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lin）（A/M）当幸福来敲门》森林唱游

67、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
　　“把手举高，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没等梅林多想，就在这时，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那是他所熟悉的亚瑟的声音，“现在，不仅FBI，NYPD，CIA，DHS的人都在满城找你，你逃不了了。”

　　梅林心中不由微微一颤。他缓缓回过头去，公园昏黄清冷的路灯下，只见亚瑟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支枪。那黑洞洞的枪口越过他，瞄准了身形单薄的弗瑞亚。

　　很快，亚瑟就直视着弗瑞亚慢慢靠近了他，最终停在了他身边。梅林直觉，从露面那一刻开始，亚瑟便没有正眼看过他，就好像他此刻不在场一般。不过，这也很正常，在亚瑟这样的行家眼里，弗瑞亚肯定是一个值得他全神贯注的对手，所以，在这样的时刻他当然心无旁骛。

　　“不愧是潘达贡探员……”弗瑞亚这时反倒是微笑了一下，她清丽的脸上没有显出恐惧，似乎也不怎么慌张，“我本以为，你至少要再过半小时才能找到这里。”

　　“也没那么难。既然你今天放弃了既定目标，我猜你肯定有想和艾默斯博士一起去的地方。”对方居然认得他，亚瑟也没觉得很奇怪，他淡淡笑了笑，“你肯定考虑过路程远近问题和被警方以及其他相关机构半路拦截的可能性，所以，我推测了所有从卡翠娜公司大厦出发最近的、你可能会想去的景点，也一一通知了我的同事们……”他顿了一下，“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选择中央公园。看来我的直觉没错。”

　　“厉害。我刚到美国时，曾有业内人士提醒过我，说在纽约行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因为潘达贡参议员有个很优秀的儿子就在FBI纽约分局里，是个天生的猎手……看来绝非虚言。不过，你最好别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就枪法来说，我也未必比你逊色。”

　　说话间，弗瑞亚的手上也多出了一支精巧的手枪，枪口直指向亚瑟的额头。她这时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没有人提醒过我，在FBI的纽约分局里还有一位刚入职的天才行为分析专家……那样的话，我可能会行动更谨慎一些，甚至选择避开这里的目标也不一定。”

　　到这个时候，梅林才真正见识到她身为国际清算者的真实面貌。看着此时语调镇定冷漠、动作娴熟地掌握着枪械的弗瑞亚，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梦幻了，简直不像是真的。

　　亚瑟在夜色下笑了笑：“怎么，你打算就这样在梅林面前开枪吗？我本以为，一直以来你至少从不伤及无辜，至少会担心眼前这个可能是在这个国家里唯一能够理解和同情甚至是爱护你的人的安危和前途。曾经，艾默斯博士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苏东问题研究专家……他应该有和你说起过吧？”

　　弗瑞亚神色微微一变，她随即回以一笑，不过，笑意之中难掩凄楚：“你说得对，我这样做很愚蠢。其实，从踏上北美大陆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在迈阿密完成第一个暗杀任务的时候，我就确定，我已经不可能会有未来了。”

　　不，事实上，她也曾不止一次侥幸地想过，有一天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到另一个地方用另一个身份开始下半生……比如前天晚上，在和梅林一起吃晚餐那个时候。不过，在大多数的清醒时光里，她很清楚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比如今天晚上，此时此刻……哪怕自始至终，对于当年的选择她都不后悔。

　　弗瑞亚这时缓缓把枪搁在她和梅林刚刚坐过的长椅上：“潘达贡探员，如果我真想逃，会这么容易让你找到吗？你太小看我了。不过，到今天，我逃到哪都没什么意义了。”她看向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梅林，“梅林，谢谢你，谢谢你到这一刻都不希望我死。所以，我也的确该为你做些什么。何况，我只是一个清算者，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我们走吧。”

