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系统233大人哪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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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国天允十二年春，都城祈阳久逢一场大雨。
七载大旱，至此方休。
千醉茶楼，一老一少对坐窗畔。
“缘是前朝积怨不消，天欲亡我大偃。今久旱逢霖，恐亡魂已安。”
老者两鬓花白，眉间尽是忧愁，掌如枯木，将口边茶盏搁于案上。
少年颔首，静默无言。
口中苦涩未去，老者又长叹道：“然朝局动荡，何时方休。”
檐下雨声愈烈，少年垂首，替老者添了盏新茶。虽说是新茶，原是些陈叶，唇齿间不胜前朝甘醇。时天旱地裂，草木皆枯，唯余此旧物聊充新饮。
数盏茶过，一人失声惊呼：“快看天上！此般殷红，是凶是吉？”
众人闻言抬首，皆朝天边望去。大雨初歇，空气中水汽朦胧，天上不见乌云，反倒铺上几片殷红如血的云霞，头上细密的雨丝似染上了色，恍若血水。然伸手去接，分明是无色的雨点。
议论声不止，任谁也说不出个究竟。少年全然忘了礼数，冲了出去。没人注意到他眼角挂着的泪，只是惊诧这个淋湿的少年，为何跪地不起。寻眼望去，叩拜所向，似是南边。
凡间众人或喜或悲，兀不自知；天上仙班，却早已乐不可支。
屠千潇倒在血泊中，血红的泪缓缓滑落，她不甘心，想要抓住手边的断剑，却使不出一丝力。
白衣剑手捂住胸口的伤，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猩红的双眼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手腕处负伤失力，思忆剑顺着指尖的血，陡然落地。
苏长忆拖着沉重的脚步，忽而停住，众仙视线不及之处，他与血泊中的人四目相视。眸中无悲，无喜，只觉心头一阵刺痛。至那女子闭上了眼，他才恍然读懂自己的心。
最后那道刺痛，宛如一把利刃，将他的心一刀剖开，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他跪倒在屠千潇身边。
双目余光里，无一仙上前相救。
苏长忆心里明了，屠千潇是死在了他的剑下，今日他要与她一同死去。时风乍起，女子绯红的襟带飘然若舞，遮住了他眼底最后的光景。
屠千潇早已没了呼吸，苏长忆伸手要握住她，烈火灼穿般的掌心，同她指尖相触的瞬间，似被冰封住。两颗心，置于永不连结的冰原。
悔之一字，漫过心脉。苏长忆想，若有来生，他愿舍命，唯求冰原上，得见一花绽放。纵生生世世，亦不改。
他对屠千潇有悔，她若化作了厉鬼，千万要日日夜夜缠住他。
此生已了，孤雁南飞。一魔一仙，双死云巅。
天允十二年的春，等来了一场久违的雨。而斯人已逝，再也回不来故土。
记忆倒流，两仪相转，阴阳离合。东不见旭日，河俱往西流。春生寒冬，冬雪覆天。秋亡谷黍，夏蝉入卵。春河冰封，四季倒转。
——
【任务进度99%，清零】
【宿主生命特征0.1】
【宿主生命特征0.01】
【宿主生命特征0.001】
屠千潇被深深的失重感拉入黑暗，四周只剩下系统结算的嘈杂电流声。
十年筹谋，此刻所剩无一。是苏长忆杀了她，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将他挫骨扬灰。
十年前，她在原世界参加高考的路上遇到车祸，醒来后成了修真世界的一名修士。她修为资质极差，用原世界的话说，是紫云山名副其实的“学渣”。
看着师兄师姐得心应手地御剑，屠千潇幻想有朝一日也能追赶一二。可现实是，同门间的嘲笑欺压，如一把锋利的刀，一言一句扎进她的心窝，她只能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每日太阳还没出来，她就起来练剑。奈何法术不够，灵根更是烂中极品。法修不成，剑修也不适合她。屠千潇跪在师父门前，求师父教她音修。
刚穿越来的时候，屠千潇还会幻想着回到现实世界去，她想念她的父母，她的朋友。但紫云山的生活好像早就刻在了她的骨血里，时间久了，曾经的屠千潇的记忆，渐渐淡去，如同那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
这个身体的主人对紫云山有很深厚的感情，或者说，对于修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固执。渐渐，屠千潇只有一个念头：好好在这里过下去，成为一个响彻三界的修士。
第三年，转机出现了，就在屠千潇已经快要忘记曾经的那些记忆的时候。
