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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朵玫瑰』 ...


  •   不远处的教堂,钟声敲到第三下,显得沉重又肃穆。

      伦敦的街道总是显得拥挤非常,贵族的马车在路上碾过,发出轻微空旷的声音。那些或光彩照人,或黯淡无光的面容从车窗外闪过,好像一个走马灯剧场。格雷尔坐在马车里,他的目光从远处的教堂滑到街上,接着又收回来。

      偌大的车厢里,伊娃和格雷尔坐在一排,但隔了段距离

      今天伊娃穿了件立领高腰的淡紫色长裙,蓬松的袖口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腰际是两排同样质料的小包扣,这件衣服配上她清淡雅致的眼妆,显得相得益彰。伊娃侧头看了看格雷尔的侧脸,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的方礼盒上。

      淡粉色的礼盒上扎着紫色绣着蕾丝的彩带。
      格雷尔转过头时,恰巧撞上伊娃的目光,伊娃淡淡的一笑,她的声音恬淡温柔:

      「还不打算和我说话吗?」

      格雷尔撇嘴哼了一声

      伊娃歪了歪头,美丽的眼睛里是对弟弟的溺爱:「我很喜欢这个颜色,真的。」她摸了摸自己深褐色的卷发,笑着叹了口气,「我不喜欢金色那么耀眼的颜色,换成这样也不错——格子,你不觉得姊姊变美了吗?」她朝格雷尔凑近了些,脸上有些俏皮之色。

      格子,是伊娃对格雷尔的昵称。

      格雷尔的脸又绷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败在伊娃的笑容下。他坐正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伊娃:「我们离开那个地方吧。你不用再看那女人的脸色、不用再搞得自己满身是伤,更不用因为她的嫉妒改变自己的发色——好不好?我们离开?我能养活妳。」

      伊娃的头发原本是金色的。过膝的长发,天生带着微卷。

      她的目光沉静,眉宇间是如大海般内敛温婉的气质,站在同样是金发的肖特身边,般配极了。可正是这种般配,令艾琳无法忍受,她命令伊娃将头发剪短,并且染成深褐色。每当格雷尔看到伊娃过肩的卷发,就会想到剪发时,她眼角的泪。

      「伊娃,好不好?」

      他的眼中有着希冀之色,可很快,就黯淡在伊娃犹豫的神情下。

      伊娃移开目光,低垂下眼睫。她咬了咬唇,再度抬头时,眼中有着为难,「格子,放弃这个念头好吗?你知道的,姊姊是真的很爱那个男人,我不想离开他——你能不能为了我,接受他?他其实是个……

      「可你确定他也爱你吗?」

      肖特爱她吗?伊娃不确定。

      她被接到城堡里已经八年了,可肖特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完全不像初识时那样温柔体贴。虽然所有人都觉得肖特袒护她,艾琳还因此而屡屡刁难她,可伊娃自己很清楚肖特对她的态度。他不大喜欢碰她,更不愿意让她有孩子。

      可即使如此,伊娃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他的女人有这么多,可却唯独将我接到城堡。」伊娃脸上带着忧伤的微笑,「即便他不爱我,可这个行为是不是代表,我对于他来说,是有些特别的呢?应该是的吧。」

      她轻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伊娃……」

      「格子,就算为了我,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伊娃不再看格雷尔,转而伸出手指摸了摸彩带,声音低沉,「离开他,那会令我痛苦的死掉。如果你不想看着我痛苦,就请不要再提离开的事了。而且留在城堡里,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起码我们不会再为生计担心了,你也不用再……」

      「再怎么样?」格雷尔望着她。

      伊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妳的意思,我亲爱的姊姊。」格雷尔忽然笑起来,美丽的五官被笑容渲染的灿灿发光,「我从没有觉得曾经的生活有多么可耻。我可以站在我喜欢的舞台中央,感受聚光灯打到我身上时的快感,我还能拥有鲜花和掌声——拥有着一切的我,偶尔去陪陪那些贵族老头又有什么呢?」

      他笑的花枝招展,阴冷的光自眼底滑过。

      伊娃知道自己戳伤了格雷尔:「对不起,格子。」

      「该抱歉的是我才对呢,居然还自作多情地说可以养活妳……其实妳怎么会容忍我用那么肮脏的钱来供养妳呢?相比之下,肖特可比我体面多啦。」说完后便抬手敲了敲身后的车厢壁,对驾车的威廉说:「我要下车。」

      伊娃紧张起来,伸手抓住格雷尔的胳膊。

      他要离开了?

