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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朵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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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尔原来住的房子很简朴。
相当于繁华伦敦中贫民窟的存在,但却也比东区要好一些。那里住着不到一百户人家,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而格雷尔也真如威廉所说,在协会的辅助下更改了容貌,所以那里的人再见到他之后,均是一副陌生的目光,唯有瞧见气质卓越的威廉之后,才会有些许的诧异,仿佛很奇怪看起来这样体面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格雷尔直接将威廉带到了自家门前。
那是个很狭小的房子。
里面的摆设都用白布盖着,因为多年没有人打理过,所以白布已经发黄,并且还蒙了许多的灰。格雷尔抿了抿唇,伸手将白布扯开。细小的灰尘瞬间升腾而起,呛得格雷尔轻咳起来。他略微苦笑,惊乍:「八年没回来而已,竟然脏成了这个样子!」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布单,大力地抖了抖。
灰尘弥漫在空气里,隐约可以看到有颗粒在沉沉浮浮。
尘土眯了他的眼睛,他掩口咳了半天,忍不住闪到了屋外,咳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终于咳完之后,他无力地倚到窗边的墙上。就在这间屋子,伊娃曾经活生生地存在过,父亲、母亲也曾存在过。可最终,也是在这里,他失去了他们所有人,失去了一切。格雷尔顺势依靠在墙壁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听到屋内响起威廉的脚步声后,他叫道:「最讨厌尘土了,威廉你打扫吧,我要透透气啦!」
「你可是我的助理。」威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好啦好啦,我喘口气就进去帮你,不要废话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却用异常欢快的语调对着威廉喊话。
屋里没再传出声音,他叹了口气,手臂撑在膝盖上,然后用手捋起头发。
胸口闷得难受。
好想用石子割破自己的皮肤,让空气从伤口中灌进来。
威廉在窗前站了站,并没有再出言打搅格雷尔,而是回过身打量着眼前的房间。屋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老旧的衣柜,屋中间有一方斜钩起来的布帘子,用来分离卧室和厨房。窗下有张床,床单和枕套都是碎花的,窗台诺大,上面放了一瓶早已干涸的墨水瓶,瓶里插着支羽毛笔,旁边是花瓶,瓶里面的野花早已枯萎。
距离床有五步远的地方,是个木制楼梯。
威廉站在楼梯旁向上瞧了瞧——是个小阁楼,他猜那是格雷尔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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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光线中。
男孩浑身是血,男人单膝跪地,将男孩搂在怀里。
男人似笑非笑,深蓝色的发裹住了男孩纤细的身体。他抱着男孩,眼睛却是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另一个年纪略大的少年。那个少年脸色苍白,汗水使头发贴在脸上,他没有受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这时,男孩在男人的怀中醒来。他呼吸微薄,似乎马上就要死去。男人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问:「你赠予我灵魂,我许你一个愿望。」说完,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那个少年。少年说不出话来,瞳孔锁紧,牙齿咬得很紧。
男孩硕大的眼睛颤了颤。
他抬起手揪住男人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说:「我、我要哥永远都记住我。」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我奥迪斯·丘吉尔以魔鬼的灵魂向……的血脉发誓……」
「一旦签订契约,你此生都将追随我左右,一直到地狱的尽头!」
……
自从那天见到丘吉尔后,这个梦就一直纠缠着威廉。
半夜时分,他从梦中惊醒,无名指上的戒指火烧火燎的疼着。呼吸变得紊乱,他怔怔地坐了很久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威廉翻身下床,无意间瞥到在阁楼口的身影。
通往阁楼的木楼梯已经被叠了起来,格雷尔此刻就坐在阁楼口,两腿垂下来,无意识地晃动着。半长的发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月光洒向他的脸,勾勒出纤细的轮廓。从这个角度,威廉可以看到他漂亮的鼻头和纤长的睫毛。格雷尔警惕地低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又平寂下去,换上那漫不经心的痞笑。
「哈,偷窥我?被逮到了。」
「睡不着而已。」威廉从怀里掏出眼镜带上,金色的眸子瞬间有神起来,「看来你和我的状况差不多。」
「我和你?算了吧,我们才不是一种人呢!」格雷尔从阁楼上咚的一声跳下来,在威廉身边坐下,满脸促狭地睨着她,「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在想……」目光瞄向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眉毛挑了挑,「嗯嗯?」