【检验到宿主已经完全适应修真世界】
【我是您的系统233，将辅助您完成主线任务】
耳边闪过一道电流声，系统233是什么？脑海中钻出几个记忆的碎片，原来她曾经最爱看系统穿越小说，一个想法飞一样冒出：完成主线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她不是这里的屠千潇，她要回家。
她要回家！
系统相助下，屠千潇再也不去学什么音修，师父对她很失望，所有的同门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个自不量力的废物，居然要学什么兽修？连一条鱼都不敢杀，不怕灵兽一口吞了她？真是离经叛道，荒唐幼稚，这在紫云山是前所未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短短两年，她用自己的血喂养了一头赤泽兽，赤羽蓝眸，凶猛无比。
十年一次的腾云大典中，各门派都要挑出优异的弟子前去。毫无疑问，紫云山当属屠千潇出马。
凡是夺得前三甲者，都有机缘去九巅阁修炼，这意味着一只脚踏入飞升的半道门槛。
屠千潇第一次遇见苏长忆，就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剑道一术，他确实天赋异禀，奈何她开挂，一众仙门弟子无人能敌。
屠千潇当之无愧成了第一，主线任务，飞升，也许很快就要完成了。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这时，她用血养灵兽的事不知如何传到了众仙门的耳朵里，她的师父毫不留情将她逐出师门，给她安上邪修的罪名。一夜之间，九巅阁的名额没了，她也无处可归。
走上魔修的道路，屠千潇并不后悔。这时系统233启动隐藏主线，告诉她飞升不成，杀上仙界也是一样的。虽说做反派更有挑战，但屠千潇不惧。
第二次见到苏长忆，已是五年后，她成了无恶不作的魔尊，他成了仙界崭露头角的半仙。
“就凭你？一个半仙，肖想拦我的路？”
五年前的第一是她，倘若不是杂碎告密，如今站在这里的还是她，说不定还不止是一个半仙，苏长忆可真是一个废物。
她懒得再想，亲自杀上来就是了。
都该结束了，屠千潇想。苏长忆拦不住她，从前她能赢他，现在她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苏长忆跪在地上，众仙没有一个敢上前，屠千潇心里冷笑，仙人又如何？虚伪至极。
“同窗一场，我不想杀你，让开——”腾云大典前的两个月，各门派参选弟子都聚在腾云峰修炼，她和苏长忆也算是同窗一场。
苏长忆挺直了身子，抓着屠千潇的腿不放。屠千潇心里怒骂。
他又瘦又虚，，缠在腿上，还不如几根藤蔓有力气，简直弱不禁风。
她懒得顾及，一脚把苏长忆踹翻，他浑身是血，挣扎着站起来，丝毫看不出五年前那个天之骄子的半分模样。
屠千潇往前走，赤泽跟在她的身后，依旧没有一个人敢来迎战。
最后的记忆里，苏长忆双眼猩红，一剑杀死了赤泽，屠千潇怎么也没料到他有这个能耐，她使出的剑也被他斩断。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念及什么同窗？依稀中，系统233哭喊着叫她，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还是那个系统233么？屠千潇心里疑惑，却发不出声来。
血水拍打在屠千潇的脸上，所有的努力，就这样在不明不白中坍塌。
——
【系统重组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这是她最后一次听见系统233的声音。血迹斑斑的面孔下，她闭着眼，等待着一切。意识沉沦，流年似返，隐隐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那声音越来越近。
最先到来的是触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上。
“血还没流干吗？”
屠千潇缓缓睁开眼，外界的光并不强烈，但刚从黑暗里出来的她，还是适应了好一会。
她渐渐意识到，这是在下雨啊，她躺在一棵树下，雨水顺着绿叶的脉络滑下，滴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早已没了血迹。
身上的伤也消失了。
“233？”
“233！”屠千潇嗓子有些干哑，一头伸进雨中，任雨水接在嘴里。
系统233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屠千潇微微慌了神，站起身来四处打量。
