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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能女与极品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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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入立夏,清晨总依稀有些料峭,凉风旋过树叶呜咽低鸣,地面翠绿青草仿若也有些禁不住,颓着身子缩成一团,倒添几分萧瑟之意。
江陵城门却仍旧一片火热,两条长队早早排起,静静等候入城的例行盘检。他们大都是城郊附近入城买办赶早集的布衣平民,偶而也有零星几个衣履鲜亮的商人混杂其中。
却有一匹枯瘦老马自南挪来,它下盘不稳,迟疑着踩过几处萎靡草丛,显然年事已高不抵奔波劳累之苦,可马首却如同打了鸡血般高高昂起,露出一脸无敌骄傲。
老马又不时四处张望,仿若在期待着什么。
它的确是在期待着,并且深深的期待着,期待着能遇到它的同伴。
想它踏遍千山万水、排除万难险阻,充分发挥身为老马的本钱,将这个只会低头啜泣、从不管路的无能女活生生的驼了回来!
这是多么伟大的行为!
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啊!
这壮举哪是“老马识途”简简单单四个字可以概括!
老马激动的热烈盈眶,朦胧视线中又是触蹄可及的熟悉城门,过度亢奋下,不留神踏上了块细碎小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老马不愧为老马,临危不乱,想它行万里路,踏千里雪,什么难题没遇到过?只见它急速扭动老腰,欲交换重心来稳住脚步,可惜它竟漏算了腰上挂着的那个无能女,于是悲剧发生了。
“嘶”——老马惊鸣。
“嘭”——硬物撞击地面。
“哇哇”——女人大哭。
前方排队人纷纷回头,施以注目礼,静观事态发展。
老马呲牙咧嘴,摔的老泪也要滚出来了,无比哀怨的望着待它“重着陆”、方从它身上滚落下来的无能女。它行走人世一辈子,风光了一辈子,拉车、拉货、拉人、拉尸、拉磨什么没做过,可从未摔过,如今却晚节不保,一把老骨头散了架疼的要死不说,最可恨的是它一世英名最后毁在一个无能女人手中啊!
老马气的捶胸顿足,又因年迈体弱,方才一跤受了惊,刚吸入腹内的那一口凉气居然无法喘出,憋得它脖子直仰、狂吐白沫,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预感,难道自己就要驾鹤归西了?它不由蹄直朝天,悲恸嘶鸣:苍天在上,若是这么死去,它死不瞑目啊!
女子见老马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是痛苦的样子,哭声不觉小了许多,忽而一把扑到它身上,抱着它剧烈摇晃,再度伤心哭道:“呜呜,这一路都是你陪着我走过来的......我说过进城后定要好好照顾你,替你养老,让你享享清福......”
“......呜呜......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眼看就要进城了,你怎么就突然倒下了......呜呜......你不可以死,我还没孝敬你啊......”
一人一马坠地的那一声巨响已惊动不少人,她的哭马之举更是招来众人侧目。
队伍后方几个亲眼见着老马踉跄驮她走来的婆子则深受刺激,暗中对她指指点点,互相咬耳朵,声音却不大不小,足以顺风飘荡出去。
“那马都老成那样了,哎呦,快看那张开的马嘴,牙齿都掉光了,天,她还敢骑它,这不是催它死么。”
“是呀,是呀,依我说那马就是被她压死的。”
“你看她那么年轻,又没断手断脚,多走几步路会累成怎样?非得乘着那匹老马。”
“亏她还有脸哭,这不是猫哭耗子么?”
“就是,就是。”
“哎,可怜的老马,你看它多可怜,让我都想哭了,唉,那副惨样......”
......
众婆子感同身受,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口沫四溅,煽得群情激昂,愤慨不已,纷纷替老马叫屈,责骂那女子狠心。
几个好打不平的多事男人头脑一热当下就围了过去。
“哭撒子哭的,她们都说是你折磨死它的,该哭的是它才对!”
“还不放开它,嫌它没现摔死,还想生生压死它不成啊!”
“你还没折腾它够么?它就要去了,还这么聒噪,也不知消停一会。”
“别哭了,一听到哭声我就渗得慌,像死了人似的。”
.......
他们来势汹汹又毫无善意,女子虽被说的面上无光,也不敢狡辩,讪讪松开了紧扒老马的手,做错事般低头跪坐在地,小声哭泣。
老马身上骤然一轻,憋在胸间的那口气竟突地喷了出来,嘹亮的打了个响鼻,又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白沫也不吐了,像是要再活来的样子。
立马有人惊喜道:“它竟没死。大家快散开些,给它空出些地来喘喘气。”
见围观之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老马胸中感激在咆哮。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此言果然不假,这些人,不愧它做牛做马服侍了一辈子。
鉴于方才气急攻心差点西去的可怖经验,老马亦不敢再情绪太过激动,只得用饱含热泪的老眼送去真挚的谢意,稳重的朝围观的热心人逐一点头,这才翻转身子跪卧在地,抖擞了一番,虽觉狼狈,却仍不失威严的以一个绝对长者的姿态站了起来,美中不足的是干瘦的腿依然颤巍巍,又因众目睽睽之下,抖的频率较平常快了些,它不禁老脸微红,只好自嘲的想,没办法,上了年纪的马都这样。
众人齐齐屏住呼吸、悬心的望着这一幕的发生,待老马勉强站起来后,立马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毫不吝啬他们赞扬与祝福:
“老马,好样的!好一身硬骨头!”
“不愧是老马啊!”
“老马,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你啊,前面肯定有着天大的福分等着你呢。”
“这马想必也该是同龄马中的极品了。”
......
突地而起的声响却让老马再度受到惊吓,琵琶弹的正欢的瘦腿一软险些又跌倒,好在这次腰上无人拖累,它顺势一个微跄,不着痕迹退了一小步,漂亮的稳住身形,若无其事的昂首回望众人。地上啜泣的女子瞥见它马脚不稳,心下担心,连忙站了起来,伸出一双纤细的小手扶住了它。
那几个锦衣华服的人亦在不远处观望,见老马站了起来后,面有讶异之色,又低头交谈一番,忽而其中一人朝她走了过来,是个三十上下、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他口吻甚是亲切,“真是一匹良驹,老而益壮,老而弥坚。姑娘,这马卖不卖?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