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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回庄 ...

  •   临出密室,忽然想起老板引我入室的目的,便突然问道,“忘忧散是甚么?”
      “是女子使用的脂粉么?我理所当然的联想道。
      “回圣姑的话,此物……” 紫苏一怔,似犹豫了一下才斟酌道,“乃是一种致幻之剂,只需少许便可令人陶然忘忧,如坠三千逍遥境。无论是谁,有天大的烦恼,只要用过这忘忧散,即可暂时抛却身周一切烦忧,得享不世之欢……只是用得多了久了,便会成瘾,难以戒除,终令人形销骨立神魂俱灭……”
      我悚然而惊——这这这,不就是现世的毒品么!
      说话间,紫苏探手入怀,取出一方小小木匣,黑黝黝似颇有份量。
      我伸手去接时袍袖被向上一带,露出腕上赤金色的金宝,一直十分乖顺盘成镯子状的它蓦地抬起头部,一对赤霞眼珠鲜红的几欲滴出血来,紫苏吓得差点将木匣扔了。
      接过木匣,不等我细细端详,金宝突然将细软身体一扭,离开手腕游走至木匣上,“嘶嘶”吐了两下红信,竟以一种十分惬意的姿态缠绕在匣子上。
      原来,忘忧散乃是天竺出产的一种□□剂,用当地人称作忘忧草的果实晒干研磨成粉,以天竺葵依兰乳香所萃取原汁调和蒸干后,再和天竺树月精华一起制成香膏。
      如果不是制成忘忧散,其实这几种植物都各有其药用价值。譬如忘忧草除了是一种致幻剂,同时还是制作香膏的重要原料,因为它虽生长在高原热带,性却极寒,能够敛住那些挥发性很快的香料,使得制作出来的香膏持香久而稳定。直到某一天,有人无意中搞错份量配比制成的香膏出售后忽然招来诸多回头客问询并指定还要“这种”香膏,相关人等一查才发觉其中奥秘,大喜之下以为找到致富捷径,便开始调整配方生产新品香膏并命名为忘忧散,一度令得天竺妇女都沉迷于此物,甚至连带亲友都沾染成瘾,并逐渐传遍邻近国邦。直至太祖皇帝登基后,宋人官员发觉此物会引发废糜之风,上疏奏请皇帝颁旨禁止,皇帝准,同时派遣使节往天竺传书与国王,天竺随即亦下达禁止令。
      只是利字当头,上令下违,不过从明路过了暗道,忘忧散的制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精益求精改良配方,务求做到令使用者得享极致快乐,就连其色香味质地都多方考究。一般来说其品质由各环节成分萃取提炼的纯度决定,纯度愈高则膏体愈清透,气味也就愈澄澈雅淡。
      而除了忘忧散的气息撩人,我手上的木匣材质正是天竺庙宇之地才会种植的藿郁木,恰是灵犀金环最喜欢的气味,所以金宝才会乐而盘旋,不肯离去。
      “别怕别怕,这是我养的灵犀金环,名字叫金宝。”我一面安抚紫苏,一面仔细端详那木匣。
      约莫两寸见方的木头盒子,四面都刻着一种奇特文字样图案,木头本身看起来十分坚硬,几近黑色的纹理中透出隐隐金属光泽,散发略显辛辣的沉沉木香。
      “灵犀金环……”紫苏满脸讶色,然后一副了然神情,“阿苏之前只听说过这种蛇本生长在天竺神灵庇佑之地,所以格外通灵,没想到圣姑竟能收服此等圣物,真是可喜可贺……此盒上所刻乃是一段梵文往生咒,凡制作这忘忧散之人都须在盒上镌刻咒文以渡化自身之罪孽……”
      “这样害人的东西,怎么没有被禁掉呢?”我听得心内发寒,不由探手去拨弄金宝,半晌,它才不甘不愿游回袖内。
      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洁白如月霜一般的厚重香膏,气味虽极淡,却令人闻之而隐有心悸。我啪得一下盖上盖子,心口怦怦急跳。
      “其实朝廷早已禁止此物入境,只是……”
      是啊,即便在现世,毒品又何尝不是一禁再禁,量判重刑。
      而吸毒的人,又何尝不知他们在用生命作代价换取片刻虚幻快乐。
      所以谢老板会设下这间密室。
      利欲熏心便会忘记公义,这样的人哪朝哪代都不缺。
      念及于此,心下怒极,恨不得砸了手中的匣子,语气就变得有些森然,“你们平时闲着没事,就干这事儿?”