      伊娃很清楚格雷尔完全可以离开城堡独立生活,他是为了她才留在这里。

      她已经习惯了有格雷尔在身边的日子。

      如果他走了,伊娃不知道该如何独自面对艾琳的刁难和肖特的冷漠。

      格雷尔垂眸看了眼她的手,「伊娃,妳在怕什么?」他眨眼微笑,轻轻拂开伊娃的手,「我只是看到卖玫瑰花种子的了而已。」威廉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车窗外,他为格雷尔打开门,一言不发的站在门边。格雷尔缓步走下车,回头对伊娃扬起单边的唇角。

      「城堡中的玫瑰已经变得苍白肮脏了,我需要买些新的回来。」

      他的牙齿洁白,发出阴森的白光。

      伊娃的心跳一滞——她不正是那城堡中的玫瑰吗?

      车门缓缓被合上,格雷尔没再回头看伊娃那张变得苍白的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乌黑发亮的皮鞋,嗒的踏出一步。威廉走到他身边说「请务必在三点钟之前回来,您需要准备下午茶。」说完,驾车离开了。

      「混蛋威廉。」
      格雷尔扬唇一笑,伸手扯下束住头发的红色发带,「最讨厌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

      时钟敲了第三下。

      沉重的声响令威廉想起了上午听到的教堂钟声。

      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遮的很严密,将所有的阳光都隔绝在外。可即使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威廉的镜片上却还是能反射出光芒。他坐在沙发上,打了一记响指,原本拿着笔的手上突然出现个长柄夹。

      「咻」的一声。
      长柄夹在指尖倏地一转,划出刺眼的弧度。威廉闭上一只眼,顺延着笔直的长柄夹看下去,那姿势令他像一个马上就要射击的狙击手。威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略带不满地呢喃:「三点钟了,你果然没有回来——不守信的人类。」

      这时候,口袋里的联络器嘀嘀一响。

      威廉隔着布料按了下。

      「怎么样啦小威威?」

      「快了。」威廉只丢给对方两个字,接着便掏出丝巾开始专心擦拭长柄夹。

      「还没结束啊?这都两星期了。」

      「请相信,莫名其妙加班一周的我也很懊恼。」

      「那你判定的如何?这人该不该死?」

      「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说完,便挂断了联络器。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那个本该在两星期前就死去的女人。威廉原以为这次的任务很简单,他只需要像以前那样在待审人身边蛰伏几天,判定结束后就可以迅速完成回收。结果没想到会有外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阻挠。再这样下去,他的假期又会被延期。所以说,他应该适当加快死神追捕她的步伐了吗?

      一个即死之人,他出手也无所谓。
      但不到万不得已,威廉并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威廉站起身,手中的长柄夹散发出一阵光芒,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支黑笔。他将黑笔插到口袋里,夹着黑皮本离开了房间。他露在眼镜上面的眉毛微微蹙起,显然是因为工作日被延长而感到很不满——而且一切,全都拜那个一直阻挠将死之人死去的人。

      离开卧室后,威廉开始准备今天的下午茶。

      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将餐车推去茶室。

      茶室是艾琳夫人最喜欢的地方,她很看重下午茶,所以特意命人布置了一个茶室出来。每天三点钟,艾琳都会出现在那里,喝上一杯最爱的红茶。今天难得肖特也在。威廉表情未变,带着白手套的手扶着壶盖,为肖特斟上一杯茶。

      肖特垂眸看着红棕色的水流和茶杯上升腾出的热气。

      「格雷尔呢?」

      威廉将茶壶放到右手的托盘上,微微俯身:「格雷尔先生还没有回来。」他可没责任要为格雷尔圆谎。威廉走到旁边为艾琳斟了茶,然后将托盘放到餐车上,他单手扶住胸口,鞠了一躬准备离开。这时艾琳忽然张口:「威廉,你留下来服侍我们吧。」

