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菱花谢》宁樱子

3、第 3 章

　　是冯自尹。曾钰龙这些朋友和滢涟都熟，尤其冯自尹，时不时还和曾钰龙一起到滢涟那里，又油嘴滑舌，总是“大嫂”“大嫂”地叫，闹得滢涟不好意思。
　　冯自尹探头，一眼瞅见滢涟，知道已经看见，也不再藏头缩尾，索性走过来招呼：“咦，滢涟，你在这里？”
　　“小冯你捣什么鬼？我同芷芳喝茶，要不要一起来？”
　　冯自尹搔搔头，表情有些尴尬：“这个……我……”
　　谢滢涟到这时分也看出端倪，到底是个直肚肠的莽小子，什么都写在脸上：“怎么啦？可是你曾大哥和什么人在这里？”
　　“可不就是，你说我多难做？曾大哥在外面，今天带李小芸过来拍新片，还有些记者也在……”
　　“这又算什么事？你知道我早过了追星的年龄了，外面有再大的明星也随她去，我自喝我的茶就是了。” 滢涟轻轻一笑。
　　冯自尹松一口气：“我早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偏大哥就紧张，白白叫我来充这外围的掩护，何苦来的。都说呢，未来大嫂要像你就好……”忽然一顿，打个哈哈，“那不打扰你喝茶，我过去了。”
　　滢涟心里咯噔一声，早觉得今天冯自尹说话有哪里和往常不同，现在才想起来是改了称呼，方才那句话没头没脑，来得奇怪，若说是玩笑话，冯的表情又像是说错了话后悔不迭。这两下里一联想，忽地她的天就变了，昏昏摇摇的像要塌下来。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不该想太多的，今天该是好的一天，每一天都这样过来了，为什么今天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这时候，曾芷芳来了。
　　自小她就是个温和稳重的孩子，如今尤甚，一举一动都得体优雅，偏又叫人觉得舒服，半点不矫揉造作。
　　“小菱，怎么今天脸色不好？”一边坐下来，她一边脱下杏色的小羊皮手套放在桌上。
　　“啊，刚才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一点，坐一下就好。”
　　谢滢涟喝一口暖而馥郁的大吉岭红茶，整个人渐渐松弛。曾芷芳拿一只司空饼切开，慢慢涂一层鲜奶油，再是一层草莓酱，她涂得那么仔细，像做一件精细的手工。
　　“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个玫瑰按摩油用完了，你若有空再替我买两瓶可好？睡觉前用真真舒服，失眠都好很多。” 曾芷芳笑起来嘴角一个小小梨涡，齿如编贝。
　　“没问题。倒是你怎么又失眠？可是工作忙？”
　　“可不就是？说是自己家的生意，又是叔叔伯伯们管着的，却更是错不得，每做一件事说一句话都有人看着，比普通人更累呢。”
　　曾芷芳大学毕业的时候，不去别家的大公司上班，也不到曾钰龙的公司帮忙，非要进曾家的投资公司。那些长辈明里热情欢迎，暗地自然还是要防着的。一样从最底下做起，别人不愿做不屑做的桩桩件件，曾芷芳从不抱怨，笑脸迎人，爽快地都做好，一来二去长辈们渐渐少了戒备之心，也愿意指教提拔她。这些年一点一点走上来，直坐到今天部门副经理的位置，滢涟想一想就替她觉得累。
　　“最近可又要出差？”
　　“那倒没有，倒听说大哥最近要去欧洲一阵子，也不知道去多久，你可听他说起过？”
　　谢滢涟摇头，曾钰龙从不和她说公司里的事，要走也就走了，回来自会回来。
　　曾芷芳的手机忽然响。
　　接起来听了没几句，一向镇定的她也变了颜色：“怎么会这样？有人告诉妈妈了吗？我马上过来。“
　　“大哥出事了。刚送去医院。”不等谢滢涟再问什么，曾芷芳起身结帐，拉着她就走。
　　到了医院楼下，曾芷芳想起什么，停下来正待开口，苍白着脸的滢涟点头道：“我知道，我先在这里等，你且上去，待那些记者散了再叫我好了……只是，若见到钰龙没有事，千万先打个电话告诉我，好不好？”
　　曾芷芳看着她，欲言又止。
　　两个多小时以后滢涟进到病房的时候，果真没有外人，却正和曾太太在走廊上打一个照面，后者一面抹眼泪一面往外走，滢涟赶紧站停，恭恭敬敬叫一声：“曾伯母！”