“这是在紫云山的后山？”这个时节的雨季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树叶新绿，许多年前在后山挑水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
那时她刚来这个世界，剑术法术都很差劲，几个师兄经常使唤她去后山挑水。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头贯穿到脚底，屠千潇猛一往身后看去，才发现一个扁担两个水桶静静躺在地上：这是又回去了？最弱鸡的时候？
她使了使力，却发现现在这具身体的法力干瘪得可怜。
既来之则安之，等233回来了，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副身体太弱，肚子一直咕噜叫，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屠千潇挑起扁担，直接淋着雨，按照记忆里的路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屠千潇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不知道是哪个师兄叫她来后山挑水，成心整她。回去之后，她一定不放过他。
从前没结算的，既然回来了，她一一结算。过去她忍下了，只是因为要参加腾云大典，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声誉。现在看来，这个腾云大典也不是非参加不可。
少女的肩膀很窄，但力气十足，并不是这副身体有多强劲，而是重生后第一次回来，她不会再让任何人轻看了她。
天色渐渐黑了去，雨还没停。走过后山，一条竹林小径直通紫云山顶峰，这是所有弟子修炼和生活的地方。
眼见快到了寝殿，两个人影堵在路上，手上不忘撑着伞。
“你这桶里怎么是空的？水呢？”
“我樊哥问你话呢？哑巴了！”
“下雨了没看见么？”屠千潇瞪了眼樊默和袁旭，脸上不挂一丝客气。
袁旭有些愣神，这个弱鸡真是淋雨淋傻了，居然敢顶嘴，他倒要替他樊哥好好教训她！
“我看你资质差，还想偷懒！就你这样的，还想待在紫云山？今天，你不挑完这两桶水，就别回来，敢往前踏一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一道法力闪过，屠千潇感觉肩膀处一松，两个水桶哐当一声落地，溅起一地泥水。沉闷的雷声乍时响起，她目不转睛盯着袁旭，狠话是他放出来的，他倒心虚一样眨了眨眼：“你看我做什么？还不把桶捡起来！”
见她依旧不说话，袁旭又想开口骂她，雷声又轰隆响起，他心里一颤，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越看屠千潇越不对劲，难道这死丫头琢磨了什么法子使坏？
“我看你好话不听，想要受点皮肉之苦。”樊默甩起腰间的鞭子，扑腾一声鞭打在地。袁旭得意洋洋看着他大哥，转而又看向屠千潇，没想到她还是面不改色，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说我不干，不明白么？”屠千潇知道自己的实力，硬钢不是明智之举，但她不会向这两个人低头。
看月亮的行迹，这个时辰，师父很快就要回来了，紫云山是严令禁止弟子私下斗殴的。
师父对她虽然失望，但在腾云大典，她血养灵兽被拆穿之前，师父还是拿她当徒弟看的，不可能对这些事袖手旁观。
樊默冷哼一声，直直举着鞭子朝屠千潇的脸上打去，谁知这死丫头今天喝了鸡血一样，弯着腰一式鱼翔浅底躲了多去，鞭子径直抽在了地上，咻地一声水花扬起一地，樊默一脸怒不可遏。
他大喝一声，转身继续向屠千潇扑去，袁旭见状也举起剑朝她脖颈刺去，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躲了过去，身形灵巧，丝毫不带畏惧。
趁袁旭不注意，屠千潇一脚踢中他的脑袋，对屁股着地的袁旭一脸挑衅，樊默一把将袁旭拽起来。
屠千潇心知，这些招式靠她微弱的法力勉强撑得下去。不过再斗下去她还是会吃亏，是时候跑了。可惜师父今晚没有出现，看不到这场好戏。
转身之际，一个石子飞来打在她的小腿上，屠千潇心里怒骂，这两个小子居然耍阴招！转过头一看，身后两人也微微愣了，没想到屠千潇这么废物，逃跑还带摔一跤。
没来得及细想，樊默的鞭子越飞越近，直冲她的脸上，屠千潇屏住呼吸，本能下偏过脑袋。
【屠千潇，等什么？快跑！】
屠千潇微微一怔，面前两个人已经摔了个狗啃泥，趁他们俩还没反应过来，屠千潇提脚就跑。既然系统回来了，报仇不过是迟早的事，不急于一时。
只是——233怎么还变声了？
——
屠千潇是一个人住，啪一声把门关上了，身上还沾着雨水和污泥。
“你终于回来了，不需要解释一下么？233。”
【嗯……我也感觉匪夷所思。】
