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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佩 ...

  •   江轻竹此刻已不管对方是谁,嚷道:“夜王殿下,你怎么每次出现不是偷人鞋袜便是抢人玉佩的。”说时迟,那时快,便向夜王动起手来。
      夜王并没有出手,却也并未让江轻竹近身。
      “江小姐,只要你好好回答本王的问题,我就将他还你。”
      江轻竹气呼呼地站在一旁,撅了撅小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如此重视此玉佩,莫不是情郎送的么?你既已入宫,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这是我自己的玉佩。”江轻竹依旧抬着她骄傲的小脑袋,只是底气没那么足了。
      夜王用手轻轻抚摩了下玉佩,道:“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玉佩。本王也可说这是我的玉佩呀。”他将玉佩垂在江轻竹眼前,“你看玉佩背面刻着的是长平二字。你可知本王所居正是长平宫?”
      “这……这是人名,这玉佩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的,请夜王殿下还给小女子。”江轻竹深吸一口气,“若小女子刚才莽撞得罪了殿下,请殿下大人有大量,小女子年岁尚小不懂礼数,在此给殿下您赔罪了。”
      江轻竹向夜王福了一福,抬起头却看见夜王正用一种让她惊异的神情望着她,既非冷淡也非愤怒,而是温和宁静的样子,目光柔和深邃,他本是一张坚毅的面容此刻却似随着御花园这和煦的阳光一块融化了。这样的目光,与曾经的那个人是如此相似呵。江轻竹不觉得瞧着呆住了。
      “江小姐,若你真想做皇后的话,就别再想那个人了。”夜王的声音中却带着倦意。
      江轻竹却只是凝视着他的眸子说,“若……若我说我并不想呢?”语罢便察觉自己的失言,刚刚那么一瞬间,自己竟把他当做了那个人,可他又怎么可能是曾经的那个人呢?
      而夜王又立即恢复了原本冷峻的面容,说:“这玉佩本王就先收下了,到该还你时自会还你。”
      “你……”江轻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枚玉佩她一直珍藏在身边,连爹爹和兄长未曾见过。只是来了这皇宫之中,她一度担心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玉佩会落人话柄,但又舍不得放在家中,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挂在腰间,反正江家大小姐挂着玉佩本是常理,却不料在此陡生风波,她蓦地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或许,进宫就意味着忘记过去?
      她多希望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一点不懂世故的小女孩呵。

      记忆把她拉回到那如莲般的苏鄞。苏鄞的风情和洛都是大不一样的,她还是个小小姑娘时,天下大乱,政变,父亲将她送到了南方的苏鄞。
      那个荷叶田田的地方,女子也像莲一般娇嫩清秀。她便是那万荷中的一点与众不同的竹。她总是骄傲地抬着她小小的胸走路,对一切都漠视。在洛都时她便最厌恶住在深宅大院里,偷偷拜师学武,偷偷溜达着出去,可是父亲还是最喜她,说小竹你是我们江家的特例,她的妹妹们都安静如莲,她却是不开花的竹。

      直到那一年在苏鄞遇到了那个银袍鬼面的少年,他骑着白马,提着银枪带着面具,阳光照在他带着血迹的银袍上映成一片光斑,他左突右刺,与叛军厮杀,只为了把他们这些难民领出敌群,远方有人在高呼,少将军回来少将军回来。她觉得那个百姓膜拜的人虽然是为了保护百姓,却还是在杀人。一路逃难时,别人都仰视时她带着轻微的蔑视。直到在万军丛中,听到他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的心仿佛被震撼了,她听到了自己心中的竹子拔节而上的声音。  乱世。民不聊生。官家更不聊生。父亲滞留在洛都出不来,管家和护丁带着母亲和江家的一堆女眷往南逃。向南向南,是唯一的足音。

      有人喊着,“那是江家的余孽”成群的人如鸦雀般铺天盖地遮蔽而来,她抬起头,只看到漫天的鲜血飞舞,天空裂成很多块,云朵坠下,血,亲娘的血,掩住了她的眼,可她没有哭,她不能哭,她还是那江家小姐,她依旧骄傲地挺着她的胸,坚持着家族最后的荣光。她用她那柄小小的匕首,她十三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在一间破庙里,一个要来抢她娘的尸首上的发饰的叛军,刀刺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软绵绵的,血喷涌而出,漫过她的白衣与皓腕,她像个小呆子似地楞着,望着更多的人像她扑来,就这样死了好了,软绵绵的,如同踩在云端。。  直到银袍鬼面的少年一把将她抱上马,远离那个喧嚣的是非之地。她看着他的银枪挥舞,刺敌,人如豆腐般摊下,她只是睁着眼,恐惧,担忧逐渐变成了淡漠,最终成为坚定。她没有哭,用着那把小匕首护着自己。

