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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乾清宫。

      康熙刚从睡梦里醒来,脸上犹带怔忪。

      他不敢置信望着自己那双手,细腻、结实、皮色红润,而非记忆里那般苍白枯槁、憔悴难支。

      这分明是一双年轻男子的手。

      康熙有些糊涂,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惊喜(或者说惊吓?),之前的一切历历在目,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自己梦到了未来,还是当真回到了过去?

      直至梁九功的到来打断沉思。

      他行色匆匆,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喜意,故意添油加醋,将宜妃宫女所禀一一道来。

      贵妃娘娘受了那么大的窝囊,不定会怎么动怒呢,宜妃娘娘这回必没好果子吃,她可是万岁爷心尖上的人,您不该好好护着她吗?

      康熙皱眉,以前没发现梁九功这么沉不住气,像是巴不得六宫生乱,他好从中牟利。

      虽说宫人与嫔妃结交乃寻常事,可身为御前太监,首要任务是服侍皇帝,心耳意神都系于一人之身,哪容得三心二意?

      这点上,就比他师傅顾问行差远了。

      但,梁九功到底陪伴了他数十载,风雨相随,纵使晚年有所不检,康熙也不愿为这点小事与之计较。

      岂料他肯饶恕,人家却打蛇随棍上。

      只听得一阵嘿嘿窃笑,

      【贵妃那个人目无下尘,从不把咱这些当奴才的放眼里,这回惹怒了万岁爷,合该叫她吃些苦头。】

      【宜妃娘娘找回场子,不知又会赏甚么好东西?】

      混账,当着面就敢调三斡四,还公然私相授受?

      康熙面若寒霜,可等他转去时,却见对面双唇紧闭,并未做声。

      梁九功颇有些莫名其妙,陪笑道:“万岁爷,您盯着奴才作甚?”

      难道是嘴角沾的糖霜被发现了?阿弥陀佛,一天十二个时辰在御前当差,还不选他偷吃点糕饼垫垫肚子?铁人也禁不起这么造啊。

      康熙面容稍霁,也是,梁九功再鲁钝,也不敢当他面造次。

      所以,他这是听到底下人的心声?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梁九功小心翼翼为他将靴子套上,这回谨慎多了,“万岁爷可要过去?”

      康熙微微阖目,“去。”

      诚如梁九功所言,宜妃得他眷顾最深,纵使最后那几年,他对她不无失望,可到底,年少时的欢喜与悸动不是假的。

      除元后赫舍里氏外,这也是他印象最深的女人。

      倒是贵妃钮祜禄氏,康熙此刻的记忆却十分模糊,她并非艳冠群芳,亦非德行出众,论起经略之才更不如她姊姊孝昭仁皇后,康熙唯一能想起的,便是个多愁善感而又喜欢惹是生非的小女子,成日为些鸡毛蒜皮斤斤计较。

      就连她的早逝,也没带给他半分波澜,反倒有种命里如此的感觉:这样顾影自怜、从不关心外物的人,注定是活不长的。

      但,她毕竟是贵妃,哪怕为了正一正宫中风气规矩,康熙也必须走这一趟。

      *

      永寿宫。

      云欢好整以暇,让人送来点心与茶细细品尝。

      雪娟不许她贪多大嚼,那她就少量多次,一点一点地填进去,如此总没话说了吧?

      经历这么多事,原身又是久饿惯了的,哪怕给她一头牛她也吃得下。

      云欢轻巧地拈起块白糖糕,还不忘招待客人,“妹妹可要尝尝?”

      宜妃拨浪鼓似摇头,她怎敢吃永寿宫里东西,谁知道下没下毒。

      进来快半个时辰了,钮祜禄氏就没怎么理她,自顾自在那品茗,宜妃反倒如坐针毡,难道对方是想给她下马威?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只能先采取主动,遂款然离座,盈盈下拜,“妾有罪,那日五阿哥偏生发烧,吃了许多药不见好,妾实在心急,只能请万岁爷来,兴许有龙气庇体,妖魔邪祟都能远离……”

      一听就知道在鬼扯,还特意拿五阿哥说事,隐隐有些激怒意味——都知道贵妃没孩子,想试这招也没处使啊。

      云欢并不生气,反倒亲自将她搀起,“我明白,妹妹为母之心实在难得,这都是应该的。”

      还特意为她扶了扶鬓边那支宝光璀璨的朱钗。

      奇珍配美人,这红宝石步摇插在宜妃头上真是相得益彰。

      见到郭络罗氏,云欢方知雪娟等所言无虚,都说旗装毁人,可在宜妃身上你只会忘记衣裳的存在。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精致无比,就像是最高明的工匠照着比例尺雕刻出来的,挑不出半点瑕疵,难怪若干年来盛宠不衰。

      对着这样张脸,云欢怎还有所不满?你会嫉妒你身边的人,却没人去嫉妒聚光灯下的明星。

      宜妃:……

      对方愈是心平气和,她愈觉得笑里藏奸,可钮祜禄氏怎这般沉得住气,大病一场还真个变聪明了?