方才在外面没留心，现在听这声音，屠千潇才意识到：系统莫非换人了？
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新来的？”屠千潇捻了捻眉心，一团雾水。系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以前问过233。
233只告诉她，它存在于一个类似灵海的地方，在她的意识深处，至于它从哪来，233闭口不语。
【你没认出我来？】
屠千潇一身疲惫，恨不得立刻躺在床上。她背起衣物去澡堂，这个时辰澡堂还没关门。
“边洗边说吧，何叫没认出你？233，你又和我打趣。不过这声音还行，不似那些粗嗓子。”
澡堂子里就她一个人，屠千潇无所不言，就算有人听到了也只会当她精神不正常。
“下回扮男装，记得把声音借我。”
【嗯。】
“奇怪，为何我法力还是如此之弱？”
屠千潇眉头紧皱，披上里衣，想起方才倒在她面前的两人。系统是不可能凭空使出法力的。她以为233回来了，她的法力也回到了身体里，所以下意识发出攻击。
如果不是她出的手，还有谁呢？
【方才还有另一人在场……】
屠千潇气血翻涌：“何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
另一个人？难道绊她一跤的也是那个人？她仇人可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还有谁。至于为何要帮她，她就更不知道了。
【你，难道都不记得了？】
“我哪记得那么多。”屠千潇觉得233变得有些啰嗦。她很快整理好衣服，刚出澡堂，还有些凉意，她站在屋檐内，伸出手探了探，雨已经停了，便把伞收在了身边。
这是女弟子寝殿，樊默和袁旭还没有胆子闯进来，但到了明天，他们大概不会放过她。想到法力还没恢复，屠千潇不免有些惆怅。
“有一点我还记得，若非你的援手，我恐怕依旧如同朽木。我心里盘算，这大概是我刚来的第三年，赤泽尚未孵化，在那之前，还需你给我一些法力。”
【赤泽真是你拿血喂的？】
屠千潇愈发觉得奇怪，停下了脚步。
“你究竟是谁？你不是233，你骗我？”
【我未曾说我是233……】
“那你是谁？”屠千潇言语冷淡，眉目中带着一丝不悦。
新系统闷声不言，屠千潇怒火中烧。
思来想去，自己既能重活一世，也不好再有怨言。
想当年233刚来的时候，就给了她不少了法力，在紫云山不说战无不胜，大多数弟子见了她都要绕道走。
昔非今比。思绪乱飞之下，屠千潇回到了卧房，重重倒在床上。
疲倦很快被梦境取代。
屠千潇做了个梦，梦里她还没有死，她成功杀上了仙界，那些虚伪的仙人匍匐在她的脚下，求她放过他们。
成为魔尊后的屠千潇常穿着一袭红衣，小鬼们一前一后夸着魔尊大人美艳动人，给她化了极夸张的妆。
“这嘴红得像是吃了人，以后再有人说魔尊吃小孩儿，我百口莫辩。”
屠千潇照着镜子直摇头，正要拿帕子擦了去，几个小鬼抬着一个人进来了。
“魔尊大人，这个人要见你。”
“哦？”屠千潇偏过头，心想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闯到她这儿，莫不是要刺杀她。
她走到那人的跟前，他跪在地上，看不清神情也看不清脸。屠千潇居高临下，瞥到他腰间的佩剑，这是——思忆剑？
如她所料，苏长忆要来刺杀她。
“你来给你的仙人同僚报仇？”屠千潇声音略带一丝不屑。
“不是。”
“腾云大典你输于我，今来一较高下？”思索良久，屠千潇又问。
“不是。”
苏长忆回答利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屠千潇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蹲下，捏着苏长忆的下巴端详起他的脸，真是一个冰清玉洁的仙人。她又问：“无缘无故，你为何寻我？”
苏长忆缓缓抬起眼，四目相对，他嘴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屠千潇想凑近些，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切化成云烟。
——
梦醒了。
屠千潇微微张开了眼，依旧躺在熟悉的床上，门外有人敲门。
“潇潇，今天可是古师伯的音律课，你可莫要迟到了！”
是一个女修士。
屠千潇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披件外衣开了门。来人穿了件浅黄色衣裳，一头乌黑的长发上别了一对淡蓝色的绒花，双眼清丽明亮。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谭师姐？”
