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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几度春色(二) ...

  •   谢怀霜果然露出来很怀疑的神色,我又在他手心写一遍:“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好多年,全天底下最喜欢你。”

      他沉默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不是在骗你,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总不给我机会。”我按照那时候他告诉我的话,“好早好早就喜欢你。我带你走,带你去买十份绿豆糕十份花生酥,好不好?”

      谢怀霜指尖猛地蜷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

      金坠玉碎,玉兰摧折,多看一眼心都要碎掉了。

      “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我偏了下头,没让眼泪滴在他手上。

      “我带你去买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谢怀霜仍然蹙着眉,脸上是很不可置信的神色。真换成八年前的我,不一定能看出来他的心绪,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我能看出来,虽然很不明显,他眼底分明有一厘的松动。

      车厢忽然一震,谢怀霜神色猛地一凛。我随手掀开帘子看一眼,果然是琳琅楼里面的打手围过来了。

      不自量力。

      拔剑之前,我看到谢怀霜的神色,动作顿了一下。

      “外面有好多人,”

      我改了主意,把剑递到他手里:“我来的时候伤到了,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你帮我逃出去,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眼下我说一千句一万句、替他解决一千个一万个问题,都不如让他自己亲手先杀几个仇人。

      拿着剑,谢怀霜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剑尖一撑爬起来。

      拢共十几个人,我没搅和进去,只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看见有人要碰到他了就很小心地出手。

      其实这些人就算再翻一倍也没什么可说的,难的是不让谢怀霜发现我一直在悄悄地丢暗器。风声在他那里似乎都比寻常人明显好几倍。

      还要腾出来手把旁边那只黄猫拎走。不知道哪里来的,和茼蒿一样是笨蛋,见到揍人也不知道躲,拎走还不乐意。

      这些人没花谢怀霜太多时间。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衣襟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

      剑朝我的位置递了递,他摸不太准方向,犹豫一下,手又往右边转了转。

      高楼上的灯火照下来,剑尖在抖。

      谢怀霜气息还未平复,眼睛折出来一点月光,发梢在风里翻卷。

      安静了很久,他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
      谢怀霜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闭上一会儿功夫,眼睛又睁开,在枕侧看我。

      还是喜欢装作自己能看见。

      “睡吧。”我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又写一遍,“我就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眼底仍然带着倦色,指尖下意识地抓着被子,很久之后睫毛才又慢慢地垂下去。

      这次谢怀霜终于没有进琳琅楼那个鬼地方。明天就找到叶经纬,快快地把谢怀霜治好。

      我看着谢怀霜盘算——还要带他出去晒太阳,绿豆糕、花生酥、红豆饼、板栗糕、橘子糖,买所有他喜欢吃的东西。

      带他坐铁皮车,逛热热闹闹的集市,找到琥珀一样的糖金鱼。等到开春,再和他认识一遍所有的花花草草,再走一遍几千里山川

      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回来的路上风夹着雪粒,吹得很冷,眼下都被关在外面了。细细飞雪在窗户上掠过去影子。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灯光偶尔摇动一下。谢怀霜好好地躺在我面前。

      明天要和谢怀霜做什么好呢。

      第二日早上放晴了,一大早窗户上面就被雪光照得亮亮的。

      我又看一遍,确定给谢怀霜裹严实了才开门。

      清寒气迎面扑过来,屋檐下面长长短短冰棱在日光底下晶莹剔透的,倒垂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灯一样。

      檐上抖下来一团雪,我抬头看,一道黄色影子很快地闪过去。

      谢怀霜这个时候果然对雪也很新奇,自己原地咯吱咯吱地踩来踩去,转了两圈,又蹲下来,手指很小心地去碰地上的松软积雪,斗篷长长地拖在地上。

      我在他旁边蹲下来,谢怀霜察觉到我在捏什么东西,凑近一点。

      “这是什么?”

      我拉着他的手腕去摸:“你猜一猜。你猜对了,我去给你买这里最好吃的汤圆。”

      谢怀霜就伸手,小心翼翼地从上到下划拉一遍,又收回去手,缩在膝盖上,蹲在那里思考的时候像是在发呆。

      雪团本来就没压严实,在谢怀霜不知道的地方,兔子的左耳朵自己偷偷塌掉了半截。

      “是兔子?”

      “不是。”

      “不是?”

      谢怀霜就稍微蹙起来眉头,又想了一会儿:“小猫?”

      “也不是。”

      “小羊?”

      年轻一点的谢怀霜挺好骗的。

      “不对。”我告诉他,“是少了一只耳朵的兔子。”

      “……”

      谢怀霜沉默片刻,冷笑一声,又伸手去戳那只兔子,指尖发红。

      他说:“你不想买就直说。”

      “又不是我让它耳朵化掉的。”我跟他狡辩,“怪它。刚才它说了,等一下中午就赔给你两碗汤圆,让你原谅它,不要再戳它了,好不好?”

      谢怀霜没说话,我把他的斗篷又裹严实,跟他补充一句:“山楂馅的和花生馅的。”

      明明眼睛就亮了一下,还要装作很冷酷的表情。他不戳兔子了,缩回去手,头发上落了细细碎碎的雪粒,小银珠一样。

      “不原谅。”

      趁这会儿我已经把它的左耳朵又捏回去了,握着谢怀霜的手腕让他碰一碰,又很快地把他的手重新塞回去。

      “自己刚才又长回来了。”我拜托他,“这么努力,原谅一次吧。”

      谢怀霜想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又转过来目光:“你怎么……你也喜欢山楂和花生的吗?”

