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金光宗主之<子衿>》金姥姥

4、门户凋零思前尘

　　宗门规矩，祖师遗命：擅离宗门者，叛徒是也。普通弟子也就罢了，而队首以上有法权职务者，则要收回其法权以防为祸人间，轻者法力尽失，永不录用，重者处以极刑，灰飞烟灭。

　　此规矩虽然看似苛责，不近人情。但是千百年来，却被一代又一代的宗门弟子严格地遵守执行着。甚至，严格的近似于顽固！无他，只因：

　　宗门是这样的宗门，
　　弟子是这样的弟子，
　　使命是这样的使命！

　　——厘清三界壁垒，除魔卫道，守护人间！

　　只因这宗门，是保护人间存在、避免人间消亡的唯一门户；
　　只因这弟子，是守正辟邪、保护人类及人间所有生命的守护者；
　　只因这使命，以肉体凡胎之身去苦修道术，去斩妖除魔，去完成保护人间同类的责任！

　　以人之弱小去抵抗魔之强大，去守护仙人魔三界中最为脆弱的人间界。那么，作为守护者的宗门弟子该是怎样的人？该有怎样的情？看似顽固不化、冷漠无情甚至是残酷的杀戳，其实都只不过是最最真挚的守护，和最最无言的大爱，也是最最不能逃避的事实！因为，只要人间还在，人类还在，他们的付出便是值得！

　　这也是前任宗主金光一生行事之准则，是他一生之心力所系！

　　只可惜，这些，现任宗主诸葛流云还不甚明白。他有的只是普通人的善良和义气。所以，他不喜欢金光领导下的玄心正宗的顽固，不喜欢表面看来充满血腥的杀戳。在他看来，杀魔和杀人是一样的，魔和人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的。因为，魔也有情，所以没有必要对魔赶尽杀绝。更何况人家魔已经可怜兮兮地说了，说只要让它们来到人间，它们就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说他们可以改掉与生俱来的饮食习惯，从此只吃素、不吃人了！

　　这样的世界多美好啊！没有杀伐，没有血腥！人魔共处，天地一家欢！流云喜欢这样的世界，憧憬这样的世界！所以，他相信，魔是可以改掉天性的，魔是可以不吃人就能活下去的。只是，他忘了，要他自己一日不吃肉好办，要他一个月不吃肉也可以做到，但要他一年不吃肉的话，他就要疯掉了。

　　更何况，魔呢！别忘了，魔吃人，就像人吃饭一样，是身体的本能和需要，更是三界间相生相克的定理！

　　看着跪倒在地的螣堂主，流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可宗门前辈！是宗门的功臣和支柱！所以，他满腹狐疑的问向青龙：“青龙，你们没搞错吧，滕蛇堂主怎么会背叛宗门呢？”

　　“宗主，事实俱在，不容置疑，而且……他们……也已认罪。”

　　“什么？认罪！”流云惊叫起来，隐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走向跪地之人，难得的一本正经地说：“滕堂主，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想冤枉无辜，也不相信滕堂主会成为叛徒，这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给弄错了。

　　“流云宗主，青龙护法所言是实，属下所犯之罪，不求自解，甘愿领死！”跪地之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言词之间却语气果决，居然是一派凛然。

　　流云又糊涂了。就说嘛，一进入玄心大殿他就发懵。现在他显然又搞不清楚状况了，但他依旧不死心。于是，俯下身凑近那人，眼睛死死地盯住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滕堂主，你是说你确实要当叛徒？确实要背叛宗门？”他故意把叛徒两个字说的重重的，生怕那滕堂主听不清楚。

　　滕堂主抬起头来，直视着流云，半晌，自嘲的笑了笑：“是，属下确欲率部离山。”

　　“你疯啦！你为什么呀？”流云当即跳了起来，他是真的不明白，这是多么铁铮铮的一个汉子呀！流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就在天魔冲七煞的那一战中，他眼睁睁地看着滕堂主被魔物洞穿了身体，却依然不肯放开手中的长剑，挥舞拼杀，直到肠子流出身体，他居然自己用手抬起塞回体内，再用战袍裹住系紧，然后重上战场。那盘肠大战气冲霄汉的气概，至今震撼着流云。这样的一个人，护苍生奋不顾身，除妖魔不惧生死。如今，魔道已除本该安享太平的他，反而要背叛宗门！

　　“你到底是为什么，说！”流云怒意大起，不是因为滕堂主的背叛，而是因为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背叛的原因：“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堂主不做，非要做叛徒！”

　　滕堂主收起嘴边笑意，再次直视流云，郑重平静掷地有声：“宗主，属下离山是真，但属下卫道之心尚在，守护之责未尽，绝非叛徒！如今离山被擒，愿依宗门法度，自请死罪。”说罢举掌运功，就要拍上自己的天灵盖。

　　“你干什么！”流云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

　　“宗主，宗门规矩，属下死而无憾。”

　　“无憾？什么无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若真想离山，我放你走人就是，何必求死呢！”流云大急脱口而出，他可不忍心让这么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生生自裁在眼前。

　　“宗主！”四将大惊，齐声喝止。流云才不管那套，你们不是非让我当这个宗主不可么，那么我总该有点宗主的权力和架式吧：“来人，给滕堂主松绑，让他下山。”说完，也不管那四个老古板是何表情，自顾走出了大殿。

　　滕堂主摇头冷笑，抬眼望着层层黄幔低垂掩映的宗主座位，痛心疾首。他像是对着四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法度松弛，弟子凋零，宗主啊，你在哪里？你可知道，如今的宗门，前途堪忧啊！”

　　四将的心，骤然拉紧，身子如遭雷噬般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宗主！

　　那气度高华的一袭素衣，那不曾软弱的傲然身影，那严谨一生的从容男子，在这一声真切呼唤里骤然浮出，巍峨严厉地站上每个人心头，令他们愧疚，令他们无语。这一年多来，他们选择集体沉默、齐齐刻意回避、始终不肯提及，却一刻也没能忘怀的宗主，自然不是流云，而是——金光！

　　那一生执着于除魔，献身于正道，却最终被众人斥为妖魔直至癫狂的金光！
　　那一生忠于玄心正宗，极情守护，却最终不能见容于宗门，只换来无情背叛和一世骂名的金光！

　　这是什么样的嘲讽！这是什么样的打击！

　　世人无知亦无情！躲在他浴血的衣袍下讥笑着他！讥笑他的癫狂，鄙视他的杀戮，谴责他的无情，傻到天真地同情口角还在滴着人血的妖魔，忘记了是谁用生生血肉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挡住了伸向他们的食人利齿！忘记了是谁为他们保存了一片生存空间！

　　他呢？他在哪里？他究竟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