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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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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程雪曦和胡庆忠便到了洛北刘司令驻防地。刘明道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派出了一队人前去寻找蒋睿轩。她心中害怕得很,坐立不安,从江城到承暨再到洛北,虽然只是几天的事情,她却觉得已经经历了半个人生。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蒋睿轩才被刘司令的卫兵带了回来。他看起来十分憔悴,两眼布满了血丝。蒋睿轩在山中躲藏了一天一夜,直到搜寻的人走了,他才继续行路,两天没有吃过东西,渴的时候只能喝点草叶上的露珠,他从小养尊处优,又怎受过这样的苦,他见到程雪曦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面前,原先绷起的神经便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迷迷糊糊就瘫倒在了地上。
虽然身体劳累,但总算脱离了险境,大家心中都不由舒了一口气。蒋睿轩沉沉地睡着,她坐在他的身边,望着他。磨难总能让人很快成熟起来,看着蒋睿轩的脸,她觉得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了,他的脸上多了些棱角,身上多了些磨砺,如今的他更多了一分男子气概。
刘明道见程雪曦虽是柔弱女子,但却敢作敢为,尤其听说了她这一路上的经历,更佩服她是个有胆色的女子。
蒋睿轩昏昏睡了两日,终于醒来。刘司令一早就过来看他,哈哈笑道:“睿轩,你睡得昏昏沉沉,可难为了程小姐在你身旁衣不解带地伺候你。”
“她在哪里?”他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她那么弱的身子长途奔波,又日以继夜守在你身边,哪经受得住这番劳累?拂晓的时候,她睡着了,我已经差人送她回房里了。”
他想要去看看她,刘司令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有趣,她担心你,你又放心不下她,两个人都病病歪歪的,先把自己养好吧。再说,她睡着了,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蒋睿轩只得依言坐下,他说道:“刘司令,这次的事你也听说了,我计划不够周密,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搞得如今这样狼狈。”
刘明道说道:“且不说事情的结果如何,但你有这样的胆魄,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经过这次的事,也算是给焦作义一个警惕,让他知道,凡是有点骨气的人都会不齿他的所为,甚至要他的命,这样他也能收敛一些。”
蒋睿轩点点头,他当初要做这件事,不过是少年意气,但终究还是太稚嫩了些,经过这一次,他不由觉得,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难以预料,有太多的风云莫测,事情的结局往往不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洛北的晚春四处散发着迷人的气息,春夏交替的时候,总能让人既心生喜悦又不免惆怅。
在司令部修养了数日,他们的精神也已大好,回想起前几日的惊心动魄,都觉得那仿佛是做的一场梦。刘司令留他们在这里多住几日,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送他们回江城。这几日,他们便住在司令部中,虽然驻地的条件没有江城那么好,但两人却心情愉快,觉得格外舒适。
程雪曦靠着蒋睿轩的肩头说道:“这几日我想起以前我做过的一个梦,梦见我们相隔两岸,遥遥相望,梦里我就害怕得醒了,现在想来,只要两个人的心是在一起的,无论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他的脸颊贴上了她,失败虽然可怕,但没有这一番的共过患难,他又怎能体会到她的难得,又怎能这样深切地感受到对他来说,她有多么重要。
她被他的头发刺得痒痒,咯咯笑了起来,她调皮地摸着蒋睿轩粗硬的头发说道:“你都快和野人一样了,回到江城去,谁还认得你?”
他笑道:“你认得就行。”想要俯下身子亲吻她,她不吃痒,又躲开了。
“我给你剪剪吧。”她说道。
他的头发是又粗又硬的,有人说头发硬的人命也硬,寸寸黑发从她手中的剪子中落下,掉在他的眼皮、他的肩头。从来没有人这样给他剪过头发,她的手艺并不算好,剪起来也不算利落,时停时顿,他和她开玩笑说:“你可手下留情,别把我耳朵给剪了。”她娇嗔道:“你是笑话我笨手笨脚吗?”“我可不敢。”她说:“要是剪糟了,你可不许怪我。”
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她为他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前来相会,他要寻的不就是一个能够与他不离不弃宠辱与共的人么?