      他为了护她,后背中了两支箭,她的白衣上也沾满了他的鲜血,然而他却仍在拼命地厮杀直到最终连□□的马都已死去。
      他的鲜血不断地从后背渗出,只是颤抖地说:“姑娘,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她噙着热泪,坚定地说:“不论如何,我同你,生死不离。”
      被他救过的百姓和留守的军队都开始反击作战,她趁乱扶着他跑向山崖,躲过叛军的追击,她用锦帕替他疗伤,他们在深山密林里躲藏了数日。一日,却犹如一年。
      她想将他的面具揭下,他却阻止了,说:“此面具犹如本将的将旗,若揭下,我便不是他们的少将军了。”

      他的伤势沉重,几度昏迷,但醒来时总是目光温和和熙,似乎不像在战场上几度生死的将军。他们偶尔聊天,他问:在庙里的是你娘亲么?
      她点了点头,火光映照在她的容颜上,半明半晦。
      “我娘也死在这场叛乱里,还有我……我爹。”他如追忆过往般开始说自己的故事:“上战场前,我曾发誓为他们报仇。然而上了战场,我有时也会迟疑,我明知应该弃了苏鄞,去完成我的任务,我却忍不住回头。那些百姓也有父母子女,为什么为了完成军令状就要抛下他们呢。我不解呵不解,即便是敌人,即便是叛军,也有父母家人,杀他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手也在颤抖。我不知道世道怎会如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叛乱,为什么会有战争。或许,我并不适合做个将军吧。”
      她安静地听着,抿嘴一笑说,“不,你很适合做个将军。你没听到百姓们说,少将军是唯一一个顾念他们死活的,是最为仁义的将军么。”
      “那又如何呢?”他的眼神落寞,“最终我还是败了。”

      深夜,他们只能一同依偎在山洞里取暖,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尽量给她腾出空间,她却总是说:“我只是想活下去。然后,你也不许死。虽然是你先救了我,但后来我也救了你,你若死了,我找谁回报去。”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刻说出这样的话,连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却对上他依旧柔和的目光。
      “我定会活下去的。”他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了她,“姑娘,你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以后若能有幸能再相逢,在下定涌泉相报。只是这玉佩希望不要示人,我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们一起坐在悬崖边上看日落,如血般的落日,缓缓坠入云间。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她也可以感觉得到他是年轻的,很年轻,因为他的血是热的,她每天都给他包扎伤口,因为她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从来不知道怎样处理伤口,胡乱用帕子帮他止血,每天都散了,重扎,但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面具下的笑意。他们都彼此沉默着,没有说话。那一场战,死了太多的人,活着的人都选择了沉默。只有最后,他如惜别般道:“苟存于乱世,人生如寄,多多保重。”

      而后,城池收复,他被回来寻他的军队找到,当时他已昏迷不醒,他被接了回去。她也被家人接走,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找她。

      乱世结束得很快,父亲因留守洛都高升,她在苏鄞的亲戚下住了没多久,父亲派人接她回了洛都,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又好像一夜长大,再也不是那个嬉皮捣蛋的小小姑娘,成熟稳重责任仪表所有的种种她都逼迫自己练成,谁叫这个世间如此地混乱呵,她把这些当作那把小匕首,想要保护自己。她向许多人包括从军的兄长打听那银袍鬼面的少年将军,他却好似一位梦中人般,无人知晓。他们都表示从不知道苏鄞有过一位鬼面将军,即便偶尔有些人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也对此讳莫如深,还有人说苏鄞的那一场打了败仗,从将军到副将都已被军规处死。

      于是,她便不再问下去。

      唯有那枚玉佩,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她的心底。

      她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方拿出玉佩端详,玉佩的正面雕着是流云百福的祥瑞图案,背面则刻着长平两字。她想,许是他的名便唤作长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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