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玉诀之金镶玉》洛兮清水

1、两个楔子

　　楔子一尸体红货

　　项小八对于五月廿三那一天着实无法忘怀。

　　他本来是岭南韶州一户市井人家的小儿子，人和家里一样不穷不富普通得很，只不过因为亲姐姐项香嫁给了当地长拳缙门的掌门做妻，才能有机会到地处南岭山麓，风光秀丽的缙门里小住。
　　他自然很是珍惜这个机会，来之前也跟一帮朋友炫耀了好久。虽然缙门并不复当年兴盛之态，渐渐被其他兴起的帮派压下去许多，然而在南武林联盟飞雪独钓堂上也依旧占有一席之位。五月廿十便是项香生辰，他借着为姐姐庆生之机来到了缙门，每日所做之事就是大吃大喝，到处闲逛，带着缙门弟子一起胡闹。

　　本来廿十一过他便该回去，但是听说廿三那日赤蛟帮帮主为了两派结好之事造访缙门，他心中好奇便又多赖几天。恰巧这时侯，缙门弟子又透露给他说是门里的一批红货也将在廿三那日到达，足足有黄金一千多两，听得项小八啧啧咂舌。缙门虽然占地颇广弟子众多，但是人多就要吃饭，最近门下生意形势不好，据说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一笔现钱进帐。缙门子弟各个喜形于色。此事于项小八本来没什么关系，然而他本是市井出身，对黄澄澄的金子一向趋之若鹜——哪怕不是他的，远处看一看，摸一摸也是好事。
　　于是那天他便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作为缙门门主龙源的小舅子坐在了偏席上。其实他深深觉得那个什么赤蛟帮帮主俞鸿是在无甚好看，传说武功颇高，也不是和他姐夫龙源一样一个鼻子两个耳朵……无趣无趣，还不如等一会儿看小山似的金子。

　　功夫不不负有心人，晌午时分他终于等到，看着南通镖局的镖车鱼贯而入，车辙轧地入痕甚深，可见里面东西颇重。
　　他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些箱子，也根本没听镖头们跟缙门门主说了些什么客套话，然而当箱子上的锁头一打开，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箱子里并没有金子发出的光芒，只有堆得满满的，一个叠着一个的——
　　尸体。

　　一片死寂中，项小八觉得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坐着还两腿发颤。然而箱子盖接连着被他们疾奔而下的门主一个一个的掀开：死人、死人、还是死人……一箱子一箱子，都是奇形怪状叠罗汉一般的尸体。

　　……

　　五月廿三，潇西檀香园托南通镖局运送给岭南长拳缙门一批一千八百两黄金的货款，封箱时验查无误，走镖时无惊无险，然而到了目的地验货开箱时不仅黄金不翼而飞，更剩下了满箱尸体，足有二十多具，见者无不毛骨悚然。
　　更有甚者，那二十多具尸体尽管面目都已经烧焦，然而身上的服饰，正好都是赤蛟帮的花式，人数也与前几日赤蛟帮分舵忽然消失踪迹的子弟完全一致。

　　缙门门主龙原震怒，二话不说，将南通镖局保镖的副局主章霆与镖师一共三十二人全部关入缙门水牢，并绑了当时正在南岭游玩的十二岁檀家小姐檀巧巧为人质，且发出话来，不管此事到底问题出在何处，若是十天之内，找不到这笔金子，就视为是檀家与南通镖局合谋向长拳缙门和赤蛟帮示威，定要杀光其控制下的所有人。

　　此事很快传到潇西，南通镖局八十多岁的老局主急得亲自来到檀香园，一为表明自己清白，二则是为求救，然而正好檀徵不在，他十日前刚刚远行西域谈一桩生意去了。
　　老局主心凉了半截，连忙让人找檀家管事周正，这时却从侧门里闪出了一个华服少年来。

　　……

　　四天之后，檀家还真派人来了，然而却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檀俏，檀徵的长子，檀巧巧的亲兄，十六岁的檀家小爷。

　　他一个人前去缙门。

　　此时此事的详细消息早已经“卦八坊”传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甚至连实时消息都不放过，檀俏这一举动，轰动不可谓不大，许多人都称赞檀俏艺高人胆大，心系幼妹，颇有当年其大伯清商剑檀商的风范。

　　然而这种称赞没有多久，众人就被另一个更为耸动的消息所吸引——据十分可靠的消息来源，江湖上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奇人“裁玉公子”也为了解救自己的心上人檀巧巧，已经暗中来到了南岭缙门。据说檀巧巧虽然刚满十二，却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而裁玉公子对其爱慕已久，既然小美人被当做人质，他来此英雄救美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其做什么——或者说，传言其做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楔子二裁玉公子