　　亚瑟上前几步，拿起弗瑞亚的枪，滑进外衣口袋里。这时，中央公园里突然人声鼎沸，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很显然是他们的其他同事或者警方的人也赶过来了。他侧头瞥了一眼仍然呆立在当地的梅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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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FBI纽约分局连夜审讯了弗瑞亚。弗瑞亚对自己之前在那几座城市里犯下的数桩暗杀东欧裔人士案件供认不讳，不过，不管审讯员怎样逼问，有关她所属的东欧清算组织在北美的成员情况以及具体运作方式，她始终只字未提。

　　深夜时分，DHS的人赶过来，交涉后把弗瑞亚带走了。对于今天发生在梅林身上的事，高汶也觉得很不好受，但他知道，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要离开办公室时，他对亚瑟说：“亚瑟，今天也够梅林受的了……我想去陪陪他，帮他度过难关。”

　　“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亚瑟说。虽然这么说，他眼前还是闪过了之前在中央公园里梅林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侧头瞥了高汶一眼，“不过，所谓的好友就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派上用场吧。”

　　他下意识地朝二楼望了一眼。这个时候，梅林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着。亚瑟虽然说得云淡风清，却比谁都知道，这一天肯定是梅林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最漫长难熬的一天，充满了选择、痛苦、煎熬和别离。他的命运在今天究竟拐了几次弯，又有过几次峰回路转，拨云见日，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必记得……

　　或许，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遭遇这样的特殊时刻，不得不提着一颗心体验那种仿佛是在显微镜下观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的感觉，于是，生为人类的渺小以及人生的脆弱，便能看得特别清楚……简直纤毫毕现。

　　“我说高汶，怎么，之前他就那样抛下我们和弗瑞亚走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亚瑟这时扬了扬眉，“他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开玩笑，何况，还很可能会连累到我们。”

　　“拜托……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你了，听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是想提醒我，该好好感谢你今晚的英明神武，让整件事得以圆满解决。说起来，我们刚入行那个时候，不也和梅林一样，做过一些幼稚可笑的事？”高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亚瑟，你别对梅林太苛求了。他这么聪明，会很快成长的。明天见了。”

　　高汶说着朝二楼的楼梯走去。他走到梅林办公室外面，轻轻敲了一下虚掩的门。屋里的梅林抬头看到他，示意他进来。高汶坐到他面前，望着他这时显得有些憔悴的脸：“老友，今天太漫长，你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就像《飘》里的斯佳丽说的，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何况，你也不是铁打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过……”梅林看了看自己满桌的文件，“我还有些资料没看完，高汶，还是你自己先回去吧。”
　　“走吧，梅林。”高汶这时站起身来，“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休息一个晚上就灭亡的。”
　　梅林心想，也是，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当下，他也起身关门，和高汶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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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上，高汶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开口安慰他：“梅林，你比我聪明得多，应该明白，很多事我们是解决不了的。虽然说，确实很遗憾，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第一次和我提起弗瑞亚时开心的语气……看开点吧，至少，她肯为你放下屠刀，就说明虽然你们没有缘分，但也不是白白相识了一场。”

　　“高汶，你还记得吧，弗瑞亚曾和我说起过她在多瑙河三角洲的故乡加拉茨，她说我如果也想去那里看看的话，她可以为我做导游。不过，其实，”梅林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很清楚，她已经回不去了……自从决定以这样的方式报效祖国后，她这一生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或许就是到某个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当然，这对她来说，也基本上不可能了。”

　　“那也不一定。虽然我并不认为为祖国杀人是什么伟大崇高的事业，不过，很多比弗瑞亚更罪大恶极的人不也还是可以重获新生？如果她愿意向DHS提供更多关于他们组织的情报，或许我们的政府也会对她网开一面，给她一个新身份让她去某个地方开始新生活。”高汶这时侧头看了梅林一眼，“当然，你们俩是不可能了。梅林，别再胡思乱想了。弗瑞亚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走上这条路后会有怎样的结局。”