谭池香上下打量着屠千潇：“刚起来？看来师妹昨晚苦苦用功，势必要让古师伯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啊，师姐猜得分毫不差。”
屠千潇淡淡一笑，啪一下把门关上。即使前世是个魔尊，可每回想紫云山这些人，她都无奈摇头。
谭池香口中的古师伯，也就是屠千潇的师父，古玄音。他门下十三个弟子，屠千潇排行第九。谭池香是欧阳师伯的徒弟。
屠千潇打前世起，就觉得谭池香是小时候发烧把脑袋烧坏了，不太正常，居然对古玄音有歹念。
她洗了把脸，理了理衣领子。
一路上，屠千潇还在想樊默和袁旭的事。
至于昨晚帮她的人，也不见得是真的要帮她，还绊自己一跤。
清晨的紫云山雾气渐渐散去，钟声敲响，群雁结伴飞过。
屠千潇还记得，谭池香口中的音律课。前世这个时候，系统233还没出现，她正求着师父教她音修。师父在音律方面，称得上奇才，可惜门下弟子多是剑修。
穿过回廊，就是主学堂，修习音律，法器，丹药的弟子多集中在主学堂上课。而剑修，体修多在操武场上。
屠千潇记不清音修在哪间，毕竟音律课都没正儿八经上过几回。
于是她用最笨的办法一间间敲门，上课时间俨然过了大半。
有些心死，屠千潇走到了最后一间，推开了门。
其中几个音修转过头来，齐齐看向她，屠千潇合十双手呈抱歉状，立刻把门合上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堂上的人端坐着，浅灰色长袍拖在榻上，长发如瀑，耳边的发绾在头后，没有过多的装饰。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在琴弦上，似乎所有的注意都倾注在了音律之间。
最后一个音结束，古玄音才缓缓抬眼。屠千潇托着腮，心如乱麻。
如今233不在了，这个新系统有多少法力，如何能帮她呢？
心头诸念丛生，屠千潇不经意往堂上一瞥，才发现古玄音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千潇，你上来。”声音不紧不慢。
屠千潇这才发现，谭池香坐在第一排，正侧着身子望向她，像是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丢脸而已，又不是丢一块肉。
古玄音坐在她旁边，屠千潇手足无措看着面前的挽悦琴，这可是师父的珍宝，真要胡乱弹了，师父定要生气。
她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
屠千潇心里发虚，就在抬起手的瞬间，她感到身体内不断有灵力的注入，几十几百首曲子像风一样钻进她的大脑。
她狐疑地弹下第一个音，双手似乎有记忆一般，其后，音律如河流淌下，奔流不止。她的节奏时而急凑，时而缓慢，情之所至，又化作风散去，余音尽而余情不绝。
屠千潇深知自己在音律方面没这个天分，但这首曲子的基调不禁让她有些悲伤。悲从情来，可情又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何故知道？她只知道这个新系统总算活过来做了件好事。
“你进步很快，为师很满意。”
屠千潇偷瞄了眼古玄音，他神色依旧。她这个师父一向如此，面无喜悲，夸人也夸不到人的心坎里。
她早就习惯了，心里毫无波澜，在法力恢复之前，还是得做个乖巧懂事的徒弟。
下了课，屠千潇故意收拾很慢，所幸谭池香似乎还有课，先一步走了。屋内最后只剩下师徒二人。
“师父，徒儿错了。”
“错在哪？”古玄音温润的声音下，带着一丝质问。
“徒儿不该惹樊师兄和袁师兄生气。昨晚我并非故意招惹，我只是不想再被他们欺负。”屠千潇知道昨晚绊她的人是师父，救她的人也是。
“你目无兄长，我罚你的，你可认？”
屠千潇想到她昨晚挑衅两个师兄的模样，点头道：“认。”
认个屁。
“不想被欺负，就学好自己的本事，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你可认？”
“认。”
前世起，屠千潇就认清了这个师门上下的真面目。对于弱者，他们只有欺凌，屠千潇从来不认可。从前不认可，以后也不可能认可。
樊默和袁旭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实在想不到要修什么课了，屠千潇就回了卧房。
【一句谢谢都没有吗……】
屠千潇抿了口茶，差点被呛到。
“怎么称呼你？234？”屠千潇恢复神情，戏谑道。
【我有名字。】
【但我现在不想说。】
还有点脾气。屠千潇觉得这茶没有魔界的好喝，“不想说就不说。”
“还是要谢过你，”屠千潇吃饱喝足又倒头躺下，“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何不给点法力给我。”
“就这么点习音律的法力，什么也干不了。”
“我还如何飞升，如何回家！”
