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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朵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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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汉名叫邦布尔,是镇上铁匠的小儿子。
他嗜酒如命的事大家都知道。
伊芙琳对他也是再熟悉不过,一听威廉他们说在路上拣了个醉汉回来,便立刻想到了是他。她叫来儿子杰西给邦布尔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接着又让杰西把他抬去个没人住的房间先睡一晚,再去给他的铁匠父亲传个消息过去。威廉和格雷尔接受了伊芙琳太太的谢意之后便折身回房,在各回各屋之前,格雷尔问他明天要不要继续赶路。
「再住一晚。」
威廉想了想,「明晚找个机会,再去围墙那看一眼,没有异常的话我们就离开。」
「要不要我溜去大堂瞧瞧?」看看他们走后,那些人在做什么。
「不必,你当那些人不会用这招对付我们吗?」
说得也有道理,「那就这么睡了?」
「你要想出去夜跑几圈也可以。」
「……」格雷尔瞪他一眼,转身回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旅馆的房间虽然配不上天堂这两个字,但也勉强称得上是温馨舒适——格雷尔本打算洗个澡,但一想到这地方的古怪就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连衣裳都没脱就把自己丢到了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份报纸,格雷尔随手拿过来翻了翻,才看了几个版面就来了睡意,于是把报纸往枕头下一塞,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这样,可叫在外头守着的人失望极了。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邦布尔此刻正鬼鬼祟祟地扒在格雷尔房间的浴室窗子外,饶有兴趣地往里面窥视。
但他回房已经有些时候,却还没往浴室里来。
别说洗澡,撒个尿都没。
邦布尔失了耐心,正打算去前面那扇窗子前瞧瞧,就被人猛地拍了下肩膀。
他骇得低呼了一声,很快又被人捂住了嘴。
被抓了现行的邦布尔有些尴尬,但垂眼一瞧跳到他身上捂着他嘴的杰西,那点尴尬便消失了。
「嘿,小伙计,你干嘛!」
「应该我是问你要干嘛!」杰西从他身上跳下来,「你在看什么?」
邦布尔耸肩:「没看什么呀。」
杰西把他从窗前拽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才又说:「镇上的规矩是什么?你都忘了?」
「我可没忘,但规矩上说不许咱们迷恋女人,又没说不能迷恋男人。」说到这,邦布尔的脸上淌出一丝淫/笑,「说真的,这家伙可比女人还美!起码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重点是不仅漂亮,还够风骚,那眉眼间淌出来的可都是风情。我听说他在酒屋里还打算勾引麦恩来着?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麦恩,就是在酒屋里把热茶洒在格雷尔手上的年轻人。
杰西满脸嫌恶,「你可真恶心!而且麦恩的下场是什么?嗯?你明明知道还敢这么做?」
「长老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这些年,我可为咱们镇子出了不少的力呀!」
「这不是你胡来的理由!」
「那这个呢?」邦布尔掀开一条裤腿,露出里面的金属架腿来,「这算不算个理由?我这条腿当年怎么没的,大家可都知道!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勋章!再说了,我又没把他怎么样,看几眼都不行?」一想到自己拖着瘸腿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看看到,邦布尔就满心烦躁,「行了,矮子,别碍我的事!」
说着,他推了把杰西就往外走。
杰西生平最恨别人叫他矮子,而且当年出过力的又不止他一个人!自己不也是……只不过邦布尔嘴甜又会办事,脑子还够灵活,每次都冲在前头抢功劳。杰西恨恨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格雷尔房间的窗子,但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还在挣扎什么呢?凭他的笨脑袋,根本想不出好办法。
回到旅馆大堂后,伊芙琳太太还窝在壁炉前烤火。
门前风铃叮当一响。
这回对方还没开口,伊芙琳太太就知道来者是谁:「客人们都歇下了?」
「嗯。」
「邦布尔也睡了?他头上的伤严重吗?」
杰西坐到壁炉前的矮凳上,「不严重,他自己撞的,肯定不会太狠。」
伊芙琳太太窝在壁炉前的沙发内,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头正在沙发扶手的扭杆上滑来滑去。
火光摇曳,跳跃在她黄浊混沌的眼里。
「今天可多亏他了,要不然……」
麦恩本来不想提的,但一看母亲夸他,就忍不住说:「可他刚才在偷窥客人。」
「哪位客人?」
「像女人的那位。」
「我看也是。」伊芙琳太太似笑非笑,「那样的一张脸……也难怪。说起来,镇子上有好久没来客人了。」
「是的,母亲。」
「男人不来,女人也不来。」倒是不男不女的来了一位,「可是满月将至……」
伊芙琳太太没有把话说完,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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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真是这样说的?她说满月将至?」
杰西点点头。
几分钟前,他把在大堂里母亲呢喃过的话说给了妻子听,而妻子的反应则是印证了他听完这话时心里浮现的揣测。