　　“弗瑞亚愿意承认自己做了错事，不过，对于当年的选择，她并不后悔……”梅林低声说，“她应该不会出卖组织，所以，也就不太可能提供更多的内部情报。”

　　“是吗？那就……”高汶这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虽然他很想宽慰梅林说，弗瑞亚终究会有出路的，不过，现在看来，后者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底牌可以翻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梅林，你和弗瑞亚也就只是匆匆见过几面而已，你真有那么喜欢她吗？为了她，你今天简直是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和前途。”

　　“那倒不是。或许，可能，就像你会那么在乎那些在这世上令你一见倾心的人一样，我也想珍惜那些令我一见面就打心眼里喜欢和在意的人……”梅林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到现在为止也是屈指可数。不过，高汶，你放心吧，像今天这么愚蠢的错误，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今天其实没怎么担心，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做总有理由，而且，你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倒是亚瑟，傍晚你和弗瑞亚离开那一刻，他简直是慌了神，直接就冲出去找你了……”高汶这时笑了笑，“梅林，你还记得去年圣诞那时我在华盛顿说过的话吗？他真的是很喜欢你，我现在确定了。我突然觉得，从今往后，我们三个很有希望成为纽约城里令那些最邪恶的罪犯们闻风丧胆的正义铁三角……”

　　高汶之后说了什么，因为突然间分神的缘故，梅林并没有听进去。到今天，他当然知道亚瑟很在意他，之前在中央公园里，在弗瑞亚主动放下枪后，亚瑟终于有机会向他望过来的目光之中，简直有劫后余生的温情；更别提刚才在分局外面分手时亚瑟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了……

　　只是，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他和亚瑟都这么在意彼此并尽可能地为对方着想，但他们在一起的未来实在是太渺茫了，这大概就是他一直在逃避亚瑟和自己感情的重要原因。何况，两个相爱且优秀的人，在排除万难后，就算真能走到一起，也未必就能拥有美好的未来。幸福有时很简单，但某些时候，它在多重外力的作用下也会变得很复杂……甚至很艰难。

　　这样的道理，亚瑟是不是也明白呢？还是说，现阶段的亚瑟还没有去考虑这样的问题，所以，他才会显得这么直接、纯粹，勇往直前，于是，把他逼得慌不择路……要知道，从前那个极度清醒的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对着一个只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想象未来，不管他对弗瑞亚抱有何种程度的好感。

　　很显然，人生中的某些事是避不开的，所以，在走过了一段弯路之后，他终究还是要绕回原地解决先前下意识搁置的那个问题，或者说，他终究还是要给亚瑟一个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什么，当事人接不接受，他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要……这就是人生，既然还要前行，那么，对任何人来说，与其选择逃避，不如直面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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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回到自己公寓后，或许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梅林很长时间里都毫无睡意，他于是为自己泡了一大杯咖啡，坐在客厅地板上，拿起那本国家行政区域地图，默默地翻看着。

　　现在看着罗马尼亚的国家疆域，想到这时不知被关押在什么地方的弗瑞亚，他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知道，正如他对他和弗瑞亚美好未来的幻想破灭了一样，他对这个遥远东欧国家短暂的美好向往也终结了。

　　虽然他也明白，比他年轻的弗瑞亚甚至比他更清醒地接受了自己走上那条路后可能会有的黑暗结局，但想到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听过学术讲座、一起讨论过心理学问题、一起描绘过各自美好的故乡、一起憧憬过美好未来的女生，就这样走进了人生的末路，再也没有未来，他还是觉得很伤感。

　　不过，这的确是弗瑞亚自己的人生选择，所以，这样的结果或许还不算是最糟的，毕竟，就算弗瑞亚并不后悔，至少她已经想通也承认了自己并不是在做什么伟大正确的事……这样，她至少可以更心平气和地面对她将要受到的惩罚，在赎罪之后，说不定还能重启人生。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样想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这样靠着沙发睡着了。

　　（纽约篇第三卷完结）
　　（写于2012年02月18日---2014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