      「是,夫人。」威廉脚跟一转,走到一边站好。

      肖特没说什么,沉默地喝茶。

      艾琳用带着蕾丝手套的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眼睛一直看着肖特。她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威廉比格雷尔适合做执事,他少言寡语,做事也稳妥。我想……」

      「不用了。」
      肖特直接否决,「我习惯格雷尔了。」

      艾琳噎住,继而拧起细眉:「可他总这样擅离职守怎么行?」
      肖特放下茶杯,眉宇间蕴着浓浓的不悦,在关于格雷尔的话题上、他真的不想再和艾琳多做争论,「如果妳喜欢威廉,我可以让他代替伊娃服侍妳。」

      放弃随时能够折磨伊娃的机会?艾琳才不肯,「不用。」

      一时间,杯中的红茶都变得没了滋味。
      都八年了,肖特对伊娃的新鲜感怎么就仍然不减呢?艾琳真是不甘心。

      另一边,肖特从口袋里掏出无框眼镜戴上,威廉见状从餐车上取下报纸递给他。肖特将报纸摊在膝盖上细细地看,时不时端起茶喝上一口。镂花小桌上摆着丰盛的小点心,可肖特不喜欢吃甜品,艾琳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吃。

      于是等威廉离开时,点心还完好的摆着。

      四点整。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配好今晚桌布的颜色。

      四点三十分。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选好今晚要用的餐具。

      五点整。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安排公爵与肖特的会面,并替他们挑选了红茶。

      五点三十分。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为肖特准备了马车,并且为他搭配了要穿的西装与皮鞋,最后送肖特与公爵离开。

      六点整。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送艾琳去查斯顿夫人的宅邸。

      六点三十分。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替他布置下去今晚的菜色。

      七点整。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七点半。
      格雷尔没有回来。威廉也离开了城堡。

      >>>

      八点钟,艾琳乘马车离开了查斯顿夫人的宅邸。

      马车驱离城堡,缓缓驶向林荫路。

      路程逐渐变得略有些颠簸,艾琳脸色苍白地坐在马车里,久久不能回神。她看起来虚弱至极,整个人时不时地因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几刻钟前,查斯顿夫人、也就是她生母说的话。

      原来……竟是这样的?
      八年了,她居然毫无察觉。可如今事情被戳破,艾琳又觉得这件事简直是明显极了。只是她从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而已。或许在有的方面,她和其他生活空虚、只图享乐的贵妇不一样,她有独立的思想,也足够骄傲,所以她希望能得到丈夫的心。

      不是珠宝、不是华服。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可八年前,艾琳就知道这是奢望。不过她也不难过,因为看清得太早、所以艾琳也并没有多爱肖特。她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了一个卑贱的女仆。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寂寞与空虚浸泡得太久的她,渐渐变得凌厉易怒了起来,于是对伊娃的刁难也就越来越频繁。可事实证明,她有时候和那些贵妇一样愚蠢。

      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肖特真正想要的人并不是伊娃,而是……

      才回到英国的母亲才去宅邸探望了她一次就看出了端倪,并且很快就雇私人侦探核实了这件事。可她这个傻瓜,和肖特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真是太可笑了。

      艾琳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衣摆。

      这时候,她反而希望肖特爱的是伊娃。

      伊娃再卑微,好歹也是个女人啊。

      她美丽又温柔。肖特如果爱她,对艾琳的打击还不会那么大。毕竟谁的丈夫不偷腥呢?可她的丈夫爱的居然是一个有着肮脏过往的贱人?还是个男人?这让她怎么忍受?如何能忍受?太耻辱了。

      艾琳越想越气,眸光中渐渐透出杀气来。

      她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要毁灭一个人。

      >>>

      为什么工作总是做不完?

      走在伦敦的大街上,威廉觉得有些无奈。最怕下班时间拖延、工作超负荷的他偏偏又对自己的工作负责的很。在麦克亚当亲王的宅邸,他是执事助理,负责监督格雷尔,所以格雷尔不见了这么久之后,他无法置之不理。

      因为凭心而论,他可不想格雷尔出事。

      尤其是不希望他死。

      有这种想法不是因为威廉在意他,而是不想工作结束后、还在死神界遇到格雷尔!

