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拥抱》安莫惆

2、拥抱

　　从友善的拥抱开始，直到获得胜利时热烈的拍肩互拥，到失落时静静的靠着对方的背低声耳语；从逐渐靠近而后终于握在一起的手，到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到彷彿要把对方吞噬的交合……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在与拉长的影子缠绵一般，让人更加沉迷。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那淡淡的香草味萦绕在身边的感觉，闭上眼睛梦到的仍然是大亮的夏日天光，温暖而美好，黑子就站在阳光里，站在那光洁的体育场内，地砖拉长了他的身形，不算特别帅，但吸引致命。

　　乃至，当他走出学校办公室的时候，他看着窗外慢慢落下的夕阳，天边只剩下一丝丝光，走廊灯坏得恰逢其时，他连前方几步的路都看不清楚的时候，他马上想到的也是黑子。
　　那时候他才把队长的交接工作做好，虽说放下了长久以来的重担应该感觉到一身轻，可他此时此刻只觉得心脏绞痛得难以抑制。

　　他去了一军的训练馆，他还没有把队长更替的消息传给大伙。他站在门口，隔着玻璃门看着黑子和青峰在做加时训练，前者的下颏有着一片很显眼的淤青痕迹，就算隔着大老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虹村心里咯噔一声，推门就走了进去。青峰和黑子同时停下动作，抛在半空中没人接应的篮球坠到了地板上，啪嗒啪嗒弹了几下，滚到了虹村的鞋边。
　　他也不捡球，只是皱皱眉，低声道：
　　“怎么回事，被打了？”
　　黑子心里是有点虚的，他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下下颏处的伤口，正要开口，身旁的青峰已经替他回答了：
　　“还不是三军那群人又闲的没事做了，哲也是，遇到那种也不跑，还一个劲儿在那里讲道理，那群傻瓜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黑子笑笑，也不气。他直视着虹村的眼睛，反而开了句玩笑：
　　“Captain，我都这样了，不给一个抱抱安慰一下吗？”

　　两个人的关系虽说已经在队里公布开了，但还是把身边的青峰给闪了个彻底，他有点夸张地单手捂了下脸，哀嚎了一声：
　　“……靠，你俩回家亲热去行不行啊！？当我不在是不是啊！？”
　　已经将近一整天僵着面部没有笑的虹村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来，顺势调侃了一句：
　　“你别，当心吓着青峰了，人家要打你的。”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好脾气的。”
　　青峰顿时嚎得更惨了。

　　“我知道。”
　　黑子突然眨眨眼，朝着虹村微笑了一下：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虹村前辈一样待我那么好了。”
　　虹村也跟着笑：
　　“傻么你，我以后还是会对你好的。”
　　他原封不动把话还回去，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人眼中似乎安心了下来，他心里也不由得稍微放松了点。其实他在前几日开始就向黑子透露出了准备退出篮球部的打算，黑子就算拼命掩饰也还是透露出了失落与难过，他不想看到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而伤神。

　　黑子突然凑上前了一步，主动伸开了手。
　　这么久以来，虹村已经习惯了主动将人抱到怀里，突然看到黑子如此主动，一时间倒是犯了愣。
　　黑子微微弯起了眼眸，澈然的蓝眸亮得惊人：
　　“虹村前辈？”
　　“客气什么，来。”
　　回过神的虹村突然豪爽地一笑，往前一跨，把人撞进自己的怀里，实打实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黑子很快就回手抱住了他。
　　这次拥抱彷彿跟之前的无数次拥抱一样，又彷彿有些不同了。黑子的个头还是没有怎么长，额头只能蹭到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前，短而柔软的短发擦过虹村的下颏，痒痒的。
　　虹村的心底都软了下来，他微微低头，轻轻咬了一下黑子的耳垂，便靠在他的脖颈边不动了。
　　真正的耳鬓厮磨，温馨，轻柔，暖得让人心脏都膨胀开来。

　　模模糊糊间，他似乎听到了青峰自身后传来的声音：

　　“虹村你应该替我打他一顿，知道不？还抱抱呢。”

