还棠》千千万万山

57、第 57 章

　　教导处只有一个值班老师，听到宗棠是来找程钰的，值班老师一下子警惕起来，问了一大堆问题，就是不回答宗棠的问题，话里话外非让她去程钰家了解情况。可宗棠问她要程钰家地址，她又不给，说不方便透露。
　　“学生的地址都是保密信息，你又不能证明跟程钰的关系，我肯定不能给你。你也要体谅一下我，看看这大热天，我一个人在这值班，管着学校几千个学生的信息，我很忙的。”教导老师把眼前的一摞材料放进橱子里，又拿出另一摞材料，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信息，看都不看宗棠一眼。
　　“我只是想联系到她，哪怕你给我她现在的手机号也行。老师，这件事真的很重要，麻烦你通融一下。”宗棠哀求道。
　　“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有规定。”教导老师又拍了拍材料，“你看看，我还有这么多活要干，你没事的话，回去吧。”
　　周镇武在一旁看出了门道，他径直上前，拿起教导老师的材料，开始翻阅起来。
　　“哎呀，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不讲规矩。快放下快放下，这是我们学校的保密信息！”教导老师站起来，冲着周镇武喊道，被他淡淡一瞥，立即收了声。
　　“找到了。”周镇武指着程钰的学生信息给宗棠看，“记下地址了吗？”见宗棠猛点头，他放下材料，拉着宗棠出门。
　　“听话听音。她不想直接给你看，但是你要是主动拿来看，就不是她的问题了。”周镇武见宗棠还有些怔忡，点拨她道。
　　“她冲我发脾气，原来是这样吗？”宗棠喃喃，“我是不是太笨了，这种暗示都不懂。”
　　“你的社会经验太少了。工作以后，有的是机会学。”周镇武也记下了地址。很快，车子开到了材料上登记的小区，宗棠找到单元号，一上四楼，就看到了红漆写的大字，门上，墙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杀人犯！”“欠钱不还！”“不得好死！”
　　宗棠被这些红字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还是周镇武在后面托了一把她的肩。宗棠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动静。周镇武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锁眼，“不用敲了，没人。锁眼都被胶水堵死了。”
　　眼见着最后一丝线索也断了，宗棠失望的看向楼梯窗户，忽然，她想到什么一样，直接下楼开始敲门，一直敲到二楼，才有一户人家开了门，谨慎地问她什么事。一听宗棠来打听程钰，人家大骂了几声，让宗棠有事去找社区。
　　于是，宗棠又去了社区服务中心。社区来了个热心的大姐，问明白宗棠的来因后，先是长长的哀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啊，不瞒你说，我好久没见程钰了。”大姐一提这家人，就愁的不行。“她家之前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都上门劝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后来程钰终于住校了，我们还以为从此消停了呢，谁知道今年五月份，她妈忽然半夜发疯，开车出去把她爸的相好撞残了，还有个小孩当场就没了。她妈被抓了，到现在都没判呢。她爸气疯了，跟程钰断绝了关系，高中学费都不给她交了。我们给她争取了政策，让她放宽心，起码保证念完高中。如果能上大学，社区也好、学校也好，都会帮她的。本来呢，程钰也答应了，结果那女的因为孩子没了，成天来闹程钰，还雇了不三不四的人来泼油漆，你去她家看了，啧啧，那墙上涂抹的，我们看了都害怕。你今天刷白了，明天就继续有人来泼。她不仅来这闹，还去程钰的学校闹，这不，让她闹的，程钰很长时间不去上课了，我们都联系不到人。唯一能知道她消息的渠道，是不定时派出所的领人通知，都快成大街上的流浪汉了。”大姐叹息着，“同学，你要是有机会见到程钰，也劝劝她，人啊，这辈子还长着呢，不能这么放弃希望，别管多难，总得活下去是不是？”
　　“那程钰他爸呢？就任由别人来闹吗？程钰不是他的孩子吗？”宗棠咬牙说。
　　“别提了，他的心早就不在这母女身上了，早放点心思，说不定还能避免这场祸事。现在变本加厉，把对老婆的恨意都发泄在孩子身上了，那个女人到学校闹事，说不定就是他爸指使的。”大姐无奈地说。