      所以要尽快找到他啊。九点钟是威廉下班的时间,他可不希望加班。尤其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哦,客观来讲,威廉都无法把他当做男人来看。他语调古怪,抑扬顿挫得像一个话剧演员,总是对着一朵玫瑰喋喋不休,而且还喜怒无常。

      嗯,对。就和那个男人一样。

      威廉扫了眼不远处的那个歪歪扭扭的人影,那人的表现可真符合自己刚才所想的。

      呃,不过那个醉鬼好像、貌似、应该就是格雷尔!他皱起眉头,缓缓朝那个巷子走过去,最终在那醉成一滩泥还拿着玫瑰喃喃自语的男人面前停下。他的身体、将小巷里本就稀薄的亮光又遮去了大半。缺少了「舞台灯光」的格雷尔不满地转过身。

      他半长的发披散着,红色的发带被他系在了手腕上,狭长的眼睛因为醉意而变得一片混沌,脸颊上是两抹漂亮的酡红。格雷尔醉醺醺地抬起头:「谁呀?」眯着眼睛盯了半天之后才忽然嘻嘻笑起来,「哦呀,是威廉小子!」

      一边说,一边勉强扶着墙站直。

      「格雷尔先生,你说要在三点钟回去的。」威廉并没有伸手去扶他,淡淡地说。

      「是呀,可现在还早呢。」格雷尔打了个酒嗝,拨开威廉走出巷子,抬头一眼天色,略有些惊诧,「怎么不到、不到三点天就黑了?日食了吗?」他往前走了几步,两脚一绊,趔趄着撞到了一个路人,那人咒了一声「嘿,看路!」

      「唔……」
      格雷尔被那人一推,往后倒了几步。

      他倒退着撞进威廉的怀中,似乎是觉得挺舒服的,索性就不起来了,只顾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威廉面无表情,无视他快顶到自己下巴的脑袋,兀自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格雷尔先生,你必须要回去了。」

      正蹭得舒服的格雷尔突然不动了。

      片刻后他从威廉的怀中弹出去,迅速地转过身。原本拿在手中的玫瑰花被倒拿着,带刺的花杆凌空一划,笔直的指着威廉的鼻尖。他眯起眼睛,绯红的脸颊令格雷尔像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妖精:「混蛋肖特让你来的?」

      「亲王去了公爵的宅邸。」威廉算了算时间,「恐怕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回来了。」他伸出手指捏住花杆,轻而易举地将玫瑰花从格雷尔手中夺过来、再信手丢掉。格雷尔不满地大叫,却被两步迈过来的威廉麻袋一样扛到了肩膀上。

      「喂喂,放我下来!」格雷尔挥手踢脚。

      「格雷尔先生,虽然很失礼,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威廉托了托眼镜。

      「威廉小子!快、快放我下来呀、呀!」格雷尔用额头去撞他的后背。

      「抱歉。今晚我不想加班。」威廉侧头,躲过因为格雷尔的动作而飞过来的鞋。

      「这是什么破理由!」格雷尔咬牙,头发因为他上半身倒挂着而垂到前面。

      威廉走的十分优雅,背脊笔直。

      被扛着的格雷尔毫无形象可言,随后无力放弃,死尸一样挂着晃来晃去。

      两个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人群之中。

      >>>

      时钟敲了第九下,下班时间到。

      确认格雷尔不会在他的上班时间出事之后,威廉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将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格雷尔和他的那些醉言醉语都隔绝在门后。一边走一边顺手摘下白色手套,结果有些跳丝的手套被指上的戒指挂住。

      摘手套受阻的威廉忍不住站定。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被戒指环勾住的手套摘了下来。将手套装进口袋后,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浮上他金绿色的眼眸,威廉难得失神起来。

      「婚戒吗?」忽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威廉机敏地转身抬头,镜片一阵反光,遮去了他眼底的苦涩。他将刚刚摘下来的手套又戴了上去,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十分礼貌的朝身后的人点头示意:「老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肖特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些笑容和一股奇异的气势。他穿着深紫色的西装,领口上扎着同样颜色的丝巾,整个人显得英俊又高贵。但与之相比,威廉却并没有被压制在他的光芒之下。他的气质冷漠内敛,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不。」威廉颔首,「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已。」