　　虹村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也微微抖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努力地憋笑。
　　黑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他只能看清那发丝间泛红的耳垂，于是忍不住撩开对方的碎发又轻轻吻了吻耳朵尖，逗得怀里的人笑着别开脸去躲避。

　　看着这样的黑子，拥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怀里，虹村突然间觉得，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坏了。

　　收拾完最后一件行李，虹村跌坐在床边，发了条信息给黑子：
　　“对不起啊，最后还是没帮你把灰崎给叫回来。”
　　“没关系，不是前辈的问题。”
　　回复很快就到了。
　　虹村挑眉，摸了摸手机屏幕，很快就给对方拨了过去，黑子几乎是秒接的：
　　“前辈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啊。”
　　“……虹村前辈，你真的老了。”
　　虹村突然低笑了一声。他垂下眼睑，把玩着手边已经旧得勾出了线边的护腕：
　　“可不是吗。”
　　这下对面没了声音。虹村难得的没有继续找话题，他只是听着那边传来的低低的呼吸声，就这样听着，心里突然无比的安逸下来。
　　过了一会，还是虹村继续了对话：
　　“我不是下午的飞机吗，你起得这么早干什么，送飞机还这么敬业？还是说被我的短信吵醒了啊？”
　　“不是早起，是没睡。”
　　“舍不得？”
　　“一直在想很多事……”
　　黑子的声音突然有些低迷起来——其实他和虹村早就渡过了那段面对分离手足无措的日子，两个人都是安逸踏实的人，不会因为虹村的出国而影响彼此之间的感情，但真正面对分离，多多少少心里还是难掩波动。此刻面对着虹村，黑子也特别实诚地说着所思所想：
　　“想到虹村前辈就这么离开帝光了还是很感慨，和赤司君也一直处在磨合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老实说我心里有点不安……嗯，我是说，或许虹村前辈离开了，帝光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了吧——我并不是说赤司君不好，只是……”
　　虹村听着那边的少年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断，就这么听着黑子说到没话可说的时候才笑了出来：
　　“就想了这些，你想了一晚上？”
　　“还想前辈。”
　　黑子的直球向来打得直接又突然，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是不免让人觉得厚脸皮或者害羞，但是从黑子的嘴里说出来，却总能让人觉得自然舒适，像是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却又引得心里措不及防漏掉一拍：
　　“想着如果能再抱抱前辈就好了。出国后请务必要照顾好自己，也希望伯父的身体能早日康复哦。”

　　虹村捏着手机，手心里早就开始往外沁着汗了。黑子后面说了什么他压根没听清，就听到了那句想前辈和想再抱抱前辈了——他心里不断循环播放妈的这小子怎么撩人厉害成这样不行我不能输我要平心静气啊啊啊啊啊去他妈的平心静气老子现在就想飞去干哭这小鬼……

　　当然虹村牛逼就牛逼在心里万般狂澜，表面上还能装得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先欠着。”
　　他咳嗽一声，缓缓地找回语言：
　　“反正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嗯。以后如果有美国友谊赛的话或许能有机会和前辈提前见面呢。”
　　“哈，那算不算是球场上见啊？”
　　“也许？”
　　“傻样……行了，你再睡会儿吧，不吵你了。我继续收拾行李。”
　　“……那，前辈再见。”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与现实相反的方向想着。

