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有人》树犹如此

8、关于秦海天

　　秦海天穿着一件白色低领口的衬衫站在阅览室的外面，金丝边的眼镜显得斯文且有风度，时时的拿着一本书，虽不能说高大威猛，可有时候一个人的出身和教养，透露出来的气质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轻轻朝蔡姚朝了朝手，扬了扬手里的书，仿佛遇到了喜事一般。可只站在外面，不随便在阅览室内走动，生怕打扰用心看书的同学。
　　蔡姚知道是在叫她，赶忙站起来想出门寒暄两句。尚立岩急了，猛然塞进她的口袋里一张薄薄的纸片，她愣了一下，疑惑的掏出来。
　　粉红色的纸片，是一张考完试第二天回泽清的火车票，她去排了好久的队，售票员告之已经卖完，她思量着汽车价格昂贵，这些天正准备节衣缩食的省出一张车票来。现在看到这些，诧异间，竟有些欣喜，
　　他竟然知道她在为车票的事情发愁，并且帮她顺利解决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尚立岩装着不回头，眼睛盯着电脑的屏幕，象从未发生过任何事。蔡姚思索着要跟他说些什么，恍然间看到车票的背面，还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字迹。
　　“中午我请你吃饭。”
　　蔡姚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看到秦海天一直站在外面等着，只好轻轻的走出阅览室。

　　蔡姚顺着秦海天的方向迎过去，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本精装的书，橘黄色硬封面，32开的规格，象得了奖一般，离的老远就冲她摇了摇手。
　　“怎么？心情这么好？”印象中，秦海天一直都喜欢笑，不管何种场合，他在人前总是带着暖暖的笑容，标准而温和。潘渔舟曾经称这种笑容为典型的绅士笑，连嘴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象受过专业训练一般。她说这样的笑容是有教养的男人才有的，普通的粗俗人从来不会露出这种笑容。可蔡姚始终觉得秦海天心里象藏着什么，每每高兴的时候总也笑不开怀。而尚立岩却象个没心没肺的男孩，笑起来前仰后合，张牙舞爪。
　　“上次辩论赛，主办方的赞助单位送了我一本英文演讲策略大全，很不错！后来我姐姐送了一本同样的给我。我想，这本多着也没用，就拿来送给你了。”秦海天笑着将手里的书递过去。
　　蔡姚接过来，粗略翻看了一下，纸张和质地都相当精美，将英文演讲知识系统的讲解了一番，详细而全面，还有一些较为新颖的策略兵法，拿在手上滑滑的，平整而柔和：“谢谢你！”
　　秦海天见她说的正经，反而失笑：“客气什么。”
　　蔡姚扭头看着一脸浅笑的人，秀拔的身材，弯着清朗的眉毛，嘴角带着一丝不满。每每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感觉都象个孩子，只是不常见。她曾经想告诉他，其实他有时可以不那么绅士，放松的感觉也许更舒服。因为蔡姚知道，当绅士和淑女一样难得，因为除了训练和教养以外，必须对自己的言行有更多要求，才能达到一种优雅的风度。
　　象潘渔舟就是人前的淑女，背后的疯女，她说永远保持一种作风会很累。

　　连阴了好几日的天气渐渐放晴，两人慢慢走在校园里，不时闲聊，多数时候在交流学习问题，聊的深入了会过很久也不知道。
　　蔡姚是秦海天在丽大唯一的异性朋友，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在同一所学校遇见。当年被父亲从丽港接回来以后，可过了两年，秦海天就让专用司机带着他找到了她家。
　　当时泽清下了一星期的雨，进了镇上几乎一片泥泞，秦家的车开到村口就陷进了大坑，后来是同村的几位表兄弟帮忙抬了出来。
　　秦海天的司机给了那帮兄弟每人一百元钱，外加上了两根香烟。村里的兄弟看到那车和秦海天的派头以后，再也没有在家务农的本分心思，当夜就凑到一起开了个长会，一直决定进城打工。目标就是过上精彩的日子，娶漂亮的媳妇。村长不顾面子的在那场进城打工的送别会上，连干了好几碗老白干，说了一堆不上台面的话，临行前将自己的大儿子也交托给了同村年纪大些的兄弟，指望能在外面照应一把。
　　那帮进城的兄弟有混发达后，开着宝马回乡炫耀的。也有两手空空混不下去，又从城里回来的。还有走了以后毫无音信，不知去向的。不过秦海天的那次来访，成了激起村里人跑外的导火索。

