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伶》桃小妖儿

16、恩爱

　　当少年成长为男人，他内心的情愫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那些年少岁月里不明原因的喜欢随着年轮的磨损也渐渐逝去，蒋睿轩此时的心情是轻松的，他再也不需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犹豫，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着指天立誓的豪气，除了程雪曦，他谁都不要，他如今可以爱她、守她，只她一人。
　　他回东园，却不见程雪曦在书房中，见小旋正端着碗热粥，便问道：“小姐呢？”
　　小旋回道：“小姐早晨起来就说不舒服，头晕晕的，在房里睡了一天，现下饿了，我给她熬了碗白粥，正打算给她送去。”
　　他端过小旋手里的碗，说道：“我去吧。”
　　程雪曦大概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睡眼朦胧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将粥放在了一边，怜爱地说：“我这才得空过来，早知道你今天不舒服，我该早点来陪你才是。”
　　她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大概是这一路太劳累，回来后松了劲才病的。你也有公事要忙，不必太挂碍于我。”
　　她的话音柔柔婉婉，好像贴到了他的心上一般。他说道：“父亲下个月就回来，你再在这儿委屈一下，很快我就能接你回家了。到时候，我就不用像现在一样两处奔波了，你说，以后每天我一回家就能见到你，那该是多好。”
　　他憧憬着未来的样子，眼神中放出异样兴奋的光彩。蒋睿轩忽然想起刚才雪曦说饿了，赶忙拿过碗来，想喂她喝粥。刚才讲了这么些时候话，粥也凉了，慢慢地有些涨厚，他抱歉地说道：“我去叫小旋再煮一碗吧。”她摇摇头说：“算了吧，我嘴里淡淡的，也不想吃了。”
　　他见她胃口不好，想了一会儿，起身拿了衣服，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还没来得及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出得门去了。
　　夜渐渐深了，程雪曦让小旋把粥端了下去，独自在房中等了蒋睿轩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她眼皮渐渐有些沉了，刚要睡着，却听见开门的声音，蒋睿轩带着孩子一样的笑意走到她跟前，他打开手里的保温壶，将一碗鱼片粥倒了出来，那粥香浓诱人，不由让程雪曦胃口大开。她高兴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他笑道：“你不是说过，只要花了心思，又怎会不知道呢？以前听你说过交子巷里老王粥铺的鱼片粥最是好吃，你拍完戏总喜欢到那里去吃一碗，所以我就过去给你买了来。”
　　“可是这么晚了，老王粥铺早就关门了啊。”
　　他挠挠头发，假装叹气着说：“是啊，我可苦命的不得了啊，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理我，我就急了，在下面大叫救命，才给开的门。”
　　她哈哈笑道：“还真亏你想得出来，还好人家不认识你，要不明天整个江城还不传开了，部长家的公子半夜到粥铺前喊救命，可要笑死人了。”
　　他见她居然取笑他，假装着恼，伸出手去咯吱她，程雪曦最不吃痒，直叫饶命，他才停手。
　　“老王本来是决计不肯给我做这一碗粥的，我苦苦哀求，还骗他说是病重的妻子要吃，他这才肯的。”
　　他真是傻，为了一碗粥，费那么大的周章，她端起碗，慢慢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竟有泪珠不断滚落到碗中。
　　他见她流泪，不由慌了神，忙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她望着他，幸福是那么奢侈的东西，而现在她却拥有了，她有些害怕，若是幸福也如那四月烂漫的樱花一般只开一季，她该怎么办呢？

　　程雪曦现在不拍戏了，每天在家里也闷得慌，蒋睿轩便想带她出去散散。这日正是周末，蒋睿轩没有事，便陪她去红叶书店，书店里人不多，静静地，她总是喜欢这样的地方，散发着油墨的香气，人浸在期间，仿佛能窥见古人的情思。蒋睿轩触景生情，说道：“我还记得我们那一次在这里见面，都买了一本《李商隐诗集》，你说这算不算缘分？”是啊，缘分真是奇妙，他是江城的世家公子，她只是孤单飘零的电影明星，他们在这里遇见，读同一本诗集，怎么不是缘分呢？书店的老板也是个读书人，见这对男女郎才女貌，又钟情诗词，真是一对璧人，便送给他们一对刚到的书签，书签是檀香木制成的，散发阵阵幽香，上面刻着两句诗，蒋睿轩那支书签上刻着的是“在天愿作比翼鸟”，而程雪曦手里则是“在地愿为连理枝”。蒋睿轩很是喜欢，忙跟老板道谢。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大圈，虽然没买多少东西，却都有一份愉悦的满足。
　　时近傍晚，程雪曦觉得有些饿了，蒋睿轩便提议去老王的粥铺喝鱼片粥。