　　床头的灯实在是有点昏暗，白纸黑字大刺刺的，看久了扰得人眼睛泛酸。
　　黑子叠好了那张草纸，小心翼翼地夹回到笔记本里，放进了床头的抽屉里。这才钻进被窝。

　　“背着我看什么呢，难不成又有小姑娘给你寄情书了？”
　　身后的床边突然微微下陷，很快，背脊就贴上了一具温暖的躯体，黑子微微侧过头来，对方已经迎着他的动作在他的唇边轻轻吻了下来。
　　“为什么虹村前辈总会突然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啊。”
　　黑子忍不住被他逗笑，微微往后缩了缩，挤进虹村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虹村也不逗他了，双手越过黑子的胳膊为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早点休息，明天可是半决赛——话说你这个副队长当的，什么事儿都丢给了我居然现在还要我来给你按摩。过分了啊。”
　　黑子笑出声来，睁开眼睛仰头瞅着他，昏暗的灯光下，湛蓝的眼睛亮得很：
　　“谁让前辈是队长呢，前辈要是看不惯的话可以向我发号施令的，保准不会偷懒。”
　　“啧啧，搞得我好像舍得一样。”
　　虹村惩罚一样地捏了一下黑子的腰身，把人重新抱紧在怀里，低头吻上黑子的唇，后者轻轻啃咬了他一下，突然道：
　　“前辈刚刚抽烟了？”
　　“嗯。”

　　虹村是在美国陪父亲接受治疗的时候学会了抽烟，他知道黑子不喜欢烟味，所以并不会在他的面前抽，总是躲到阳台或者洗手间去抽抽。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重新弥漫回了夏日特有的闷热潮湿。黑子微微笑着，蜷缩在虹村的怀里感受着他唇上的温度，蓦地想起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日子，虹村也总是这样，两手插口袋在一条小巷子里等训练结束的黑子，握着一包烟一支一支地抽，薄荷的，口感冰凉，却烧着灼热的尘灰，像不动声色燃起来的一场快意，由他负责接续。
　　虹村吻过来，像方才落过的一场急雨，凌乱得毫不压抑。黑子轻轻抱住虹村的腰，给了他一个温热的拥抱。

　　也不知怎么的，虹村突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个拥抱，黑子在寒风中抱住了刚刚熟络的他。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黑子就那么放心地抱上来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接受了……或许这本来就是无法明了的事情。他只是无比的庆幸，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愿意给予彼此栖息的港湾。

　　拥抱说起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靠拢彼此，手臂纠缠，传递体温。
　　但每一次的拥抱都仿佛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直到难舍难分。
　　两个人分离异地的时候，思念仿佛刻进了骨髓，他们并不担心时差与距离淡化了感情，而是因为无法给予彼此一个简单的拥抱而深深地思念。终于有一个机会和彼此同上电话，就像荒景里碰上了丰年，日日夜夜地捞着那几句话颠来倒去地想着，非把那话里的骨髓榨干了才罢。
　　但就算是这样，虹村也并不喜欢和黑子大肆保证着未来，他总觉得未来的规划说得越多，就越像是在压缩榨取着现在的时光，他只想和黑子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彼此加油鼓劲，朝着未来并肩走下去。

　　于是这样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今天。
　　再一次的，他和他喜欢的人一起打起了街篮，为了耍帅于是在那人面前表演了将近半个多小时高消耗的花式篮球，回家才发现脚底四个水泡。
　　再一次的，他和他并肩漫步，路边摘落野蒲公英幼稚的吹落满头，江边起了细小的风日光温顺厚重见过朝阳的小花。
　　再一次的，他和他披上了相同的球衣，站在了同一个球场上，朝着共同的理想重新启步进发。

　　想起昨天球队晋级联赛半决赛时，记者问黑子，对于他来说篮球是什么。
　　黑子不由得弯了眉眼，他越过记者看向他身后正在整理列队的虹村的背影，声音也更加柔和：

　　“篮球对我的意义不是球，不是篮筐。而是悠悠流淌的岁月，是那些慢慢模糊的，与依旧清晰的人。”

　　“——同样，感谢篮球让我与最重要的人相遇，是他教会了我，要面带微笑地回忆过去，要充满希望地拥抱未来。”

　　经过了漫长的分别，才终于明白，所有的离开都是归来，所有的久伴都有告别。离开是为了下一场相遇，告别是为了遇见后的久伴。
　　执着的，不执着的，人类的情感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发生的，未发生的，时间能够掌握所有的尺度。

　　这旅行太长，前路太陡，你偏跟我走。

　　离夏天过去还有很久。

　　趁年轻，我们一起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