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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再现一剑封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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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今日,她当初就应该扮演一个油盐不进的冷漠贵公子,何苦被人怀疑成断袖。封千机久经风月的眼睛果然有够毒,万般无奈,蛾罗把沉默当承认。
封千机轻笑一声,也不避讳,那只蹄子继续肆无忌惮地攀在蛾罗的肩膀上,语带轻佻地道:“除了五色妖姬,汝就没别的姘头吗?”
他眸含戏谑,似笑非笑看着她,言外之意显而易见,姘头也是有男女之分的……
蛾罗转正脸,看着前头的路,沉默半响,幽幽吐出二字:“没有。”
蛾罗这张死人脸,配上她现在的语气,浑身散发着阴森之气。天外飞来一封信,她扬手接了过去,未看内容,只是指腹摩挲着信封便扯开了唇角。
看在封千机眼里,是她的脸又扭曲了几分。禁不住,将搁在她肩头的手收了回去,撤退了几步,与她保持一个恰当安全的距离。
身上担负的重量突然消失,蛾罗侧过脸冲他扬了扬眉毛,递送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又立马收回视线,两指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展开一看,只有孤零零的“他化天”三字占据信纸最显眼的位置,却最熟悉的字体。
“吾要先离开一步。”蛾罗粉碎了信,她的脸看起来比方才明媚了几分,透露着对某项事物充满趣味的向往。
封千机的桃花眼挑了挑,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已碎成细粉落地的信纸上,语气充满了好奇,“你离开的目的,让吾好奇了。”
蛾罗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多说一句话,化光便走。
远在中原西南边陲之地的他化天,盘踞地势险要的险峰之巅,隐于避世之处。在它方圆数百里内,人迹罕至。蛾罗上一次站在这个地方时,是三十年前。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化天如同凝固在时间的角落,无声无息般,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佛光笼罩,清圣梵音缭绕。
蛾罗抬头看着山巅处高耸入云的高塔,它刺破苍穹的塔尖反射着日头的芒光,穿透重重云层,刺入瞳孔,刺目生疼。
一声叹息后,她收回了视线,侧过脸看向身旁的人,一向善言的人从见面起便没开过口,他的脸朝向跟前盘旋而上的山道,目光不知聚焦何处。
蛾罗懵然觉得他现在的神态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脑子被剖成两半,一半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半应对外界的变化。
蛾罗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蹙了眉,且迅速掩盖了下来,一把扯过他不拿朱厌的右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异常热乎。高处不胜寒,蛾罗将冰凉的手蜷缩成一团,塞入他的手心取暖。
吞佛收拢五指,将她的拳头握在掌心,捏了捏,“之前吾为了推算魔界破封降临苦境的地点,探查苦境之地脉,发现苦境地下深处隐藏异度空间的阵法,布及苦境各要地,阵眼便是此地。”
“如此说来,你以前来过这里?”
“苦境出现异度魔界的不传秘法,吾自然好奇。”以佛气做掩护的魔界阵法,确实是蛾罗惯用的手法。吞佛斜眼瞥视着她,“只是吾并未发现入口。”
“啧啧,总算在你面前有点成就感了。”蛾罗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眉毛,又不忘隐晦地表扬他,维护自家男人的脸面是必须的,“其实这座山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他化天的入口。”
她扬起另一只手,凭空画出魔印,念动咒语。魔印以咒术为契机启动,逐渐散发出绿色的光芒,旋转着渐渐淡化。就在绿光消失的一刹那,两人面前出现一道黑色旋涡,由一小黑点逐渐扩大至直径三人高的大小。
“要进去吗?”蛾罗侧过脸抬头看着他,询问道。
吞佛童子没有看她,只将视线投注给她的手,她的手已经从他掌心脱出,又一把扯上他的袖子,蠢蠢欲动之意显而易见。撇开目光,声音无起伏,“汝想去就去吧。”
蛾罗撇着嘴,心道一声“无趣”,拉着他钻入黑色旋涡中。
黑暗深邃不见尽头,形同巨龙咽喉的隧道,内壁无血脉流动的迹象,却有浓郁的魔气。他们已经站在隧道的端口,气流看似平定无波,却又蕴藏着别样的气息。
冥冥昏暗中,两张惨白的脸相对着,蛾罗带着愉悦的语气对他说:“这是一个极为有趣的空间,通往他化天唯一的道路,吾花了很长时间精心研制的。也许,你该好好享受,但不是今天。”
吞佛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她不敢把他一人丢在这个暗道。
吞佛童子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隧道岩壁上扫过,沉默了一会,半响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上挑的音,“嗯?”