　　老王粥铺的生意可真是好，这个时候已经客满了，需要等上一会儿，她怕他不喜欢这种人又多又杂的环境，便说还是算了。他执拗不肯，坚持要等，只等了一刻钟才坐到位子。店里人手不够，老王便亲自过来招呼，见是那天夜里的那位公子，便说道：“哟，这位少爷今天不是来我老王粥铺叫救命的吧。”程雪曦听老王打趣蒋睿轩，呵呵笑道：“老王，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半夜还起来开灶，我们是来喝粥的。”老王认得程雪曦，说道：“是程小姐，你可是好久没来小店光顾了，难不成上次这位少爷说要买粥给病重的夫人喝，说的是你不成？”她脸一红，有些害羞，蒋睿轩见她这样娇怯，甚是心动，握住她的手，对老王说道：“现下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
　　他们在粥铺吃得十分畅快，蒋睿轩连吃了三碗，还不停对程雪曦说：“现下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这粥了，可真是鲜香美味啊！”
　　回到东园时，天色已有些晚了，蒋睿轩先去洗了把脸，小旋便乘这时给程雪曦递上一张帖子。她打开来看，是冯默递来的，他约她后日中午到荣庆斋相见一叙，说是有事相告。她拿着帖子，有些怔怔，一只手从后面将纸拿了过去，蒋睿轩看着帖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程雪曦说道：“不知道冯默找我什么事。”稍许，蒋睿轩笑了一笑，说：“是啊，他可能有事要找你，你去见见他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听他这么说，程雪曦问道：“你不放心我吗？冯导演是正人君子，他应该……他应该只是有事要对我说，不会有别的想法的。”他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后日中午，程雪曦如期赴约，冯默在荣庆斋里订了包厢，他早早就到了，点了两份精致的小点心，他知道程雪曦是南方人，喜欢吃这些东西。
　　许久未见，两人一时尴尬，不知该怎样开口，冯默想给程雪曦倒杯茶，她抢了过来，说道：“还是我来吧。”
　　“雪曦，这次我请你来，是想和你说……”冯默的话音未落，就有人进了包厢。来人穿着一袭浅色长衫，自是风度翩翩。程雪曦吃惊道：“睿轩，你怎么来了？”他假装惊讶：“我今天约了朋友来这里谈些事情，跟下面的伙计说要靠窗的那间包厢，他说被人订走了，我还不信，非要上来看，没想到你们在这里。”他也不管不顾，直接就走到程雪曦身边坐了下来。她心里好笑，明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还问道：“那你约的那个朋友呢？他不来了吗？”蒋睿轩温情脉脉地看着程雪曦说道：“他是出了名的不守时，估计还得等一会。雪曦，既然你在这里，我就在这儿边坐边等，好吗？冯先生，你不介意吧？”
　　冯默见到蒋睿轩本就有些不知所措，又见他自顾自就坐下了，更是不知道怎样和程雪曦继续交谈。
　　程雪曦怕他尴尬，说道：“冯默，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冯默定了定神，说道：“雪曦，下个星期南国影展就要在江城举办了，上次我们拍的那部《路灯下的背影》我也送去参了展，他们寄来了函件，你被提名了影后，这次我和你说这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参加这次影展。”
　　程雪曦有些激动，她的演技得到了别人的认可着实让她高兴，她对冯默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是啊，冯导演，谢谢你。”蒋睿轩在边上插嘴道：“雪曦一定会去的。”说着转向程雪曦，“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你说你是穿红色礼服好呢，还是去做件别致的镶丝旗袍，如果做旗袍可要快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做，好不好……”他一叠声地说着，也不管别人插不插得上嘴，他就是要让冯默知道，他有多在乎程雪曦，他对她有多好，他要让他知难而退，永远不要再来纠缠她。
　　冯默见状，也知没法再谈下去，便起身要告辞。程雪曦十分抱歉，站起来送他，蒋睿轩也跟着站起，挡在了程雪曦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冯先生这就要告辞了，本来还想留你多坐一会儿的，我们就不送了，您走好。”
　　冯默走后，程雪曦心中有些气恼他这样无礼，坐在桌边自顾自喝茶，也不理他。蒋睿轩凑到她身边，摆弄着碟子里的小点心：“这酥糖可是你最爱吃的，怎么不吃呢？”她还是不理他。他问道：“你生气啦？”她哼了一声，说道：“你哪位朋友那么不守时，约了你，到这时候还不来，你要等就自己等，我可走了。”他怕她真是着恼了，忙从后面抱住她，说道：“我是故意的，谁让你不要我来？那个冯默，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心里想什么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说什么有要事相谈，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死心。雪曦，你不要生气了，你知道的，我都是因为在乎你才会这样做。”