　　曾太太自朦胧的泪眼望出来，只见面前站一名袅娜的女子，眉目娇美如画，神色温顺拘谨，实在有几分眼熟，不禁问：“是谁？”
　　曾芷芳在旁边扶住她：“妈，怎么两年没见，你连小菱都认不出了？”
　　“是，是了，是小菱。”曾太太点点头，“小菱，好，好……”竟一路去了。
　　曾芷芳轻轻对滢涟说：“我送妈妈回去，大哥交给你照顾。”
　　滢涟几乎没能认出躺在床上的曾钰龙，他的脸半被纱部包住，半紫半黑，胳膊上打了石膏，头歪在一边睡去了。饶是知道曾钰龙方才落了单被人毒打才送进医院，她也没有预备过见到这等场面，忍不住吸一口冷气，手脚冰凉，要扶住椅子才站稳，眼泪转了又转，还是啪嗒一声掉下来。
　　过一阵，她坐下来，拿几只梨，慢慢地在手上削，削着削着眼泪又流下来，赶紧用手背去擦，一不小心又划到手心。
　　曾钰龙睡得很不安稳，过一阵子就翻身，嘴里低低地嘟囔。
　　“钰龙？钰龙？你怎么样？”她俯身过去在曾钰龙耳边唤道。
　　曾钰龙连眼睛都睁不开，费力地扯动嘴角，要半天才听清他在说：“渴。”
　　滢涟拿来刚用纱布挤出的新鲜梨汁，用小勺喂他。
　　恍惚间像回到在旧居的时光，他，还有她，都只是十来岁的孩子。每次他受了伤或者生了病，躺在床上，半真半假地哼哼，总得要她陪着哄着。窗半掩着，白色的窗纱飞舞，几只蜜蜂绕着绿色的藤蔓打转，发出单调的嗡嗡声，空气是温热的，叫人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谢滢涟被曾芷芳摇醒：“小菱，看你累得，快回家吧。大哥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外伤，休息一阵也就好了。”
　　“啊，伯母怎么样？”
　　“就是哭，哭累了才睡的。大哥从小就没让她少担惊受怕，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个样子，不照顾妈罢了，老在外面惹是生非，累她操心，叫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说他才好！”
　　滢涟低头，因不知道怎么接口。半晌才问：“这次又是什么人？他自接了公司之后不是来往的都是正经生意人吗？”
　　“娱乐圈里哪有几个真正的正经生意人？” 曾芷芳轻轻叹息，“做了这一行也是不得已，可他就偏爱和那些人亲近厮混，出这样的事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我也只听说是大哥不知什么事得罪了项廉，被他下手整的……”
　　“项廉？就是那个前两年开始自己做导演的小生？钰龙怎么会和他起纷争的？”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滢涟在报摊买两份报纸，翻到娱乐版就有答案来回答她：“……李小芸辟谣：她和曾钰龙，项廉除工作关系外，都只是朋友而已，外界所传今天两人因她争风而致曾钰龙被殴完全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曾氏影业公司投资拍摄的由项廉导演，项廉李小芸主演的电影《樱花开了》原定本周末开镜，现在不知计划是否会有所改变……”，“导演蒋羽翰以曾项二人好友的身份出面澄清今天的事件只是意外，曾也并没有受伤，希望媒体不要再夸大事实，乱做猜测……”
　　谢滢涟随手把报纸丢进垃圾箱，还是不得要领，一路想着闷闷地走回家。
　　路边有小贩叫卖，新鲜甘蔗汁，炸萝卜丝饼，鱼蛋，小馄饨，臭豆腐……冷的热的甜的辣的一应俱全，食物的气息混着都市夜晚的烟霞，越发映得前路一片迷迷蒙蒙，混浊但充满吸引。这是人的世界的味道，混浊但充满吸引。
　　谢滢涟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在路边摊买东西来吃，心里跃跃欲试，犹豫一阵上前买一块马蹄糕，拿在手里才发现包的纸上有些可疑的污迹，糕又太油，一汪一汪的透过纸沾上手心。她实在忍不住咬一大口，只觉甜腻，全不是记忆里的清香可口，托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这样走了几条街，才遗憾地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