“你……”蛾罗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毛,表情有些苦恼,叹了口气,“跟吾走就是了。”
话一说完,便起步向前走去,迈出了半步,牵着吞佛的手感受到一股后拉力,她疑惑吞佛为何不走,一边反过头,一边开口,“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了”字还在喉咙中囫囵,却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怎么都吐不出来。她的瞳孔急速缩小,表情也变作惊愕,骇然地收回拉着他的手,仿佛面前之人是什么怪兽。
蛾罗苍白着脸,双唇颤动,半响才吐出干涩的声音,就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却抓不准音,“一剑封禅……”
眼前的人睁开琥珀色的双眼,眼神迷茫又带着苏醒的痛楚,看着蛾罗,单掌抚上额头,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眉头皱得死死的,“吾……”
只是未完的吐出一字,眼前的人又发生了变化,青面化作白脸,一剑封禅再次消失,而重新出现的吞佛童子,紧皱着眉头,闭着眼,身子笔直得朝后头倒了下去。
蛾罗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托着吞佛的肩膀,另一手抚上他的额头,感受到指腹下湿润的触感,手一顿,又轻轻替他拭去,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深不可测的隧道回荡。
一剑封禅痛楚的表情和吞佛童子额头的细汗,都彰显着,就在方才,她惊愕的一刹那,这具身体里上演着主人格疯狂压制次人格的厮斗。
扇衣的手覆在吞佛的后脑勺处,蕴生的魔气化成丝线,一点点地进入吞佛的脑部。半响后,他撤回了手,面色变得凝重,“公主,他的脑部应该受过重创。”
蛾罗斟茶的手一颤,从壶嘴流出的细流溅在了桌上。她索性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杯底沾了桌面上的水,顺着她的手指流到手腕,再流入衣袖中。她却仿若未觉,只是抓住扇衣说的每一个字,唇一抿,双眼紧盯着他,“什么叫应该?”
扇衣低了低头,尔后回视她,耸肩道:“好吧,是肯定。”
“继续。”
“他的大脑皮层看似完好无损,神经元也无任何异状,但实际上,在他的右脑处,离耳垂两寸的位置,内部有轻微的……”扇衣的眼睛看向天空,皱着眉,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挤压痕迹。”
蛾罗抿了口茶水,淡青色的水润湿舌苔,留下涩涩发苦的味道。她的表情很木然,瞳孔也一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原因?”
“大脑皮层的完好,可以排除重物袭击的可能。我认为比较靠谱的解释,应该是空间乱流的冲击。或许是在他走出魔界封印来到苦境时遗留下的,道佛双封印……我想不会简单。”扇衣回头看着吞佛,眉头皱了皱,“除了脑部,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脑部,有恢复的可能吗?”蛾罗沉默半响后,却问了一个谁都能明白答案的问题。她话一落,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不由自嘲道,“当吾什么都没说。”
扇衣一怔,尔后扯动着嘴角,摇了摇头。
他看见蛾罗低着头揉着额头,愁眉锁不开的模样,试探着开口,“即使有办法对脑部治疗,我认为您也不同意让他冒这个险。而且,他现在的问题是双重人格,这属于心理问题,这方面您比我更了解。您为何不亲自处理呢?”
蛾罗苦笑一声,“有什么比他自己处理更贴合‘亲自’二字?”
“您认为他能处理好。”扇衣的语气缓慢,他侧着头看着吞佛,对蛾罗道,“即使在您看到一剑封禅之后,您的观点也保持不变?”
“是,他心里想什么,最清楚的人是他自己,任何人都开导不了他,除非……”似乎想到什么,蛾罗突然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把一切想法、心理活动都告诉我。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您为何不试试?”
“让我冲到他面前,直接问你在想什么,然后他一一告诉我?”蛾罗嘲讽地反问,哂笑一声,“这个人不是吞佛。”
扇衣默然,他方才说的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第一次觉得蛾罗丧失了她该有的理智与分寸。
一时间,屋内陷入死寂。瓷杯搁放在石桌上清脆的碰响之后,蛾罗低声道:“一剑封禅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扇衣看着面露疲惫的蛾罗,瞳孔闪烁着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