　　她又怎么不知呢？这一下子的任性而为，一下子的兵荒马乱都是他给她的宠爱，他想要把她当成掌心的红豆紧紧抓住。

　　他果然如约陪她参加了影展，和平大影院里灯光耀目、人潮涌动。程雪曦穿着新做的浅蓝镶丝旗袍，再加上了一件水貂披肩，在灯光之下真是闪闪夺目。她挽着蒋睿轩，缓缓走进影院。
　　程雪曦突然觉得像在做梦，离开电影，仿佛是很久的事了。这样的舞台对她来说既熟悉又仿佛有了疏离，他们坐在一起，台上一个个奖项接连着颁发，那些导演也好、明星也好，都仿佛在过一个属于自己的节日，神采飞扬。冯默坐在程雪曦的身后，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髻，看到她的身影，她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他猜得到却看不到，她和蒋睿轩依偎在一起，虽只有前后之隔，却仿佛天堑般难以跨越。
　　蒋睿轩坐了一会儿，起身要去盥洗间。他走了出去，正在走廊中，一个熟悉的女人向他婷婷走来。他不想搭理，只径直走了过去，却听她叫他：“蒋公子，你不是这么好记性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沈若玫走到他面前，继续说道：“或者是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让你应接不暇，分不清谁是谁了？”他本不想理她，但怕惹出事端，把她拉到一旁：“沈若玫，我和你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那次我是喝醉了，才会……你不要无事生非。”沈若玫哼了一下，冷笑道：“蒋公子，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个一昔欢娱的女人罢了，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雪曦是个傻丫头，她不明白……”蒋睿轩狠狠抓住她的手臂，怒道：“沈若玫，你要是敢对雪曦胡说八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沈若玫，这个女人太可怕了，那时候他和林雅欣闹别扭，心中总是不痛快，在朋友的饭桌上认识了作陪的沈若玫，她的酒量极好，喝得又豪气，蒋睿轩便禁不住与她多干了几杯，他是醉醺醺了，没有了意识的控制，只觉怀中温香软玉，他血气方刚，哪经受得住这般诱惑，便与她有了一夜露水情缘。后来林雅欣知道了，气恼不过，才和史密斯先生约会故意气他。如今，她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不由方寸大乱，如同遭遇了洪水猛兽。
　　她使劲甩开蒋睿轩的手说道：“蒋公子，我要是想对雪曦说什么，早就可以告诉她了。你不用担心，你与我之间的事会永远成为秘密。希望，你对雪曦是真心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心里却舒不了这口气，她出现得太突然太意外了，曾经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和林雅欣之间有了裂痕，他不敢想象如果雪曦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想，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她的身边。
　　他回到座位，脸色已不甚好看，程雪曦见他这样，不由担心：“睿轩，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他说道：“雪曦，我们走好不好，我……我不太舒服。”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手也冰凉冰凉的。她见蒋睿轩这样，便道：“那好，我陪你回去。”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能得影后，便匆匆扶着蒋睿轩回到了东园。
　　那日以后，蒋睿轩总感觉心神不宁，仿佛想要时时刻刻都守着程雪曦，他怕只要自己一不留神，就会发生什么。一日，小旋送帖子来说以前演戏的姐妹要请程雪曦喝茶，蒋睿轩的神经马上就紧张起来，忙问：“哪个姐妹？是沈若玫吗？”程雪曦诧异他为何这样紧张，便说：“不是，是另一个姐妹。”她有些疑惑，问道：“睿轩，你认识若玫？”
　　“不，不认识。”他忙掩饰道，“我只是以前听你说过和她一起拍戏，还以为就是她约的你。”
　　她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正欲出门，蒋睿轩又拉住她，说道：“以后若是那个沈若玫约你，你少去见她为好。”
　　“为什么啊？”她十分不解。
　　“我在江城的一个朋友认识她，她是个风月场上的女子，雪曦，我不想你和这样的女人多接触。就算是为了我，好吗？”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恳求她。
　　程雪曦点点头道：“你有你的顾虑，我听你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