【我何时说过主线任务是飞升？】
“……”
【这次主线任务是——】
【复仇。】
只是这简短的两个字，屠千潇双眸微颤，她双手叠在胸口，一句话也没再说。梦里那人的身影与记忆重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杂糅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杀了他，我就能回家么？”
【是的。】
“他，可不是我的对手。”屠千潇缓缓站起身，眼神倘若换了一个人。
“那便杀了他，这次任务可没上一世有难度。”
【你上辈子就想杀了他，是吗？】
“你了解很清楚嘛，看来233走前和你交代了不少。”
【去哪？】
屠千潇换了身装束，一副少年郎的模样，眉宇间略有几分英气。
“操武场。既然要杀他，那就让他死在他最得意的剑术下。”
【……】
——
午时刚过，紫云山日头正好，不算晒，不少弟子聚在操武场对练。屠千潇来的时候，谭池香正在和另一个师妹练剑。
谭池香是个音修，音律方面自然在屠千潇之上。但比剑术，谭池香也是当仁不让。
屠千潇一来，几个师兄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似的：“这不是屠师妹吗？近日可有学会御剑？听说你上个月从剑上掉下来，躺了半个多月啊。”
不知哪位兄台带头噗嗤笑出了声来，一群人丑态毕露，言语间全然没有师兄妹间的尊重。
屠千潇目光淡淡扫过这几位，不欲争辩，谭池香忽然过来，挡在她视线前。
“韩师弟这是关心我们潇潇吗？”
屠千潇原本并不在意，听完谭池香这句话，起一身鸡皮。
谭池香丝毫没注意到尴尬的气氛：“潇潇的剑术，自然有我教。韩师弟若只是来打趣，而非有心教导师妹，那么……”
“我不介意教韩师弟几招。”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韩奇噎得一句也说不出，他也知自己打不过谭池香。
“谭池香，屠千潇，这两个人通通有病！”韩奇心里暗骂，红着脸找了个借口离开，谭池香依旧笑脸盈盈。
“韩师弟以后有疑惑都可以来找我哦。”
浅蓝的绒花淡雅又清丽，衬得谭池香的双眸明亮。见屠千潇要走，顿时花容失色，一把拽过她的手：“潇潇，跟我练吧，我教你剑术！”
“你打什么算盘？”
“我教你剑术，你以后不许再学音修。”
屠千潇想也没想，也懒得想：“成交。”
“你不问我原因？就这样答应了？”谭池香双眉微蹙，又怕屠千潇改口，“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
屠千潇擦肩走过，只手从架上抽出一把剑。
剑刚出鞘，屠千潇勾起嘴角，旋手一挥，剑身凌空，从谭池香耳边擦过，逆风扬起碎发，不伤她分毫。
谭池香眼里带笑，视线随飞旋而回的剑，落在屠千潇身上。
屠千潇一手接过剑柄，将剑横收胸前，凌厉的侧脸印在剑锋上。
“师姐，教我可不许保留啊。”
“看来我有些小瞧你了。”
淡黄色的身姿吸引来不少注意，她的剑术明显占了上风。
“可你还是稚嫩了些。”谭池香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手上丝毫不留情。
屠千潇前世的剑术已是少有人能敌，可如今法力稀薄，对上谭池香也只有三分胜算。但三分胜算，已经足矣。
“师妹还是太急于求成，揠苗助长可不好，早知你要对打，真该把韩师弟留下。”话音刚落，一个剑锋刺向屠千潇，旁观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屠千潇冷一抬眸，挥剑挡住对面刺来的的锋利，两相互撞，谭池香感受到一股法力推开了自己。她紧紧握住剑柄，整个身体往后仰，借着法力将剑立在地上，扬起一地沙尘，一人一剑，退出十米远，整个人慢慢直起身子，脸上笑意全无。
“以力借力？你这是在借我剑上的法力打我？”
樊默袁旭二人与屠千潇动手，从来不用法力。至于原因，屠千潇猜想，一是在他们眼里，要打她不至于用上法力，二是他们修炼不精，法力来之不易，不舍得平白浪费。
可谭池香不同，她这种出色的弟子，法力消耗的速度远不及修炼的。对上不同的对手，使用多少法力她都能灵活掌控，也谈不上浪费。
几个回合下来，屠千潇基本摸清了谭池香的路数，这场比试远比和那个韩师兄的要来得值。
前一世自入了兽修，屠千潇就没在紫云山学任何东西。当初的剑术还是在腾云大典前的训练学的。
她最大的不足就是灵脉问题，导致天生法力稀薄，入了兽修后，双生灵脉才让她的修炼有了惊人的飞跃。
“不错，正是借了师姐的法力。”屠千潇直言。
谭池香对她的坦诚并不意外。比试结束，旁观的弟子该散的散。
谭池香缓缓走到屠千潇身边，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潇潇这样好的剑术，缺了法力可真是可惜，我知道一个东西，可助你，灵脉重塑。”