剪完后,他照照镜子,头发短了,精神了不少。她仔细看看,抚着他的寸寸短发,说道:“这里还是有些不匀称。”
他却欢喜极了,说道:“你给我剪头发,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他让她坐下,想了一想,说道:“那我给你梳头。”她有些难为情,哪有男人给女人梳头的呢,她推搡着不肯,他却硬按着不让她站起,散落下她的长发。她的头发真好看,乌黑柔软,还隐隐带着香气,他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拘一捧发丝放在掌心,他凑过她的耳边呢喃:“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香闺一觉伤春睡。”她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低声嗔道:“讨厌,胡说什么呢。”他揽住他的肩头,笑道:“对了,还有那句: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她说道:“你可是要做唐明皇呢?”“那你就做我的杨贵妃……”
…………
蒋睿轩听说离司令部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幽小径,那里十分美丽。这日清晨,他便带着程雪曦一起出去散一散步。清晨的空气真是好,连心情也愈发的好起来了,小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一路走着,手拉着手,仿佛可以走到海角天涯,走到地老天荒去。路边有一排樱花树,只是过了时节,花已经谢了,粉红色的花瓣飘落得满地都是,过了花期,花的生命就落幕了。他叹道:“原想来看看这一路的繁花似锦,谁知竟都凋零了,让人看了徒增伤感。”程雪曦说道:“繁花似锦固然是好,但你看这樱花,虽然落下却都依然保持芬芳。明知是要凋落,却又都绽放得至情至性,花尚有这等情怀,人何以堪。”
他停住脚步,望着她:“雪曦,你怎么今天这么大感触?”
她似乎有些感慨,说道:“我以前读《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那花仿佛就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写照,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如今我们来看花,叹息她的凋零谢落,却不知,虽是一朵花,一生求的不过是一次灿烂的绽放。”
他听了这番话,心下触动,拉着她走到一株樱树下面。他说道:“花只开一季,但树老千年。”他四处寻找,最后拿了一块有着锋利棱角的石块过来,在树上深深地刻下了蒋睿轩和程雪曦两个名字,褐色的树皮上印着这两个并排靠在一起的名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彼此依偎,永不分离。
他郑重地看着她说:“雪曦,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你可愿意?”
她吃了一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继续说道:“从你冒着危险从江城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就下定了决心,只要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娶你,我不要你再无名无份地住在东园,我要接你回家,做我蒋睿轩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的话让她心神激荡,可是,他的家庭是那样的地位,他们会接纳一个戏子吗?“若是你家里反对,那怎么办?”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去后,我一定会向父母说明这一切的,你是个好姑娘,只要我诚心劝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若是……若是他们执意反对呢?”
他想了想,无比坚定地说:“那我就带你走,如果你程雪曦不能做我的妻子,我就终生不娶。”
她欣喜地流泪了,她的指尖轻轻触摸那刻在樱花树上的两个名字:蒋睿轩程雪曦。那一瞬间,幸福仿佛就裹在她的手指间,是那么触手可及。
在洛北住了大半个月,蒋睿轩也觉是时候该回去了。他向刘明道辞行,多谢他的相救还有这些日子的照料。
虽然蒋睿轩是他的后辈子侄,但他却特别中意这个年轻人。他对蒋睿轩说:“睿轩,你虽年轻,但有气识,有胆魄,若是能到军中历练一番,一定能有所作为,为国效力。”蒋睿轩说道:“刘司令说得不错,男子汉的确应该胸怀天下,从小,我也想到军队中长长志气,只是母亲一直反对。若是有这个可能,将来我一定会来找刘司令,投身戎马。”
刘明道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孩子,他的确没有看错,他又说道:“睿轩,这些日子,你与这位程小姐我也看在眼里。回去之后,你定要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这番情意才是。”蒋睿轩点头道:“那是一定,回去后,我一定向父亲说明,娶她做我的妻子。”刘明道哈哈大笑,赞道:“好,真性情,真汉子,你那个顽固老爹要是不同意,搞什么棒打鸳鸯,你就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二人痛饮了一番,真可谓是酣畅淋漓。
翌日,蒋睿轩一行三人,便启程返回江城。刘明道怕路上会遭遇不必要的麻烦,还特意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一直到三人坐上了火车离开。
离江城越近,两人的心里就越是兴奋和期待,离开这些日子,小旋一定是急坏了,那日程雪曦出走,她本是死活也是要跟着她的,这些年她与她日日相依,从没这样分离过,她既是程雪曦的朋友,也是她的亲人。
蒋睿轩对程雪曦说道:“回去后,你还是先回东园,家中有些事情,我要先处理一下,等我向父母禀明一切,就来迎娶你。”
她点点头,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这一辈子,就要交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