　　她记得那时候，秦海天带来很多好吃的和学习用品，在她家门口等了很久。父亲只是强硬的把他拒在门外，既不让女儿来和小伙伴说上几句话，也不收任何东西。
　　“他们有钱人的东西，咱们不稀罕收。有钱人家的人，咱们也不稀罕见。”父亲当时对着急的快哭了的蔡姚，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
　　她完全不懂，父亲一向很疼她，每次总喜欢拿出自己微薄的工资，在村头的集市上给女儿买麦芽糖吃。父亲还经常帮她梳小辫。每星期都下厨包上一顿素饺子，听着广播里的音乐，她负责擀面皮，父亲负责包。父女俩其乐融融。只是在学习方面要求严格些，蔡姚也知道那是应该的，从来没抱怨过，只是默默的努力。
　　可那次的事情，她真的不能理解，执拗的不肯听话。父亲生气了，举起手想打她一巴掌。她倔强的瞪回去，硬是让父亲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第一次看见父亲眼睛红了，手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来，象冰冻一般。良久，父亲松口让她去见了秦海天。
　　只是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父亲蹲在家门前的院子里，抽了许多烟，苦恼而沧桑的容颜，象背负了很多东西。
　　“……你也想走了吗？”她几乎不确定父亲低沉的声音是不是在说这句话，而这句话，是一种质问，还是仅仅是自言自语？她只是小心的站在旁边，始终不敢离开半步，她不明白父亲怎么了。

　　后来的两天，她高兴的带着秦海天到村里四处参观，卷起裤脚和他一起在田埂上跑，看两旁种的菜和水果，笑的两腮红红的。那时候她才知道，当初在学校里什么都会的他，来到乡村竟然象个傻瓜，将绿油油的麦子说成是人工草坪，分不清葱和蒜苗，甚至连鸭子和鹅也搞混……
　　连同村的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也直笑话他是笨蛋。每每受到讥笑，秦海天就害羞的垂着头，跟在蔡姚后面，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那两天，是她见到秦海天笑的最爽朗的时候，将干净的米色长裤卷起来，将名牌的棉制衬衫袖子挽的高高的，毫无顾忌的在田间追逐，直到跑的满头大汗，笑的直不起腰。
　　瞪大眼睛看着一堆新奇的东西，呼吸清新的空气，他跟蔡姚说，他想留在泽清，不想回丽港，也不想做小少爷，只想轻松的做个普通孩子……

　　秦海天在泽清逗留的第三天，秦家派了专人来接他，据说是他的哥哥和一个侍奉秦家多年的管家。那回秦海天没再坚持，只是面无表情，中规中矩的上了车，一如惯常的他。
　　那次秦海天的哥哥写了一张支票递给蔡姚的父亲，说话客气而滴水不露，他就象个大号的秦海天，只是更成熟，更绅士。
　　蔡姚一直也没看清支票上写了多少钱，总之父亲随手就撕了，象扔垃圾一般，眼神冷冷的，充满鄙夷和嘲讽，一种厌恶的笑容，慢慢在父亲眼里漾开：“你们有钱人其实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蔡姚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秦海天讲到哪里，刚想整理思维跟上他的话语。和秦海天探讨英文演讲的事情，几乎把时间忘记了，当走到生命科学学院下面的钟楼时，她才猛然发现已经接近一点钟。
　　“我请你吃饭吧。一聊就到这时候了。”秦海天大约也刚刚记起时间，赶忙客气的提议。
　　蔡姚这才想起尚立岩给自己的那张车票，后面写着要请她吃饭的事，没说具体时间，也没说定地点。她想也许他还在图书馆。

作者有话说

　　冒泡的都是好孩子，好孩子，考试得高分，工作能升职……留言吧留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