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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押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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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延宗问老大乌昭,可有什么外勤么,他实在有点憋坏了,想要出去透透气。
老大想了想:“哦,要不然你就去当个押运吧,靠山王跟咱们交易的东西。也得找个人去接,我这里就这个活儿。”
延宗道:“什么?靠山王?不去!”
“放心,肯定不会是你那个拜把便宜哥,那小子可是朔州他老子以下最得力的武将,怎么会出来做这种杂事。”乌昭直率的劝慰。
韩延宗想一下也真是如此,那么还是去吧。
但他好像没有考虑到刚升官的他为什么要“干这种杂事”。可见他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于是那日跟哥哥略交代了一番,延宗就出外勤去了。他这般出城的时候,平阳州已经是气氛紧张,寒冬将近,荒野上一片萧瑟。原本这附近便都是战场,数年之内,满目疮痍,如今才略好了些,远处可以看到稀疏的树林,被战火烧了大半,一座山都变作了黑色。而他所走的这条道上,路边草窝中,遗骨零星。韩延宗跟着老大征战多年,已经习惯了,只是依然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惆怅,他虽然年轻,但时常会想,有生之年,或许他未必能见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的景象吧。走出几十里,他们这队主要是步兵,见了北亭界碑之处,延宗下马,停下来等。
傍晚时分,一队人马也到了地界,从这边就都是朔州之地了,乃是一马平川的中原最后一道防线,燕云山脉隐约在远处构成了一道天之界限。接着兵甲闪烁的光芒与火把的零星火光,在微微发暗的夕阳余晖里出现。一堆骑兵不紧不慢的出现。看旗号确实就是靠山王高。而且还是中军“山中郎”,乃是世子高凌云的队伍。延宗也是会看旗号的,一看就不太对,但他想了想,自己兄弟救了王妃,那位顽固高傲的世子,态度倒是缓和不少,他的驻军离平阳近,这调配也挺合理的。
离他们告别靠山王府,也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了。再次看到那甲胄鲜明,军容严整的靠山军,延宗依然十分喟叹。他见为首的那位将军穿着一身甲,骑着一匹枣红白星的骏马,露出羡慕的眼神。马是好东西啊。可惜中原农田养不得马,哪怕是接近北面的平阳,马匹也全靠向云州朔州买,所以靠山王所占地方,真乃宝地,不但是天然的幽云重岭,古长城所在,地势上抵御了一部分外敌,又有大河河套处能够养马。原本作乱的羌人,就是给天子养马的。可惜昏庸的大晋天子姑息养奸,终于让羌狄势力膨胀,最后不可收拾……
他见那将军逐渐策马近前,忽然觉得有点眼熟。皱着眉不敢认。
那人反而极为利索的翻身下马,整了整头盔,取了下来,三两步走过来,道:“阿兄!是我!”
延宗顿时认了出来,扔下手里的稻草,三两步过来相见,拉着他胳膊,上看下看,喜道:“小和尚,真是你?我快认不出来了!”
萧禾尚年方十八岁,小时候饿得狠了,身量就没有延宗这般高挑,但他跟着乌老大训练,也是个结实的半大小伙子了,而且身形还在继续疯长,只是一点时间没见,似乎又变成成熟了一些,肩膀变宽,胸膛也厚了。原本被晒得黝黑的脸皮子,最近白出一层,又因为王府中衣食住行讲究,那皮子没有风吹日晒,反而还细腻了点。满面红光的。
延宗见他这么精神,脚下马的时候也一点不妨碍,可见是痊愈了并没留下后遗症,心里也很高兴。把他拉到一旁早已破得只剩下石台阶的驿亭前,两人坐下说话。
“阿兄啊,我是自己讨的差事,听说靠山王给咱们送马,我怎么不来。总算见到你啦!大家都好吗?你伤怎样了?”
延宗道:“好得很呢,我伤大好了,你呢?”
“我也大好了!”萧禾尚笑道。
延宗总觉得,小和尚跟从前有点不一样了,但他也说不上哪儿不同,不过穿上了神气讲究的靠山王军甲,确实看着像个带兵的将军了。
延宗拍了拍他肩膀:“王府里好吃好喝,可美了吧!”
萧禾尚有些愤愤不平道:“天天盼着回家,可是又不甘心……”
延宗诧异道:“不甘心?”
