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纪事》M纸船

48、人和毒

　　本来想好好谈谈的，这厮老是不往正道上走，现如今国家公务人员也这么油嘴滑舌不正经了么，真是世风日下！
　　点亮走廊里的蜡烛，就上晚饭了，说实话这大内监狱的伙食还不错，竟然是四菜一汤……

　　蚝油白菜、青椒土豆丝、麻婆豆腐、番茄炒鸡蛋，和西瓜翠衣排骨汤。
　　虽然比不上西岐皇室的御厨做的，但也色泽鲜艳，香气弥漫，挺赏心悦目的，绝对能勉强吃了。

　　我兴致勃勃地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正准备往嘴里放，身边的李汜抬箸就将我的筷子打落，新鲜滑嫩白生生的豆腐就这样在地上滚了一圈湿泥！
　　我怒目而视！
　　那厮竟然妖媚地斜眼看着我，嘴角含笑，抬手放进嘴里一块豆腐，似乎在鄙视我的功夫啊——

　　靠，官僚主义也不是那么压人的！
　　俺愤愤不平地抄起一双长筷，默默地用上几分气力，刷地去夹土豆丝，可还没到盘子边就被另一双木筷给挡了回来……再夹，白菜，眼看着就到嘴了，一双筷子硬生生给我从嘴边拦了回去……我不死心地再上，再挡……
　　重复N次N次N+1次……

　　终于，俺的小宇宙火焰熄灭，幻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浩瀚的夜空……
　　一摔筷子，“老子不吃了！”
　　功夫不如人，到处受挤压，这什么世道啊！我郁闷地蹲地上恨恨地嗑瓜子ing……
　　一口一个咬的嘎嘣脆，倍儿响亮！
　　心里头直恶毒地诅咒李汜，这辈子武功都没长进，出门马车掉轮子，老婆永远是处.女，下辈子投胎成当年华山论剑，剑法独特，人称【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的智障大师，收养的白痴神经小徒弟的那只沙皮狗的香港脚踩死的。大傻蟑螂的儿子，小强先生！！！

　　哼哈哈……
　　然后继续蹲墙角画圈圈，所谓的‘精神胜利法’呀。

　　李汜在小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吃，一点一点地夹，丝毫不顾及这里还有个饿了的人，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照进来，模模糊糊能看清人影，所以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觉得，气质真的是天生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皇者的，有着皇子的骄傲、风度和气质，不只是儒雅，我一直不认为能做皇帝的是好人，甚至是任何一个胜利者，无论是官场上的还是战场上的，都不可能是个好人，他们或许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或许武功高强世间鲜有敌手，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不择一切手段去得到！就像李汜、就像霍辽。
　　好人这个词，意味着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他们都不是这种人，有这种气度的应该是世间侠士，隐匿于山水之间，逍遥在江湖之中。
　　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足以说明，他的睿智、抱负、以及野心！

　　现在，我觉得这肮脏不堪的囚衣就完全掩盖不住李汜皇子的高贵气质，反而给本来妖孽的他增添了一抹残忍的惊心动魄，一抬手一投足间，尽是风流韵致，无关境遇无关衣饰无关情绪。

　　“我不想跟你们东锦或者西岐皇室扯上任何关系，我只是想保护小澈渡过这次杀机，然后就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游山玩水、纵情江湖。”
　　“我知道。”他已经吃完，挥手招来狱卒将残羹冷炙收走。
　　“所以，你不必对我时时提防，也不必处处排挤横眼相向。”
　　“我没有……”
　　我翻了个白眼，还不承认？
　　“我们非得这样不可吗？”他坐下来，硬板床嘎吱响了一下。
　　“喂~是你一直在对我冷言冷语、处处找麻烦哎，我可是一直耐心忍性，委曲求全的，你怎么还这样问我！”我掐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丫的。

　　看不清楚脸色，只记得他的神色忽明忽暗，嘴唇的颜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光线太昏暗了，我看不清，走廊里燃烧的火苗噼里啪啦响着，在门口守夜的狱卒也靠在墙根犯迷瞪，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好像有些乱，我甚至听到了他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我们一起辅佐小澈，保他回东锦，待他平安后，我们就同行浪迹天涯吧！”

　　…………

　　火苗依旧在劈啪作响，狱卒的鼾声响起，梦中不知是否有自家新娶的美娇娘……
　　我喃喃道，“幸亏霍辽不在这儿……”

　　美丽的血色残阳，高远的天空，潺潺的流水，就像生命在流逝，乌鸦乱叫，枝头一片黑压压，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气息……
　　我半夜惊醒。

　　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长嘘一口气，好久没做噩梦了，真是……好刺激啊！ ！
　　已经不记得梦里都有些什么了，只是无边无际的恐惧慢慢地笼罩、吞噬、侵略。

