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云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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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英伯，我最后说一次，这一定是什么邪教，我要回去！”
“陆承恩！”徐岑苦笑着，拉着他的手不放，陆承恩的脚却像钉在了原地，连头也不回，拼命要往回走。
“别走，”徐岑无奈道，“来都来了，总得试一试再走，殿下还等着我们呢。”
陆承恩坚定道：“冠英伯，你让我过这个云梯，还不如直接叫我跳下去……”
他二人的身后，便是云梯了。
云梯纵横于西山悬崖之上的一座木桥，一端连着此岸，一端通向彼岸。
徐岑无奈道：“承恩呐，你看一看，就看一眼……”
陆承恩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两条腿都在颤抖，他只靠近了一步，便立马退了四五步：“冠英伯，你还是杀了我吧……”
“别怕，来。”徐岑耐心地拉着他，朝悬崖一步一步走去，他轻轻跨出一小步，站在木桥的第一块木板上，笑道，“你看，一点儿都不可怕……”
说着，他不过稍微挪了寸步，脚下的木桥便左右晃动起来。
陆承恩的脸煞白煞白的，不小心瞥见了徐岑身后的万丈深渊，登时面如死灰：“冠英伯，你这是在找死……”
徐岑尴尬一笑，偏生这破烂木桥连根可以手扶的绳索也没有，只有两道细长的旧绳自木板之下穿过。好容易稳住了身子，徐岑便一步跨回了悬崖边，看着摇晃得秋千似的木桥，忍不住咳了咳：“虽然有些困难，但我们可以克服。”
“呸，我看这困难，直接能把我克服。”陆承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已经毫无起身的欲望，“冠英伯，我自小恐高，你知道的吧？”
徐岑苦笑：“承恩呐，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你瞧，对面的高台上，无慧禅师就在那儿打坐呢，等我们过了这木桥……”
陆承恩摇头如翻书一般：“不成不成……你看这么些人，哪个人过去了？别说是跪拜了，就是轻轻在上面走着，这桥也会晃动。我看那个什么高僧，肯定是答不出问题，所以出了这么个难题，叫人别去扰他清修。”他伸长了脖子，朝彼岸高台处一望，“谁知道他那是打坐，还是打瞌睡呢……”
徐岑见他死活不愿意起来，只好自己再次走到悬崖边。这座木桥确实骇人，即使并非恐高之人，身临其境，看着山下仿佛无底洞一般的万丈深渊，踩着脚下不知何时便有可能踩空的木板，也多半会打起了退堂鼓。
“我看那什么高僧，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哼！”陆承恩说着，讶异地看着徐岑，“喂，冠英伯，你真去啊……”
看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路人坐在一旁，惊呼：“小伙儿，你是这三天来第三个敢过这桥的人，老夫佩服你！”
陆承恩奇道：“第三个，前头当真还有两个不怕死的？！”
那路人一只手抠着脚，一只手往树丛间摘了三两颗火红的果实：“前头两个，一个走到半路突然顿悟，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谛，回家去了，他走的时候，老夫还送给他亲自采摘的新鲜野果呢……”
陆承恩一边看着那路人不知还抠过什么的手，一边想起那个和乐呵呵地同他说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农夫，嘴角有些抽搐：“那另一个呢？”
那路人吃完了果子，两只手一齐抠着脚道：“另一个啊，更是无上功德，他已经立地成佛了。”
“什么立地成佛？”陆承恩不解道。
“三郎——三郎——你在哪儿啊——”
一声声呼喊从山涧中传来，似隔岸猿声，甚是凄楚。
徐岑匍匐拜着，那声音好似从双掌之间的木板缝隙中传来。
那路人呵呵大笑道：“喏，那不是嘛，又有人来寻他了，不过他跌落山谷好几天了，也不知还寻不寻得到……”
陆承恩闻言，心中更蒙一层阴影，冲着木桥上晃动的人影道：“冠英伯，我们回吧——”
“不回！”徐岑左掌一握，左手竟生生将俯撑的半片木板抓成了碎片，他的手一空，半个人一下朝旁边滚落，整座木桥，立时如面条一般，扭动着翻到了另一边。
“冠英伯！”陆承恩惊道，心跳到了嗓子眼。
徐岑一只手抓住了贯穿木板的绳索，整个人悬空于深渊之上。他往下一瞥，心下一凛，全身血脉上涌，被一股令他血脉喷张的下坠感裹挟，喘着气道：“放心，死不了！”
“冠英伯？”那路人又摘了几颗红果子，放在嘴里咀嚼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喂，你就是冠英伯，缺幕僚吗？老夫毛遂自荐一下！”
“滚！”陆承恩怒道，“抠你的果子，吃你的脚去吧！”
徐岑紧攥着两根绳索，将背一翻，就如平日里翻身上马一般，虽然惊心动魄，好歹是回到了木桥之上。