妻子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块,但却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可他是男人呀……」
「他拥有比女人还能魅惑人的脸。」
「那……」可真不是件好事情。
镇上的人不喜欢漂亮女人,一直都是以丑为上,长得越丑、嫁得越好,所以像她这样长相还算不错的女人,就只能嫁给杰西这样的侏儒……抬眼看看丈夫丑陋的脸,她的胃里一阵翻涌,熟悉的不甘浮上心头,她痛恨自己这张脸,更痛恨那些生活在镇子外正常世界里的漂亮女人。可她又不敢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这事镇上已经传开了。」
「镇上很久没来客人了,也难怪大家都很兴奋。」
「我还听说麦恩他……」
提及麦恩,杰西有些忿忿:「邦布尔那家伙可比麦恩要不堪得多,可长老们却还是偏爱他!其实他有什么了?就会耍小聪明!今天还为了引开客人故意撞破了自己的头……这下子他又有的吹嘘了。」对着妻子抬抬手,对方便心领神会地捧起酒瓶帮他蓄满了眼前的酒杯,接着又顺手给旁边的儿子添了牛奶。
想到邦布尔那张俊脸,妻子心里头更酸。
邦布尔的妻子奇丑无比。
而自己虽然称不上漂亮,却也比那个女人美太多了,可她却要日日面对这个令人作呕的侏儒,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总是能想到你前面去。」
「那是他运气好!」出去喝个酒也能遇到满处乱逛的客人。
「他凭运气遇上了客人,可你不必靠运气就能天天凑在客人跟前,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
不敢反抗丈夫、更不敢反抗镇民的妻子,只能把心里的恶意都发泄到那位在传闻中比女人还美的客人身上。
「客人就住在天堂旅店,你的机会可比邦布尔多多了。」
杰西不解地望向长桌对面的妻子。
妻子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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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
格雷尔一打开的房间门,就又瞧见了那辆推车。
听到开门声响,杰西从推车后走出来,笑着从推车上取下一件才刚洗过的大衣,「早上好先生。」他把大衣捧到格雷尔面前,「这是我母亲特地为您准备的大衣,虽然有些旧,但绝对干净暖和。」见格雷尔并没有把大衣接过去的意思,杰西那张怪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殷切了些,「相信我,您肯定需要这个。」
格雷尔的目光在杰西和大衣间荡了下,忽然笑起来。
「好吧,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
接过杰西送上的大衣穿上,顺口问,「路修好了吗?」
杰西:「还没有,不过快了。」
格雷尔点点头,转身又去敲了威廉的门。
与威廉会和之后,两人一起去大堂吃早餐。
除了伊芙琳太太以外,今天大堂里还多出个男人——邦布尔。他一瞧见格雷尔和威廉便扯下掖在领口里的餐巾跛着脚迎上来,「昨晚真是多谢了,伙计们!我喝多了点酒,加上腿又不方便……」说着便把假腿探出来,仿佛根本不会因为自己是个残疾人而感觉到丁点儿自卑,「要不是你们,我这会儿恐怕已经变成鬼魂喽!」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往格雷尔身上瞟。
威廉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在身后:「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哪儿行呢!所以今天的酒我请了。诶,别拒绝我,一定要给我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酒就不喝了,今晚还要赶路。」
「那一起吃顿早餐总可以赏脸吧?」
邦布尔一直挡着路不肯让,壁炉前的伊芙琳太太又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威廉也不想拒绝得太狠,只好和格雷尔坐在了邦布尔那张桌上。
邦布尔看起来兴奋极了:「嘿,矮子!再开一瓶杜松子酒来!」
杰西才推门走进来,一听这称呼立刻就黑了脸,他只装做听不见,兀自干这干那。邦布尔招呼了几声之后没得到回应,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伊芙琳太太就出声道:「杰西,听不到客人在招呼你吗?快去开酒。」见母亲开口,杰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柜台后取了瓶酒给邦布尔。
威廉看见那瓶酒,张了张口。
邦布尔立刻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不能喝酒,嗯?所以这只是我自己的。」说着便啵的一声拔掉瓶塞。
一顿早餐吃得索然无味。
只有邦布尔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威廉和格雷尔根本不理会他。吃过早餐后再也找不到借口留下的邦布尔只好悻悻地离开,耳边清静下来,威廉和格雷尔正打算聊几句关于封路的事,就又听桌旁的椅子被拉开,紧接着便有人坐了下来,一直被邦布尔目光骚扰的格雷尔烦不胜烦,忍不住转过头去:「我说邦布尔先生,您……」话说一半,就又被吞了回去。
新坐下来的人并不是邦布尔,而是一位老人。
他是个瘦高个,骨节大的出奇,身上的黑色西服早已被磨得经纬毕露,下边配同样颜色的长统棉袜和鞋子,鞋袜上缀有补丁。
看起来仿佛是位寒酸的老绅士。
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别在胸前的那枚暗金色勋章。
「镇上要有事发生了吗?」
这是他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下一句就是,「要不然也不会让死神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