　　江湖上总是有一些传说的。

　　比如说人人垂涎的宝藏，比如说扑朔迷离的武林秘籍，再比如说离奇未解的命案，令人唏嘘的故事。

　　而有的时候，那些传说说的只是一个人。

　　有人名动江湖是因为他的相貌，武功，抑或才华气质，有人名动江湖的是因为他做了许多好事或者是坏事，但更多的人名动江湖是因为他的特别。曾经有一位名叫宋紫芝的风流翩翩佳公子，武功并非绝顶却称得上不错，相貌也颇为俊美好看，但他出名却不是因为这两点……天下之大，好看的人其实很多，然而出名的却实在太少。

　　而他之所以有此殊荣，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一日在风流坊间喝多了酒与人起誓，说今晚定要爬姑苏肖家远近闻名的大小姐肖左婳的窗子一述衷肠，在大家的叫好声中他真的施展轻功跳了上去，姿势优雅潇洒，如白鹤振翅。

　　——唯一的瑕疵是他跳错了墙头。

　　他跳的是肖家对面王家的墙。王家的小少爷素有龙阳之癖，惊吓之余居然一见倾心，自此对他紧追不放，从江南追到塞北……这个消息由“卦八坊”传出，转眼间就印成了数千本的小册子，另有无数人摘抄相传，因此宋紫芝一夜成名，老幼皆知。

　　江湖是一个时刻变动的地方，江湖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兴起腥风血雨的地方，江湖是一个从来没有安宁的地方。

　　但是“裁玉公子”傅裁玉的出名却更是特别，比宋紫芝还要特别。

　　据说此人的相貌很美，武功精妙，而且居然还懂柳越云门的独门医术。这一点曾让许多人嗤之以鼻，因为云门医术虽然冠绝天下，却只传宗室血亲，更别提他姓傅。世人都知道，武林中云家和傅家素来是对头，这种趋势甚至影响到了天下所有姓云和姓傅的百姓，二氏相见，本来一文三斤的白菜也会卖到一文二斤半。

　　不过更多的人不信是因为他着实与救死扶伤的大夫着实八字不合。
　　因为他第一个，也是最为神奇之处在于相传，有他在的地方如果不是有死人，就是要死人。

　　没有人听说过他有什么在世的父母亲人，据传都已被他自己克死。而更有人言辞凿凿的说他亲眼所见：一个被人号称为活神仙的算命先生不信邪给他算命，无论算什么都是凶煞之气，最后算命先生脸色越来越坏，以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落荒而逃。
　　可惜算命先生仍然没有逃脱这种厄运，因为不久之后，就有人看见他满脸是血的被人抬进附近的医馆医治，不知是死是活。

　　他虽然很少在武林中抛头露面，也绝不算太出名，但是关于他的言论却很是奇怪。
　　因为这些言论不仅千奇百怪，而且各式各样，自相矛盾的绝不算少。

　　有人说他虽然生就一副好皮囊，却是毒蝎心肠。最近山竹药苑的戚老药师的孙女戚小飘被人先奸后杀，死状凄惨，据传正是他所为，谴责他的声音顿时又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说好的人也有，经常有人对裁玉公子赞不绝口，为其据理力争：“裁玉公子虽然行踪不定，但是那些他乱杀人的消息绝对是谣传，他为人温柔得很，知书持礼，哪怕是两人独处一室，他都不肯摸奴家的手。”

　　……
　　不过，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却有很多的朋友。

　　他的朋友有出身名门世族，温良端方气质优雅的真小姐；也有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非要把自己打扮的仪态风流的伪公子；有看着很正常实则拼命都想见鬼的人；也有看似良善实则守财如命的人；甚至还有专门不想让你认出他第二次的人……

　　而更妙的是这些朋友，对傅裁玉的评价更是奇怪。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要想活得好一些，便一定要见一见他。”
　　“但要是还想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见了之后也一定尽快远离……越快越好。”
　　这是他的朋友之一，前文提到的浊世佳公子宋紫芝呷了一口茶，然后极其温和的说道，端的是一派诚恳动人，要不相信也难。

　　“傅裁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苏肖家的大才女肖左婳优雅地笑着兼优雅地开口：“他是个——如果你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那么最好离他远一些，以免耽误终身。”
　　然后她又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即使你是个男孩子，定力不够的话，也最好离他远一些。”

　　……

　　不过这其中属古尔寺的无涯大师最为简略。他只说了两个字：
　　“妖孽。”

　　妖孽者，乱世出而惑众生。如果不是无涯大师是所有和尚中最擅长打诳语的一个，或许天下就真的要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