      “属下不敢!我们进城前发现一人行踪诡异,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个,阿嬷说此物……害人,才让咱们半路截了那鬼头老六。属下今日终于得见圣姑尊驾,这才灵机一动伪称是其伴当前来接头交货,只为寻找机会引圣姑前来此地一叙……”
      “呃好吧,你们截到的忘忧散可都带来了?”
      “回禀圣姑,属下身边只有这一盒,余下的都与那暗牙子一起被藏在城外一处义庄,适才和那老板说好了过两日便将余货给他。”
      “哦,”我沉吟片刻,“不行,不能让他把这玩意儿卖出去害人。你告诉我那义庄在哪儿,还有你们打算怎么接头交货,回头我想法子安排拿人截货,怎么也得把这害人东西给毁了,查清楚那些暗牙子的交易网……阿苏,这件事关系重大,毒品之害当真可以祸国殃民……你可千万别骗我啊!”
      “属下不敢,圣姑上次救过阿苏,阿苏……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紫苏的声音低下去,清丽面庞上忽现一丝怆色,大概是想起了白乔吧。

      我将忘忧散揣入袖袋出了密室,再回头看墙上那张挂毡,上面的十方梵境忘忧乐土忽然变得无比讽刺,细细端详祥云缭绕中那一番飞天起舞众生安乐,根本就是群魔乱舞。要多么空虚颓废生无可恋,才会把自己的人生交托给一匣毒品。
      摇摇头,出了雅铺,在天井中见到了久候多时的无心无念,她们已然有些着急,便胡诌自己进司库挑拣铺子私藏去了,一面将适才随手拿的几件胭脂蔻丹蔷薇水交给老板包起来。
      有了那盒忘忧散,付账的时候价格自然不便宜,毕竟是慕容府上的人,见识广出手大方,两个丫头也只略抬了抬眼皮,不加多问就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谢老板欠身双手接过,瞄了一眼票面金额,一张包子脸愈发笑得只余眼睛中间的褶子。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要怎么告诉慕容关于忘忧散的事儿呢?总不能跟他讲是冥月族人向我通风,我再向他去报信……他虽然护短,也不过瞧着和□□的多年兄妹情分,其实还是很厌恶□□的冥月圣姑身份的吧,直接把冥月的人推到台面上,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
      思来想去半天没找到妥帖的法子,只得走着瞧吧。
      回到侯府,稍一犹豫便往书房而去,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再回到望月阁,亦不见慕容身影。我不死心,又分别跑去侧院小赵处,小赵例牌的不在——这家伙自上次我外出失踪、夜不归宿后就摆着手再也不肯带我出去玩,说甚么“聿之早晚拿剑比着我的脖子上朝堂,万一动摇了大宋的根基,我赵允怀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最后兜了两圈后花园,寒症又有起势,一双手冷得像冰榴子,嘴唇都开始发青,无念催着我回到西厢房,便赶紧去张罗药汤泡澡。
      一进内室,无心正在收拾打包,刚从撷芳铺买的那些脂粉香水都已收纳妥帖。
      无心机灵,一照面就知我寒症犯了,急急搁下手上活计去倒了杯热水送过来,我手指都有些僵硬,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等微烫的茶水自咽喉缓缓滑落至胃中,片刻,才能回过神来。
      “哎,”我皱眉,“天色看着倒像冬天要下雪那种天,还真冷。”
      “瞧您说的,马上冬节,可不就是冬天了么。”无心笑道,“少庄主已经先行一步,咱们今儿也早些安歇,明儿赶早回庄,可别误了吉时祭天。”
      “啊?他走了?去哪儿?”