陆承恩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却看徐岑并没有回头的意思，高呼：“冠英伯，回吧，你以为你有几条命？你若是死了，殿下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有，还有他的临王妃。这句话在徐岑心中憋着，终于没有出口。他冷静地呼吸了几口气，双目凝望着彼岸高台上高僧的背影，轻轻平缓了气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一步一磕头，起身，俯首，长拜，再起身。
木桥摇晃不已，他却心若磐石。
陆承恩边看着徐岑前进的背影，边试着走到木桥边，深渊之下，一声声“三郎”的呼唤还在继续。他屏息凝神，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后一叩首后，徐岑起身，一步跨过了另一端终点处的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回头，朝那个一脸茫然之人道：“陆承恩，你还是别过来了，你那么笨，肯定会死在这里的。”他说着，朝下俯视一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定是不耐烦给你收尸的。”
“哼。”陆承恩知道，他既知这桥有多难过，这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冠英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那路人满意地点点头，“这艰难蜀道，他走通了。”
徐岑一路朝前走去，直到那座高台之下，双掌合十一礼，仰视空中，眩目的阳光仿佛高僧背后的佛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施主历尽千山万水而来，只为心中一问，贫僧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台上的声音悠悠传下，仿佛自天上来。
“无慧高僧，我想，想问……”徐岑张口，却犹豫了片刻。
端坐于高台上的人沉默着，静待他的发问。
徐岑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道：“我想问一个无端受人诟病之人，要怎样自证，天火天雷非他所致，并非是他，招致天谴呢？”
高僧缓缓道：“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雷火横生，唯有祈雨，可以自证。”
“祈雨？”徐岑惊道，“高僧是不是说错了，祈雨……关外大旱三年，饥荒都快蔓延到中原了，京州也已经数月不曾下过雨了……”
高僧依旧不紧不慢道：“莫忘来路。”
“来路？”徐岑不解，“请高僧指点迷津。”他瞧高台之上，逐渐没了声音，慌忙问道，“我，我还想问，高僧知道天下事，是否知道一种病，一种奇怪的寒疾，高山冰雪尚且驱散不去呢？此症究竟是什么，可有解救之策，或者，那本失传已久的医书《天回》，在哪儿呢……”
“施主只有一颗心，贫僧知道施主诚心求问，只能答施主一问。”那高僧闭目颔首，“贫僧言尽于此。”
“求求你……”徐岑急道，“我虽只有一颗心，可是这个答案却对我很重要……”
无论他怎么哀求，端居于高台之上，宛若神明的高僧，却再也不开口了。
徐岑的心冷了，失魂落魄地回了头，他带陆承恩来，原不是为了以防万一，而是想让陆承恩替殿下去问，而他，替自己的心去问。
悬崖的另一边，就站着陆承恩，可徐岑还是无法让他以身犯险，他叹了口气，想要放弃所有的杂念，拼命去想怎样“祈雨”，又怎样“莫忘来路”，小心翼翼地上了木桥。
“冠英伯，当心呐！”
陆承恩正奇怪着，自己仿佛才要出口这句话，却已听到了话说出来的声音。他朝旁边一看，那路人已将手伸向即将抵达这一端的徐岑，于是一脸鄙夷道：“拿，拿开你的脏手！我们冠英伯，也是你这手能碰的么？”
那路人一脸委屈道：“老夫走哪儿都被人嫌弃，看来啊，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承恩呐，别这样。”徐岑笑着，握住了那路人的手，一脚跨上了岸，“多谢。”
“好呀好呀，冠英伯，你拿什么感谢老夫呢？”路人乐呵呵道。
陆承恩哼道：“叫你装好人，这下看清世人的庐山真面目了吧。”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不怀好意地笑道，“噢，对了，他的手，抠过脚。”
“咳……”徐岑的手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手指相互摩挲着。
陆承恩笑道：“所以呢，大师说了什么？”
徐岑叹道：“他说，京州雷火横生，殿下唯有祈雨，可以自证。”
“祈雨？”陆承恩和那路人同时道。
陆承恩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别说话了！”他转而看向徐岑，冷笑道，“我就说那什么大师不靠谱了吧，和这什么招致天谴一样不靠谱！呵呵，祈雨！”
那路人却眼冒金光：“祈雨？这我熟啊！”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1.云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