威廉脸色一冷:「与你无关。」
格雷尔撇嘴:「逆鳞哟,提都不能提。」他顺势在床上躺下,「不提就不提,睡觉睡觉!」
威廉皱眉:「去你自己的床上睡。」
格雷尔将两臂垫在头下,大大方方地枕在威廉的枕头上,「在自己的床上睡不着呀。」
「那也……」
「好啦!」格雷尔突然拽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拉,「啰嗦。」
威廉猛地躺下来,后脑勺重重地磕向床板,发出咚的一声响。格雷尔见状忙嘿嘿地笑了起来,顺手把被自己霸占的枕头分出一半给他,然后便一骨碌地转过身去,再装模作样地打了几声呼,无论威廉怎么叫他都不做回应。后来还是威廉起身打算去别的地方睡时,格雷尔才忽然跨出一条腿来压住他。
「你再动我就抱你哦。」
「……」
威廉相信格雷尔真能干出这事。
他匀了匀气,心想明天还得去调查,今晚还是要早些睡。
于是便暂时妥协,只是踹开了格雷尔的腿,然后缩到床的最边缘,转过身去也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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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格雷尔早早地起了床。
他去买了早餐,顺道还买了份早报。报社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今天一早就把昨天的命案报道了出来。
「怎么可能?」格雷尔把报纸往桌上一扔,「怎么会是他做的?这案子明明漏洞百出,怎么就定案了?」
「结论和我猜的一样。」威廉喝了口茶,复述着报上的内容:「阿瑟·艾尔弗雷德是个瘾君子,每次都是在服用致幻药物的情况下才会杀人,这次他被抓住,是因为服用过量,导致精神失常。不过……」对于这个结论,他同样心存疑惑,「一个在服药后杀人的疯子,是怎么保证每次的杀人方式都是惊人一致的呢?」
「所以才不对啊!」
「可显然警方已经不会再调查了。」
「那些蛀虫。」之前死去的十二个少女都家境贫困,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引起警方的多大重视,所以警局抓到一个嫌疑犯就匆匆结案也可以理解。可最后一个死的可是富商的女儿,据说那位埃德温·贝克特可是伯爵的好友……格雷尔拿起搅拌咖啡的小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那珍妮的父亲呢?他也同意就这么算了?」
「既然已经登了报,可见埃德温也是认可的。」
格雷尔脸色肃重,瞥了眼威廉:「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回协会交差吗?」
他如果说是,格雷尔肯定会炸毛吧?
这家伙恨极了吸血鬼,只恨不得像杀死肖特那样杀一只吸血鬼来解恨。但威廉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结束任务回去休假,可他心里也清楚这案件结得不清不楚,如果贸然回去交差,以后伦敦又出了命案,那就麻烦了。于是再三斟酌下,威廉还是决定继续调查一下:「吃过早饭,我们去一趟阿瑟·艾尔弗雷德的家。」
格雷尔这才绽出来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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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他们搭乘马车来到阿瑟的家。
他住在斯贝尔街,这里毗邻麦德逊大街,街道狭窄、两边挤满了住家,但却全都是新整修过的建筑,门前还铺着人造草皮,看起来颇有些体面。阿瑟住在九十三号,威廉上前敲了门,并无人回应。这时候刚才不知晃去了何处的格雷尔突然出现拍拍他的肩。
「没人吧?肯定没人,一个杀人犯住的地方,谁敢住啊。不过……」他退开几步,环视了下这里的环境,「他是个有钱人?居然住得起这种地方。」
「能做埃德温的女婿,应该家境不差。」
格雷尔满脸的不以为然,转而说:「我刚才去前面看了看,从这里数再往前第四个门,是这一排公寓管理员的房子,她说不定知道阿瑟的情况。」
威廉点点头,和他一起上前按铃。
前来应门的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体型活像个矮油桶,身上穿了件看不出是黑色还是褐色的裙子,腰间系着条格子围裙,上面分布着斑驳的油点。看面相算不上和善,却也不坏。她只将门打开一条缝,充满警惕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威廉和格雷尔。
威廉优雅地行礼:「你好,我是……」
女人撇嘴:「警察吧?」
威廉微愣,继而顺势道:「您怎么知道?」
「你已经是第三拨来敲门的警察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有事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勤,可我让你们给开个去锁的证明却就知道推三阻四!拜托,要不是房东急着清东西再租,我是真不想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很显然,这个女人对警察毫无好感。
威廉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
倒是格雷尔笑嘻嘻地走上前:「其实我们是侦探,虽然做得是警察的事,但却比他们有效率得多。他们探案,是为了应付上级,而我们探案,则是为了钱。」他对着那女人友好地伸出一只手来,「女士,你应该明白的噢?」
女人的目光变了又变,似乎在揣摩他的意思,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和他握手。
格雷尔便顺势把钱塞了过去。女人掂了掂重量。
「我可以和你们谈谈,但别占用我太多的时间,我很忙。」
说着把门敞开,扭身进屋。
威廉看格雷尔一眼,对方得意地眨眨眼,接着便摇头晃脑地跟着女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