      “少庄主有事先回了山庄,不过丁大哥会留下来,等明日再陪咱们一起动身。”
      “哦……”
      沉吟间,忽然瞥见无心手中正用绢帕包起来的物件,我不由趋近过去劈手夺了过来,帕子里裹的正是再次被我砸碎的碎玉令,如今倒是又给仔细镶起来了,看手艺当还是那位琅夫子的手笔。
      “这个……”
      “前几天就想跟您说来着,一时忙乱就给忘了,”无心甚奇怪道,“奴婢后来又去找了琅夫子,然后带着镶好的玉牌并新挑的玉佩去了趟城北柳村,想着既没能找到一样的玉料,多给些银子也就罢了。”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您说怪不怪,问遍全村,竟没人知道甚么尹大娘。带着儿子与婆婆同住的寡妇倒是有两位,可一一问过也都不姓尹。最奇的是,村外原来有座因为闹鬼被废弃的旧屋,好几年没人住了,前些日子来了一些生人,进进出出搬来不少家什,大家还以为有新屋主要搬进来,几番打探,却一次也没能见着屋主。忽然有一晚,旧屋那里闹出挺大动静,有人想去看看,靠近了居然听到打斗呼喝声,想到之前屋主都不肯露面,只怕是成了强匪窝点,这会儿因为分赃不匀打起来了……村民们怕事,先是不敢声张,后来到底报了官,官差也来查看过,却不曾找到甚么贼赃,只是里头砸得一地狼藉,还溅了许多血点,怪吓人的……村民们都说,肯定是贼汉子们分赃不成反而动了手……”
      “后来呢?”
      “后来?哦哦,既没找到人和赃物,官府也就罢了。”
      “只是奴婢却还打听到,前些日子,也有人来问过这些事,听那形容倒像是咱们府上的人……”
      “三小姐,上次街市上遇到的那位尹大娘是冲着您来的么?还好那回是在集市上,到处是人……还遇到了杨少侠……啊呀,该不会……”
      她的声音渐渐淡出声场,我怔怔抚过手中复又镶好的碎玉令,眼眶渐渐湿润。
      洋葱头,是你么?
      那些争执,那些缠斗,还有那些血迹。
      是你,和他们吗?

      大中祥符二年,十一月初七,阴。
      立冬。
      又是一宿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当日躲在影壁后面偷看到的秦越川毒手逼供的情形,那名不肯受辱招供而咬舌自尽的辽人,被生生捏碎肩骨的白乔,以及后来的洋葱头的惨烈死状,无论我怎么背诵大蕴心经,又或者复习御雪之气口诀,那些可怕场景和血腥片段都不时闪回,驱之不去。房内明明烧着火龙,背后却被冷汗沁透。
      天蒙蒙亮,无心无念就前来伺候,见着面就惊呼一声,摸头摸手,直以为三小姐又病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要去药汤中泡上一回,出了一场透汗,才有一种虚脱之后的轻盈与空灵,倦乏之意褪去不少。
      回庄的马车十分豪华宽敞,上了车才知道为甚么——车内坐拥轻裘、手执水晶杯、正笑嘻嘻仰脖饮尽杯中葡萄美酒的簪花青年,可不是正是那位自诩风流倜傥昭王爷的赵允怀么。
      看见我,昭王殿下笑危危一双桃花眼斜斜挑起,甚自得道了声,“三妹妹免礼,本王许你驾前自在,毋需拘礼~”
      拘礼,拘礼你个头啊!
      我没好气瞥他一眼,自顾自坐下,扯过一幅雪白貂裘拢在身前,将头抵着车壁,阖起眼养神。
      “三妹妹可大好了?生怀哥哥的气啦?哎,我也是怕聿之怪罪嘛……好啦好啦,下次三妹妹要去哪里玩,怀哥哥舍命相陪就是……对了,为了给三妹妹赔罪,我可预备下了一份大礼,就在今晚的英雄宴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三妹妹长脸,你瞧成不成?”
      他那厢絮絮说着,我本不想理会,听到英雄宴三个字却是一愣,不由睁开眼睛瞟过去,“英雄宴?甚么东西?”