耳边的气流声温柔平和，似是真情实意，半分不虚。
“师姐对我这样好，可告诉我是何物？”屠千潇顺着话说道。
“石碑林，天舒草。人多口杂，话至此，余下就看潇潇的造化了。”
谭池香留下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
【她会这样好心告诉你？】
系统又活了过来。
“她当然不会。但我实力不假，确实很需要法力，她猜我会赌一把。”
【所以你真要赌一把？】
“不然靠你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莫不是偷藏着法力不给我？”屠千潇压着声音，满是质问。
【怎么会，我和你可是一条心，我会隐瞒你吗？】
屠千潇叹了口气，靠系统不如靠己。
时间不等人，还有半个月就要下山历练了。前一世因为没有系统没有法力，下山遭了不少罪。
石碑林，非去不可。
换作别的地方，屠千潇还没这么头疼，但石碑林，可是紫云山的禁地。万一被发现，处罚可不止逐出师门这么简单。
“你真是系统么？我想要233回来。”屠千潇抓狂。
【杀了苏长忆，你就自由了。】
这句话毫无防备，听起来情绪不高。
“哼，我倒是想杀他，等下了山，我定去找他，我先去找赤泽，然后——”
【不需要赤泽了，屠千潇。】
屠千潇愣在原地，系统居然直呼她大名？什么语气？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废物吗，我现在告诉你——】
【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帮你杀了苏长忆。这个世上……】
【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弱点。】
【在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你究竟是谁？”屠千潇不喜欢欺瞒。
【算是233的同僚吧。】
“关于苏长忆，你知道多少？”
【他对你恨之入骨，你必须杀了他。】
——
用过晚膳，屠千潇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想动。
前世的很多事，又倒流回她的脑海中。
在参加腾云大典的一众弟子中，她的能力格外突出。法修靠的是天赋，剑修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音修丹修出头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再不用说其他小众的。
谁也没想到，一个兽修居然能拔得头筹。兽修，只不过是个三流修士，并不被大部分修士看在眼里。
参赛的弟子里，人才济济。屠千潇花了足月的时间重习剑道。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只要是她想，不靠灵兽她也能赢所有人。
于是，她认识了她上一世的死对头，苏长忆。他的剑术极好，仿佛和手中的剑是一道出生，骨血相融，剑心即本心。纵使对手的招式百般变化，他也能一眼道破。
屠千潇看不惯他风光霁月的模样。她的音律不及师父，不及谭池香，但她并不在意。偏偏剑术在苏长忆之下，屠千潇痛心疾首。
屠千潇将这些总结为攀比心。腾云大典的头筹她非拿不可，而苏长忆是她唯一的对手，所以她看不惯他。
绝对不是因为他说她剑术还要多练。
少年的心气就是这样，屠千潇认为这一点在她身上从没变过。她会暗自躲在树后观察苏长忆练剑，会偷听同窗们聊起苏长忆，心里暗暗期待着听到他的糗事，可惜并没有。
后来她成了魔尊，再也没把谁当过对手。从始至终，似乎她就只有过这么一个死对头。
魔界的天空其实很美，她从前听到的都是错的，都是丑化的。
这里的人也并不恶。善恶无关种族，天空美丑与否，也不在世人口中。
屠千潇偶尔会想。
苏长忆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去了仙界，这样的天空可看不到。
苏长忆的剑术还在她之上吗？
也许，她荒废剑道很久了。
屠千潇也想不明白很多事。
她为何会来这个世界，为何要去完成什么主线任务。
她真的能回家吗？
也许，她总归要有些期待活下去。
那时苏长忆真的要杀她吗？
当然，他眼里的她可是称霸一方的魔尊。
“恨我入骨？虚伪至极，我何故招惹了你，再遇见，我必一剑杀了你。”
时光流淌，草木不言，鸟兽林栖。轻快的风恰到好处，一颗心来不及凌乱，就收拾成了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系统233大人哪去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