　　我扭头看另一张床上的李汜，他好像也在做梦，身子缩成一团像个婴儿一样，头一直在左摇右晃，嘴里还喃喃不休地嘟哝着什么，也是冷汗淋漓！
　　我起身映着微弱的烛光走过去，发现他的脸上头上都被汗湿透了，神情痛苦，双手死死地抓着胸前的衣衫，那里的一片已经湿漉漉皱巴巴的，原本修长好看的大手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喂，李汜，你怎么了？快醒醒，做个噩梦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吓得赶紧抱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
　　他听到慢慢地睁开双眼，本来他的眼睛就是细长型的，现在只睁开一条缝，更加狭长了，他微弱的声音里透着痛苦，“好冷……冷……”
　　“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副模样了？”我焦急地不知所措。
　　“菜里有毒。”说着就又重闭上了眼睛。

　　我忍不住爆粗口了，“卧槽啊，那你还吃？！”

　　疼成这样，丫的还白我一眼，弱受似的低语，“不吃的话他们以后还会送来，现在我吃了……以后的饭菜就没毒了，你可以放心吃……”
　　然后长长的黑眉又拧得更紧了，好像再一波痛苦袭来。

　　“你……”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我怎么救你？”

　　“我自己……逼毒。”

　　我小心地扶他坐起来，看他盘腿打坐，看他运功逼毒，看他头顶升起袅袅黑烟，看我们这一番折腾狱卒们都行了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没人进来帮忙……
　　不知过了多久，李汜终于收功，一下子瘫软在床上，昏昏睡去。

　　我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精疲力尽的脸在黑暗中愈发朦胧，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颊在中毒之时更加苍白，我都怀疑其实他身上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种不可知的透明液体，挺直的鼻梁上还挂着一滴汗珠，慢慢地滚落，狭长的丹凤眼眸紧闭，薄削的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但也没了刚才的骇人的青紫色……
　　想不到李汜也会为别人的生死挂心，我以为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毁天灭地、自私阴毒、高傲狠辣，只为自己而活的无情人，可是当他真正对一个人在乎挂心的时候，更加惊心动魄呢……
　　不知被他这样保护，是该傲娇还是自觉危险而逃离？

　　深更半夜的，他又发烧了，应该是余毒未清。
　　我没有内力，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喂他喝口水，然后期望他身体里的自卫军够强大，能打败外来侵略者，静待其获得上风赢得胜利，将毒素彻底击溃赶出体外……

　　“冷……冷……”
　　我刚放下杯子，他那边就又开始说冷了……
　　只好把外衣脱下给他披上，他于是舒服地翻了个身，开始说胡话。 = =
　　“娘……母后……不要走，我……”

　　有秘密听？我激动了，赶紧又喂了口水润润李汜嗓子，掖掖衣角，把他整的舒舒服服的，免得一会疼的说不下去，影响我的听故事心情……
　　但又开始考虑要不要堵上耳朵，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出去后依丫的性子，铁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那岂不是死定了？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听的当儿，他已经说开了……
　　“我好想你……”
　　“小澈……我会保护好……”
　　“我一定能……”
　　“父王……不喜欢……”
　　“怎么办……欺负他……”
　　“……背叛我了……”
　　“天下人不能负我……”
　　…………

　　他一番话说的逻辑混乱，思维不清，颠三倒四，凭着我多年强悍的汉语言功底才勉强弄的似懂非懂。
　　总结来说就是。
　　他小时候因为母亲去世得早，虽然有父亲疼爱，但他们兄弟俩还是非常受人挤兑陷害，有的时候父亲也相信他们，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然后怎么委曲求全，怎么坚韧不屈，怎么变得强大，就算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也还是忍痛一剑了结了那人的性命。还从原将军手里夺取兵权，镇守边疆，为小澈在京城的地位打基础……
　　我听得都泪水涟涟，为其抱不平了……而且这些事情里面，大多是李汜为小澈抗下了所有能抗的罪名，尽心尽力地保护小澈不受伤害。
　　早就知道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想到里面埋了这么多冤魂野骨，估计不比我们在的这大牢里干净……

　　最让我震撼的还是最后一句话，
　　他虚弱的嗓音里此刻依旧透着股坚定，他说，

　　“母后，我会让小澈当上皇帝的……一定会的……”

　　想不到，他的野心这么大，也这么……无私？不对，善良？更不是……

　　哎……
　　我只能长叹一口气，这样的人注定一身伤……

　　他妖娆的发丝缠绕着苍白的清俊容颜，仿佛藤蔓一样盘旋缭绕，我忽然觉得他们其实活得更不容易呢，身边的每个人都得提防，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一直都在痛苦地皱眉头。
　　伸手想将它们抚平，纠纠结结、沟沟壑壑，波澜不平……

　　空荡的囚室里，带着烛火的丝丝青烟和潮湿酸涩的空气里，只有静静地呼吸声跌宕起伏。
　　都说暗夜流光，人们都只看到了流光，却从不曾注意其实暗夜才是那最多最铺天盖地最惊心动魄的美丽所在！

　　悠然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亮白的圆盘像一颗皎洁的心。

　　半室清明。

　　突然，黑暗处一声轻哼，惊得我蓦地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