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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主公和草头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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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睿在军中授奖之时觐见,与殷不害谋的面。与之前的义子一样,老王爷看谁顺眼,这是随机的,兴许就是某件事情让老爷子瞧顺眼了,于是就成了红人。所以要说如何刻意的得到,殷不害也没那个心机,他真的不太会演戏,他只能演自己。
殷不害首先还是因为战功,当了帐前执戟郎,虽然听上去像是站岗的,其实就是相当于军帐参谋,执戟郎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夜宴之上,大家喝得有点多了,他奉命助兴,讨了王爷供奉在帐中的金锏,起舞而歌,一片金鳞开流光,声彻浮华极乐夜,满座被那泼皮小子惊艳。
本朝自开国以来,崇尚的男子审美就是能高歌奏器吹弹,投壶猜枚样样通晓,军中肚子里没文采不要紧,但凡能唱的风流子,是大家追捧的男神没错。
风气如此,上行下效,直到南渡之后,依然如旧。
他唱的是乐府昔年古曲: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唱完大家纷纷喝彩。歌女乐奴切切私语,陪宴众人眼神都不对了,不知这闷人平日不多话,竟有此铿锵歌喉,这般狂冶舞姿。而且要说词句也算比较谄媚直接,毫不掩饰对功名利禄的渴求和野心。只差跪下喊爸爸了。但这认爹的技术华丽委实不能不服。
杨睿捻须伤怀道:“不害我儿,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殷不害醉得七荤八素,金锏落地,趴在一个舞伎怀中,笑道:“爹啊,我猜那人是不是死了?”
“死了,我替他求过情,但还是死了。”骄傲的淮阳王也有惆怅之时,随意的拍了拍殷不害的肩膀。
后来殷不害平步青云,炙手可热,爬到左候卫大将军的时候,利用特权,随意的进监察寺查阅卷宗。倒是总算把心里的最后一点心事给了结了。到底他也不欠别人,只有别人欠他,比如沈家,比如天子。
不过殷不害是个冷情冷性的人,他没有觉得谁该为此负责,也不想报复。主公时常教育他,重要的不是错误本身,而是弄清楚错误的发生之后,未来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他认为,朝廷已经从上到下的是个错误。不妨全部交托给他家主公来纠正。
此刻,不害的主公正挣扎在病榻上。
今天一早起来,凤白羽就不太好。
陈恭得到消息,赶紧来看望,他好容易救回这人半条命,可别病情反复,不小心给死了。
然而门口的狼大把他拦下来。
陈恭身边原本也有人能呵斥一声:“大胆放肆,胆敢拦截主公?”
但陈恭每次来看凤白羽的时候,那是特别孑然一身平易近人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
陈恭关切道:“怎么样,烧退了吗?王好古怎么说?”
王好古从一边的柱子旁转过来,对陈恭行了一礼,然后道:“主公您给做主!这蠢材拦着不让老夫进去诊治!”
狼大道:“不是我不让!是我家,咳,将军他不让!他说想静静。不要人看。”
“都烧了三日了,昨天还让王大夫给瞧的,今日怎么反而不让。他退烧了吗?”陈恭担忧的问。
狼大深沉的表情上看不出喜忧,只是继续态度坚定的不许人进去。
陈恭深深看狼大一眼:“果真是将军吩咐的?”
狼大抱拳道:“主公稍安勿躁,将军说他不要紧。”
还未等他说完这话,只听到一声杂音从房间里传来,不知碰触了什么。而后是男人痛苦沙哑的呻吟。
陈恭更加担忧,几乎再也顾不得,就要往里闯,狼大赶紧拦住,此刻的狼大,可没把奉天军当自己人,怎肯让闲杂人等去打扰主公大事。他来的时候号称是个猎户出身,然而身法极为敏捷,沾衣短打的搏击使得纯熟无比,陈恭虽然也有马上步下的功夫底子,然而跟这人是不能比的,闯了两次都被轻柔巧妙的挡住。
他是这里的大王,总不能自己动手,此刻真想让赵贞冀过来把这挡门的货给弄走。
然而赵贞冀还在前营。今日不在府中。
于是陈恭怒了。站在门口肃然而立,沉声道:“行,我信你有充分理由,我信凤将军的判断,我不进去,你给我进去!我另找人来守门,不令人打扰!”
陈恭平时总是态度亲切和蔼,此刻方摆出了山大王的气势,见奉天王线条柔和的面孔上双目湛然,仿佛看到他心中,两人互相瞪视,狼大却没来由的心虚了,想起自己在别人地盘,不能太嚣张。
凤白羽已经过了濒死后血胎为他续命的七七四十九日,血魂在他体内维持着他心脉的运转,消解他脏腑淤积的毒血,最近几日,他隐隐发现丹田中断裂散碎的气海如今又有了感应,但与此同时,血魂也开始了蠢动,之前崔明伦擅自将贡品中的血魂珠喂他,他弥留之际,因为想要活着,主动炼化过此物,但光是仓促的炼化,还无法恢复他的功力,只能吊命,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又无法便死,逐渐失去了求生意志,再也不去管那跳动的血魂,而血魂也就逐渐熄灭。若非陈恭来救,他再过几日就会失去作为人的意识,变作一具承载着血魂的活尸容器罢了。但他被救了。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名医抢救及时,不吝惜的倾其所有医治,生骨肉草滋养了他残破的经脉与肌体,凤白羽躺在床上,日日被劫后余生的残破□□折磨,但见了日升日落,周围来来往往吵闹的年轻将领和忧愁的草头王,令病人委实再难有死志。
他在努力活,他虽然不愿承认,但奉天军给了他一次机会,也给了一个理由。他似乎不应就此放弃,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于是,如今血魂似乎有自己记忆一般,稍微察觉到寄主求生的意识与身体的生机,就开始了新的一轮觉醒。似乎妖异之物迫不及待的希望得到宿主,因此气海中稍有运转,就开始了蠢动。
这可说迫使凤白羽以最虚弱的状态承受最大一次伐髓炼气。
若凤白羽虚弱的身体挺不过,也只是重复牢中命运。
从前天生教中的“圣物”,多由此而来,只是历代教主或者不信邪的护法,都是以最巅峰自信的状态来修炼血魂脱胎之术的,可从来没有哪个人是以这样等同废人的身体来承受。
后果可想而知。王好古这样的名医不懂深奥武功也不懂道藏修气的法门,并不能帮助他,万一为了缓解痛苦而使用金针麻痹穴道,反而会出事,因此凤白羽只得自己度过这场劫难。他必须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