      肖特点点头,并没有再说那个戒指。他看了看威廉身后的门:「格雷尔回来了?」

      「是的。」威廉侧开身子。

      「恩,你可以下班了。」

      威廉微微躬身,然后从肖特身边走开。

      走出几步远之后,他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然后忍不住转身看去一眼——走廊里空无一人。肖特应该已经在格雷尔的房间里了。威廉目光闪烁,默默地看了会之后还是转身走开。他托了托眼镜,修长的身影很快就从走廊里消失了。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

      肖特的皮鞋陷在地毯里,猫一样没有声音。格雷尔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撒酒疯,嘴里一直模糊不清的呓语着。肖特的露出笑容,湛蓝的眸子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迷恋,他走到床边,目光定格在格雷尔身上——他闭着眼睛,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的唇瓣艳红,总是漾着一抹妖艳诡异的弧度;他的眼睛狭长,眼波流转之间是极致的诱惑。

      喝醉的他,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无害却又诱人。

      肖特痴痴地望着他,眼神里都是无法抑制的渴望——多美啊。经过八年的时光沉淀,他的美丽居然越来越惊人,就像是世上最妖美的罂粟,即使是这样看一眼,那蚀骨的毒便可以瞬间侵入血肉,再也戒不掉。肖特已经看了他八年,早已毒入五脏、病入膏肓。

      可格雷尔却总对他充满敌意。

      清醒的时候,他就是带刺的玫瑰,摸一下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不过现在,他的刺都被酒精腐蚀殆尽。

      「恩……」
      格雷尔咕哝了一声,继而翻了个身,伸手去撕扯衬衣的领口。

      温热的气息突然朝自己靠近,他皱了皱眉头,刚睁开眼就被堵住了唇。讶异地睁开眼,却见到肖特那被放大的俊脸。格雷尔的大脑短路了一瞬,然后锵的一声响,他瞪大了眼睛,伸手用力推开肖特:「亲爱的老爷,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酒意瞬间褪去。

      他轻笑着的语调异常冰冷,更像是愤怒惊讶到极点。

      「吻你。」肖特直起腰摸了摸唇,混浊的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火热欲望。

      「我不是伊娃。」格雷尔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这就是他令自己反感的那某些行为!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系好了衬衣扣子站在床的那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勉强又笑出来:「需要我将您的带到伊娃的房间吗?」

      「你知道,我找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格雷尔。」

      「我看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吧?」格雷尔脸色依旧有些红,但满眼清明。

      「格雷尔……」肖特朝他走近一步,胸膛微微起伏。

      「老爷,让我为您带路。」格雷尔几步跨到门边,将门打开。

      「格雷尔,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会接伊娃来……」

      「你会接她,是因为你爱他!」格雷尔忽然打断他。

      「不,是因为我爱你!」肖特反吼回去,然后几步走上前,用力扣住格雷尔的肩膀,目光灼灼,「我爱的人是你,想要的人也是你。难道你察觉不出来吗?我发了疯的迷恋你,却又不敢伤害你,所以我忍了八年都没有碰你。」

      要说格雷尔没察觉是根本不可能的。
      肖特曾对他说的那些话、肖特一直以来看着他的眼神,格雷尔都看得太多了。虽然他是个亲王,但在格雷尔看来却和那些肮脏的贵族老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此刻听他说出这些深情的话来,格雷尔只觉得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格雷尔静默了很久,肖特期待的看着他。片刻后,格雷尔忽然抬手,攥住肖特扣着自己肩膀的那条手臂。

      他的另一只手,抽出了胸前的玫瑰花。

      「你真是……」
      他低着头,似乎是在笑。

      肖特露出笑容,俯下身来想要吻他。格雷尔缓缓抬头、看着他迎来的唇,然后倏地抬手,带刺的花杆瞬间滑过肖特的脸,落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肖特一惊,捂着脸后退了几步,他清晰地看到格雷尔眼中燃烧的怒意。

      他披散着头发,表情狰狞:「你真是——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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