      “咦,聿之没和三妹妹说么?今日冬节,太夫人会在庄内宴请近日聚会杭州城的诸门派英雄,代天子赐赏冬衣披袄,以示朝廷矜恤嘉和之意。”
      我心口猛地一抽,手指不由紧握成拳,心里只想着:
      ——这么说,今天又会见到秦越川胡青那些个所谓名门正派人士了?
      ——杀害洋葱头的真正凶手,究竟是不是他们?
      ——如果真是他们,要如何查证?
      ——如果能查证,又该如何为洋葱头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心窝子,我惊恐地发现,不知道甚么时候起,自己血液中暴戾嗜杀的情绪已经开始逐渐蔓延,考虑问题的角度愈来愈倾向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不不不,身为现代文明人,我怎么可以有这么简单暴力的想法!
      如果真那样做了,那我和那些人又有甚么区别!
      “……三妹妹?”赵某的唤声将我的思绪扯回现实,一抬眼,只见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三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没事,我只是,”我胡乱敷衍,“渴了……喂赵允怀,一个人喝酒,你也太没风度了吧。”
      他嘿嘿一笑,果然又取出一只水晶杯,斟上一杯葡萄酒递过来。
      接过杯子,仰头悉数灌下,酒液清冽,甘醇果香中微带单宁酸涩之味,入喉丝滑,果真是好酒。
      “三妹妹好酒量!好气派!”小赵见状哈哈大笑,摆出一副酒逢知己的欢喜表情,马上又给斟了一杯。
      我心下烦躁,便又是一饮而尽。
      本就是个量浅的,闷酒又格外易醉,如此几杯下肚,头便开始晕乎乎的——如此甚好,晕头转向就不必胡思乱想。
      只是我那个越喝酒眼睛越亮的毛病最是唬人,赵某竟一点没看出我其实已有七八分醉意,依旧边劝酒边东拉西扯。
      迷迷瞪瞪中,就见他口张口阖,眉飞色舞,一个人简直可以唱台戏。只是究竟说了些甚么唱了些啥,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回到慕容山庄,没想到太夫人会亲自迎出门来。
      赵允怀先下的车,顺手扶住了车门,我一时没注意换了车后落差较之前乘惯的马车要高,加之酒意上涌平衡感逊了几分,脚下一个踏空,眼看就要跌个十分难看的大马趴,亏得小赵眼疾手快一把揽过来,我便将将撞进他怀中。
      略略定神站稳了,被寒风一扫,头脑便有一丝清明。一抬眼,方看到不远处一列人恭立门前,为首的正是气度高华、丰姿无双的太夫人。旁边素衣素袍,负手而立,正冷眼看着这厢的清俊青年,除了慕容还能是谁。而大总管依旧一身金甲红袍,腰杆挺得笔直,霜发鹰眼,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臣妾慕容秋水参见昭王殿下。”
      “哎,宁国夫人快快免礼,咱们这般熟捻,赶紧的,都免了这些俗套虚礼……聿之你可别和我来这套啊,不然别怪本王拿出王爷架子跟你翻脸!”
      ——哦,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笑嘻嘻大力一拍小赵肩膀,“小赵,差点忘了你是个王爷!以后如果闯祸就指望你罩我啦!”
      小赵作势叫痛,回头冲我挤挤眼睛,咧嘴笑了。
      再看那厢,太夫人和慕容倒还沉得住气,大总管两道银刀一般的浓眉已经拧成一个大疙瘩。
      我却忽然心情大好,稳着步子走过去几步,深深一揖,笑呵呵道,“给太夫人、小庄哥哥行礼!大总管别来无恙啊,明明不在庄子里捣乱,您老的日子也清闲许多罢?”