      *
      这些日子晚上的时候我和谢怀霜通常是不出门的,第一次在晚上出门是在第十天。

      “今天晚上有灯会。”

      还是早上我去买东西的时候听说的。谢怀霜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手里面冒热气的红豆饼,听了这个果然就抬头,我在他开口之前就在他手心上点两下,意思是和他去。

      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这些天总问我怎么知道这个、我怎么知道那个——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十天过去,谢怀霜已经有几分像从前的样子了,碰到很想要的东西就会来轻轻地扯我的袖子,半张脸藏在毛领子里面,眼睛被高低错落灯影照得亮晶晶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谢怀霜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睡觉,坐在那里摆弄刚才买的东西。

      可是一样一样全都数过去,我看他还没有动的意思,问他:“还不睡吗?”

      谢怀霜正低着头,对着手里面的小灯笼发呆。我又问一遍,他才慢慢地开口。

      “你都……知道什么?”

      “什么?”

      他眉头皱一下又松开,眼神仍旧没有焦点,话说得却笃定。

      “你不是……你的确是祝平生,但是你跟从前不完全一样。”

      顿一下,他接着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果然还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我都骗不了他。

      我没说话,谢怀霜就自己放下来手里的灯:“不能告诉我吗?”

      指尖在他掌心抬起又落下来几次,我才试着问他:“我跟从前不一样,那你……讨厌我这样吗?”

      谢怀霜立刻摇摇头,嘴唇抿成一线。

      “我只是不明白。”

      但是这种事情听起来还是太荒谬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听见他又小声补充一句:“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说了我就信。”

      我抬头时,看见深绿眼睛很认真地望着我,右手摊开,安安静静地放在我膝头。

      “我的确知道很多事情。”深吸一口气,我在他手上一笔一画地写,“我是从八年之后来的。”

      “八年?”

      眼睛果然睁大了,眉头蹙起来。我在他手上又点了两下表示肯定。

      “那这八年……都发生什么了?”

      八年说起来很长,要细说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我当时找不到谢怀霜的时候,那些颠三倒四写下来的东西足足有厚厚一叠。

      真的很颠三倒四,我都没敢给谢怀霜看过。

      但真概括起来,这些辗转日夜,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但是现在不用受那些波折了。”我告诉他,“不会再让你吃那些苦的。”

      其实连着几个晚上我都没睡好。我是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就和造机械一样,一个小齿轮的变动,可能就会产生很大很大的影响。

      比如这几天就要解决很多次琳琅楼找上来的人。

      一切都需要很精密的计算,可能会花一些——也可能是很多功夫,但不要紧。我又跟谢怀霜重复一遍:“这次都不用了。”

      谢怀霜没说话,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很久,才忽然很轻地叹气。

      “你能回去吗?”

      “什么?”

      “八年很长很长的。”

      他抬起来手,似乎是不太习惯,犹豫一下,才很轻地碰到我的手背。

      “再从头过一遍,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小心地拢着他的手,见他没抗拒,才敢像之前一样贴到自己脸侧,“我愿意的。”

      能让谢怀霜少吃哪怕一点点苦头,从头再来几遍都无所谓的。

      “但是我不想你这样。真要如此,你每一天都要过得很累很累。”

      “没关系。本来就是怪我,我要是早来一点……”

      “祝平生,”谢怀霜忽然笑了,“从一开始,这就是我自己选的路。”

      他重复一遍,声音放轻一些:“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要把什么都怪自己,也不要总被这些事困住,好吗?”

      我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来。

      门窗都是紧闭的,一道黄色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对面的桌子上。谢怀霜察觉到有动静:“是什么?”

      “……猫。”

      我已经第四次看见这只黄色的猫了,一点都不怕人,眼下才发现它眼睛很奇特,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褐色的。

      下一秒我就知道它为什么不怕人了。

      “选好了吗。”

      它一张嘴居然是人话,很不耐烦:“选现在,还是原来?再不选,就得加小鱼干了。”

      谢怀霜听不见它讲话,见我很久不说话,指尖又来碰碰我。

      “你能想办法回去吗?”

      *
      再睁眼的时候,窗外不是夜深雪重了。玉兰花的影子照在窗户上,帘外一地春月,星河低垂。

      昏昏光线里面,谢怀霜也刚刚睁开眼睛,有点茫然地眨两下,转过头来看我。

      他低声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

      “回到了八年之前。”谢怀霜顿一下,“但是那个时候你提前来了……怎么这个表情?”

      “我也梦见……一样的事情了。”

      袖子翻起来,那几道疤痕依然在他身上。谢怀霜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笑了。

      “我从前也想过,如果你来得更早……只是有些事情,真的从头再来,未必和你、和我所想的一样。”他靠近一点,来抵上我的额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玉兰花枝忽然一颤,依约是个黄色的影子闪过去。片刻之后,茼蒿从门缝里面悄悄挤进来,见到我和谢怀霜都在看它,又迅速地溜了出去。

      “对了,”

      谢怀霜又转头来盯着我看:“你刚才说你写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都是乱写的。”

      “给我看看。”

      “别看了,没什么可……好好,我现在给你拿。”

      谢怀霜看到第一页就笑了。

      “的确是乱写。”他指出来一行,“你第一次见到我,就看得那么清楚?连我身上什么味道都知道?”

      “我记得明明就是这样……”

      “哪里就这么夸张?”谢怀霜一页一页翻过去,又拢起来开始笑,“算了,明天我一定给你再从头改一遍,以后的部分也不要自己写了,我跟你一起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几度春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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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文案字数好像放不下了放这里。隔壁有完结,本文依旧二人转小甜饼,不会让主角吃无意义的苦也不会只让一方吃苦,具体一点的阅读说明(or排雷?)放在第四章作话。余师傅点心烤制技术不太熟练但在努力烤,欢迎老大们来尝尝^_^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