萧禾尚脸色不太好,低声道:“被那个老三看不起,说我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说咱们都是……嗯,都是乌合之众,就好像一群乌鸦聚在一起抢吃的,为的都是眼前之利,遇到官军,哗啦就散了,成不了事!”说罢皱着眉头,果真是被讥讽得不轻。从前听不懂也就罢了,人家给解释了啥意思,才知道是骂人的话。
延宗道:“这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咱们刚开始确实就是仓促起事,拉起队伍就干,可你看,哪一次真的一哄而散了?倒是官军见了乌骑营,被一冲而散!哈哈哈。”他本以为小和尚会跟着笑。谁知萧禾尚紧锁眉头,依然表情严肃,道:“我跟在世子身边,看他练兵,尤其是骑兵,那真正十分厉害,十分规矩,有阵法,有器械,还时时演练诸般变化,军士们都能看懂旗号指令,听得懂号角金鼓,骑射功夫,个个精强,而且特别听令呢!和老大是两种套路,但是,他那样的,也很……也很好!”
延宗点点头:“自然是很好的!靠山王当初纵横幽云,名声极大,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啊。我也听过军师和我爹说起的,就别说老王爷了。从前高家大郎,在天子御前,领过羽林卫,也随着他爹出征,把拓跋氏打得节节败退,缩回了贺兰川,后来吧,拓跋益称帝建国仿佛声势很大的样子,但永宁登基之后,也不敢再打大河南面的主意,而石摩勒都占了咱们大半江山了,居然也不敢惹他!你说靠山军厉不厉害?我上回跟着王妃,遇到了王爷亲随,那派头……那军容,所以说乃是朝廷的柱石,中流砥柱一般,有他在我们还是……”他说道一半,一拍大腿,惊喜道:“哎,小和尚,这么说,机会难得,那你还是别急着回来,多看看多学学,怎么也比回来好!”
萧禾尚闻言,突然露出一种极为愧疚和扭捏的神色:“阿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算现在回来,也帮不上咱们奉天军的忙?还不如去靠山王那儿多探探底?”
延宗顿时一怔,虽然这话说得有点伤人心,可是,延宗仔细想想,他刚才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的……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延宗宽慰道:“小和尚,咱们跟靠山王结盟,”他压低声音,”但万一……你可懂的。咱们还有许许多多的硬仗要打,今后日子长着呢,要多一个能带兵的,尤其是带骑兵的,那就有多一份胜算!以后咱们还要去抓那劳什子的石摩勒!”
两个年轻人彼此看着,眼中都带着隐约的兴奋。萧禾尚建功立业和求知的渴望,终于还是战胜了其他杂念,他道:“阿兄信不信我?”
延宗握住他手道:“放心,哪儿有不信的,世子看着倒像是好人,就只怕你被那人欺负了,你可要提防他!”
萧禾尚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人指的是谁。
这次的马匹膘肥体壮,都是上好的战马,原本奉天军的乌骑,虽然人勇猛,但马并不怎么样,最好的也就是从官军手中缴获的那批,大大限制了乌昭的发挥,现在有了这批战马可以说解了燃眉之急,而同时又有一批甲胄兵器,是靠山王库中存货,以物易物,换了不少平陵的物资,两边互通有无,倒是比崔明伦盘踞的时候方便点了。
萧禾尚此来是押运的,这兵也不是他的,乃是高凌云的副将卫九仁的,他的身份比较奇怪,又是奉天军的特使,又是高世子的随从,不过萧禾尚已经完全不在乎这种尴尬了,他跟延宗一席话,心里敞亮了不少,于是更加坚定了信心,两人在卫副将面前,三人一同验看交割了战马之后,互相抱了抱拳。萧禾尚依然跟着队伍回去。这批物资就算交给了奉天军,依照古礼,朱红箭头为交割信物。但不留字句,以免被某些人抓到把柄。
萧禾尚翻身上马,姿势比从前矫健,身上战甲簌簌铿锵,戴上头盔,看着延宗,延宗朝他挥了挥手,意思让他先行,这才依依不舍的调转马头。延宗目送队伍中那背影,心中感叹。
当初小和尚是乌老大随便捡回来的,跟着上蹿下跳,像个小狗崽,整天不是跟着老大,就是跟着自己,一转眼,居然已经变成了独当一面的汉子。回想自己好像当初进奉天军,也就是小和尚现在的年纪,当初的奉天军,人还少,整天东躲西藏 ,现在的奉天军,旗帜拉起来,人也越来越多,而且还有了凤将军!等小和尚回来,又多一员大将。这真是太好了。
于是,延宗怀着愉快的心情领着队伍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