      “你这孩子,现今真是愈发口没遮拦起来。”太夫人轻轻嗔道,“今儿冬节,怎么穿得这样素净?赶紧回去歇歇,再换身衣裳。”
      “是~”我拖长声音又作个深揖,也不顾尊卑迎送之礼,一拂袖甚潇洒转身离去。
      无心无念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碎步跟上,等到了没人处才一个劲儿的小声念佛,“哎唷我的三小姐,您好歹也做做样子……哎,三小姐……”
      此刻我的酒意已然涌至脑门,恰好一道穿堂风迎面一扑,一个没忍住张嘴往路旁草木便呕出一口,她们之前乘坐另一架马车,这下闻到酒味盈鼻才知道三小姐居然喝醉了,急得直打跌,忙不迭扶我回了留园,打热水准备醒酒汤,忙得不亦乐乎。
      一通忙乱之后,酒意终于又褪了几分,正由着丫头们打点更衣,外头随着一声通传“太夫人跟前的莫愁姐姐来啦”,门口琉璃镜后人影一闪,一名约莫三十上下、举止形容甚端庄持重的女子笑吟吟走了进来,无念赶紧引见,原来是太夫人近前伺候、名唤莫愁的一名贴身婢子,看众人待她的光景,当是仆从中地位甚高的非常人物。
      我客客气气起身相迎,称呼了一声“莫愁姐姐。”
      来人紧着两步上前,含笑一福,口中恭声道,“莫愁见过三小姐。”
      “姐姐免礼,明明和昭王殿下一样,也是最烦那套虚礼,大家共住一个园子,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省了那些俗套岂不自在?”
      “呵,早就听闻三小姐病过一场性子疏朗了许多,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太夫人原本还担心她不在时庄里人伺候不周惹三小姐生气,我瞧着她老人家以后倒是能将一颗心且放宽些呢……”
      “哈哈,请太夫人放心,我日子过得挺快活。再说了,有小庄哥哥撑腰,谁又敢惹我生气,哈哈。”
      “三小姐说得极是。”
      一通哈哈打完,无念也已经帮我束好了腰带系上暖玉樽和香囊,我便客气道,“莫愁姐姐有事吩咐么?我还要去看兰姑姑,你瞧……”
      她却抿嘴笑起来,“这会儿怕是不成。三小姐,太夫人请您往濯园去用膳,这下功夫,少庄主和昭王殿下怕是已经到了。”
      嘿,干嘛不一来就说清楚呢,非要在我说了要去兰姑姑处才告诉我不行,是为了给我个下马威么?
      心里不高兴,一个不小心便在脸上流露出来,莫愁跟着太夫人多年,最擅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意,岂有看不出来的,便立时转了话锋,笑吟吟道,“太夫人说得对,三小姐还是穿颜色衣裳最好看,益发显得鸦发雪颜,眉眼生生像画出来的一般。”
      我闻言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果然。
      无念给换了一件浅妃色窄袖斜襟罗衣,同样浅妃色宽身广袖的外袍,只是襟口袖口和下摆绣满浅浅牙红色卷草引蝶纹,月白掐丝玉带束腰,茜红色百蝶穿花百褶绣花罗裙,蝶恋花衍底绣鞋,漆黑长发脑后绾了一个双环垂髻,用玉扣拢住,还在一侧颤巍巍插了一支鹊报喜攒金步摇,较之平日的简素清冷,今日这一番装束隆重又不失俏丽,衬得面如冠玉眉目粲然,竟是格外娇艳。
      “请恕莫愁大胆……”说着,她突然走到书案旁又折回来,手中提了一支细细紫毫,自怀里取出一匣朱色胭脂,提笔蘸了蘸,一手虚虚托住我下颚便在额间飞快点描数笔,又将余色轻轻点于唇上,笑微微道了声“好了”。
      无念已将镜子捧来,只见镜内少女星眸檀唇颜如玉,额间一朵鲜红欲滴的如意纹更添多一抹近乎妖异的瑰丽之色。
      莫愁唇边似掠过一丝笑意,柔声道,“今日,但凡见过三小姐之人,怕是再难将您忘怀。”
      望着镜中的自己,我亦有片刻的恍惚,一时竟挪不开眼去。
      恰是这时,正在将换下的衣裳收拾起来的无心忽地咦了一声,从袖袋中将装着忘忧散的小匣子摸了出来,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过去伸手接过纳入袖中,一面清咳道,“咳,小庄哥哥和昭王殿下已经到了么,那么咱们也过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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