　　宗棠木然的点头，跟大姐聊完，她走出社区。或许阳光太过刺眼，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之前程钰联系她却又失约，可能就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宗棠后悔不已，如果那时能多一句话问问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走到这个地步，你无需自责。”周镇武伸手，擦掉宗棠脸上的泪，他本想揽过宗棠的肩，结果宗棠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借着擦眼泪，转过身从包里找出纸巾，反而脱离了周镇武的手臂范围。
　　“事已至此，你先回去，如果派出所那边有消息，我立即告诉你。”周镇武拉着宗棠上车，找出柔软的湿纸巾给她。
　　宗棠抽噎着同意。到了楼下，周镇武从后座上拎了个袋子给宗棠。“这是酒店专用的驱蚊剂、薄荷膏，还有几只驱蚊灯，你挂在门外用。”
　　宗棠接过，情绪低落的道谢。回家之后，她的情绪依然没有平复。这辈子的程钰，上辈子的自己，不知不觉就重合在一起。上辈子，如果她最后没有再次遇到唐桂秀，没有认识殷老师一家，没有重新振奋起来，最后会是什么样子？而这辈子的程钰，遭遇这种家庭变故，她没有遇到自己的“唐桂秀、殷老师”，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宗棠打了个冷战，她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宗棠上楼，周镇武才开车离去。走到半路，他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打了个电话给老金。
　　“找个公益组织，把那个高中生领出来，给她找个技术学校，送她去上学，不管学什么，能养活自己的那种就行。”周镇武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老金在电话那边调侃说。
　　“送的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宗棠眼前。”周镇武不理会老金的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残留着宗棠的泪痕。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将她揽在怀里，成为她的依靠。周镇武慢慢攥起拳头，努力压制内心的悸动。可一想到宗棠的眼泪是为别人而流，悸动也慢慢变成不快。
　　不过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宗棠如此大的关注？
　　周镇武冷哼一声，接着开车走了。
　　几天后，宗棠收到了周镇武的信息，说是程钰犯事当天就被抓到了，但是因为还是个高中生，经过社区、学校的调解，最终经过一家社会公益组织出面，签了保证书，将程钰领了出来。经此一事，程钰已经没法再回学校，学校为了保住名声，也同意只要程钰主动退学，就不会开除她。在各方的劝说下，程钰主动退学，公益组织帮她找了一家职业院校，为了尽快与偷盗团伙切割，程钰连夜就被送到了南方的那所学校。
　　听完周镇武的话，宗棠愣了半天。“那所学校，叫什么名字？程钰现在的联系方式呢？”
　　“这种事情，派出所是按照未成年人保护的原则处理的。她去的学校和联系方式一概保密，毕竟她还面临人身威胁，那个女人找不到程钰她爸，就会一直骚扰她。为了她的安全，这些信息不会告诉我们。”周镇武说。
　　“那我怎么知道，她好不好呢？”宗棠问周镇武，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她在那边安定下来之后，如果她愿意，会主动联系你的。”周镇武说，“你去社区、学校都找过她，说不定社区的人跟她提过。宗棠，你现在不要过度关注她，给她时间，让她先忘记之前这些事，等重新开始新生活，一年两年也好，三年五年也好，你再找她会更合适。”
　　周镇武的话不无道理。宗棠自忖，现在找程钰，确实有些逼迫的意思，不如给她些时间，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周镇武，谢谢你。”宗棠十分诚恳的道谢，“多亏你，要不然我不会知道后续这些事情。”
　　“不客气。”周镇武轻声说。挂掉电话，周镇武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生机勃勃的宗棠。会哭、会笑、会吐槽、会感谢，有着生动的情绪，有着生动的表达。他忽然想起那天去学校的时候，他对保安自称是宗棠的家人，可是宗棠没有反驳。既然不反驳，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反对这个称谓？或者进一步说，她接受这个称谓？
　　家人。周镇武很喜欢这个词，比男女之间的称谓更令他心驰神往。一家人的关系纽带，远比男女感情更加稳固。周镇武想，总有一天，他会无比郑重的询问宗棠，愿不愿意与他成为一家人。想必宗棠的答案，也会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