      这样下去,理亏的反倒是她,钮祜禄氏宽和大度,只会衬得她猥琐难堪。

      宜妃并非真心请罪,自然不肯落入下乘。

      只听外头太监嘹亮吆喝,“皇上驾到!”

      宜妃眼睛一亮,万岁爷来了!这正是她的机会。

      遂匆匆扯下步摇,在衣角用力揉捏两下,抱着云欢的腿眼眶含泪,“贵妃娘娘,嫔妾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嫔妾罢!”

      云欢目瞪口呆看她这番张致,戏台还未搭好就已戏瘾大发?这演技都能赶上奥斯卡了。

      连眼泪都是一颗一颗往下掉的,梨花带雨,真绝。

      雪娟等人也不好将她拉开,宜妃敢这么干,她们若过去拉扯就成以下犯上,更会被抓住话柄。

      康熙进门时,正看到自家爱妃跪在地上任人欺侮,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云。

      梁九功察言观色,忙上前将宜妃搀起,宜妃趔趄着起身,委委屈屈蹲了个福,欲语泪先流,“皇上……”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无须多费唇舌,万岁爷自会替她做主。

      反正贵妃小心眼出了名,冤她一回不算冤,自己若非身在妃位,只是个常在贵人,早就被拉到慎刑司去了。

      她算盘打得极好,殊不知心里话全被康熙听在耳里,再看宜妃那副泫然欲泣的脸,眼角眉梢颇有得意之色,可知是做成的局。

      怒容顿时消散,康熙淡声道:“梁九功,你送宜妃回去。”

      宜妃很不愿遵命,她想看看康熙是怎么治贵妃的,是禁足、抄经还是干脆罚俸?

      真叫人心痒难耐。

      可今日的万岁爷似乎不太一样,格外生人勿进,宜妃陪王伴驾已久,自然知道看人眼色,遂不再逗留,识趣告退。

      她以为纷争才刚开始,殊不知在康熙看来已经结束了。

      比起后来的九龙夺嫡之乱,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当费精神。

      目送宜妃远去,耳畔传来悠悠一声,【这就演完了?还没看到放大招呢!】

      康熙皱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名词,可想到贵妃博闻强识,许是哪本书上看来的也不稀奇。

      此时方有空打量钮祜禄氏,实话实话,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以为贵妃是个美丽多病的可怜女子,一年倒有半年卧病在床,周身总氤氲着药气,因了这个,他才少去看她——谁愿意天天对着病人嘘寒问暖呢?

      可如今瞧着,钮祜禄氏虽然身形稍显单薄,精神却很矍铄,她甚至敢坦然与他对视,仿佛他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他。

      这让康熙有些微不自在,故意吓吓她,“方才宜妃为何跪倒,当真怕你责难?”

      云欢笑笑,“眼见为实,万岁爷非要如此想,臣妾也无话可说。”

      【宜妃那个人的性子还不了解么?美丽骄纵,仗着宠爱肆无忌惮,惠宜德荣,明明位次在惠妃之后,却连惠妃都敢挑衅,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几曾见人欺负她?】

      【不过,或许男人就是爱这种带刺玫瑰,又香又扎手,多能勾起征服欲。】

      康熙哼声,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很了解男人。

      不过,钮祜禄氏心里对宜妃并无埋怨,反倒有种看小孩子玩闹的宽容理解,令他颇感诧异。

      也许他误会了,钮祜禄氏并不像他所想那般嫉妒偏狭。

      遂坦诚相告,“她年轻不知事,难免有糊涂之处,你身为贵妃,当尽劝诫之责,勿过分挑剔即可。”

      这算是给了云欢一部分的权力,许她适度反击宜妃。

      云欢莞尔,自然笑纳,“臣妾遵旨。”

      【想不到,万岁爷还挺圣明,没被美色迷惑。】

      康熙被吹捧得心中乍喜,但这话怎么怪怪的,有什么想不到?他看起来很像色令智昏的人吗?

      进来许久,两人还只是干站着,这钮祜禄氏也不知道请他喝杯茶?

      若现在就走,不但外人会以为贵妃失宠,从此看轻贵妃,连他也得落个冷血薄情的骂名。

      康熙只能先打破尴尬,“朕听说你宫里香茗甚好。”

      云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请他就座,让雪娟新沏壶茶来,至于适才剩的半碟子糕当然不好再待客,只能先藏起来。

      康熙甚觉无语,钮祜禄家虽然败落,也不至于穷得叮当响,连盘糕都得藏着掖着。

      病中还有工夫贪嘴,这病看来也不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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