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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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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总带着股钻骨的凉,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方颂言握着笔的手有点僵,指尖在演算纸上悬了半天,也没落下一个字——后颈的皮肤总觉得发烫,像有目光黏在上面,带着点熟悉的、让人不自在的灼热。
他不动声色地往斜后方瞥了眼,贺意果然在看他。
少年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双眼睛,睫毛被窗外的雨雾打湿,显得格外长。
察觉到方颂言的视线,他非但没躲,反而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个痞气的笑,像只偷到腥的猫。
方颂言的耳尖腾地红了,慌忙转回头,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这阵子贺意变了很多,不再往他课本里塞虫子,也不再用信息素欺负他,却多了个新毛病——总盯着他看。
上课看,下课看,连他去水房打水,都能在走廊尽头撞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起初方颂言觉得毛骨悚然,后来渐渐麻木,只是每次被撞见时,耳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发烫。
“喂,方颂言。”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雨气,从后桌飘过来。方颂言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回头。
“问你道题。”
贺意的笔尖戳了戳他的后背,力道很轻,像羽毛搔过。
方颂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跳,转过身。
贺意的数学练习册摊在桌上,一道解析几何题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被无数个问号砸得满头包。
“哪里不懂?”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贺意指着题目的最后一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面,留下道浅浅的印子:“这个辅助线怎么画?我画了三次,都算不对。”
方颂言凑近了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黑檀味——比以前淡了很多,像被雨水洗过,冷冽里掺了点干净的皂角香。
他拿起笔,在图上轻轻画了条线:“这里,连接圆心和切点,用勾股定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 Beta 特有的温和,像秋雨落在青石板上,润物细无声。
贺意没看题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脸。
方颂言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鼻尖很挺,嘴唇的颜色很淡,像刚被雨水打湿的花瓣。
“听懂了吗?”
方颂言讲完,抬头撞见他的目光,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
“啊?哦,懂了。”
贺意慌忙移开视线,耳根悄悄红了,“谢了。”
方颂言转回去时,心跳得更快了。
他摸着发烫的耳垂,忽然觉得这道题好像也没那么难,难的是……怎么躲开贺意那双总像带着钩子的眼睛。
放学时雨还没停,方颂言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刚出教学楼就被雨截住了。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里模糊的人影,有点犯愁——早上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没带伞。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他头顶。
贺意站在他身边,半边肩膀露在雨里,黑檀信息素混着雨气漫过来,居然没了以前的压迫感,反而像层薄薄的铠甲,把冰冷的雨丝都挡在了外面。
“走了。”贺意的声音有点闷,没看他。
“不用了,我等宋珍苏她们……”
“她们早就走了,”贺意打断他,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宋珍苏被她哥接走了,宋扬说要去图书馆。”
方颂言愣住了,他居然没注意到。
“愣着干嘛?想淋雨发烧?”贺意拽了拽他的胳膊,力道很轻,“我家司机在门口等,顺道送你。”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方颂言被他半拉半拽地走进雨里,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传来贺意身上的温度,烫得他有点心慌。
“贺意,”方颂言忽然开口,“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贺意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谁跟着你了?顺路而已。”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方颂言却没再追问。他看着两人交握在伞柄上的手,贺意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和他那身乖戾的气质一点都不符。
走到校门口,方颂言看见贺楠的车停在不远处。
车窗摇着,辛幸正趴在窗边朝他们挥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像颗刚剥开的糖。
“贺楠哥!辛幸哥!”贺意喊了声,拽着方颂言走过去。
“你们也刚出来?”贺楠降下车窗,雪松信息素混着车厢里暖气的味道漫出来,让人觉得很安心。
“嗯,刚送完作业。”方颂言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辛幸手里的保温桶上,“你们这是……”
“给你带了点姜茶。”
辛幸把保温桶递过来,指尖碰到方颂言的手,凉得他缩了缩,“早上听宋珍苏说你没带伞,怕你淋雨着凉。”
保温桶是温热的,隔着桶身都能闻到浓郁的姜味混着红糖的甜。方颂言的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谢谢你,辛幸哥。”
“不客气。”辛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快趁热喝,贺楠还特意让张阿姨多加了些红糖,不辣的。”
贺楠在一旁补充:“喝完让贺意送你回家,他要是敢偷懒,你告诉我。”
“知道了哥。”
贺意撇撇嘴,显然对这种“威胁”很不满,却还是把保温桶塞到方颂言手里,“赶紧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方颂言拧开保温桶,姜茶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点辛幸身上特有的焦糖味。
他舀了一勺,果然不辣,甜丝丝的,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胃里。
“好喝吗?”辛幸趴在窗边,眼睛亮晶晶的。
“嗯,很好喝。”方颂言用力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贺楠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对贺意说:“你看看人家颂言,多懂礼貌,学学。”
贺意的脸黑了黑,拽着方颂言往自己家车的方向走:“走了走了,别在这儿碍眼。”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辛幸靠在贺楠怀里,小声说:“阿楠哥,你看贺意是不是很紧张?他刚才抓着颂言胳膊的手都在抖呢。”
贺楠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带着笑意:“小孩子家家,观察倒挺仔细。”
“本来就是嘛,”
辛幸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上次我们去超市,贺意看到颂言喜欢的草莓蛋糕,偷偷买了藏在购物车里,结果被收银员阿姨问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他脸都红透了。”
贺楠低笑出声,发动车子:“行,我们的小侦探,回头把贺意的糗事都记下来,等他求婚的时候念给颂言听。”
辛幸被他逗得咯咯笑,车里的焦糖香和雪松味缠在一起,甜得像刚出炉的蜂蜜蛋糕。
另一边,贺意把方颂言塞进车里,自己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时,偷偷看了眼副驾驶。方颂言正捧着保温桶小口喝着姜茶,侧脸被暖光映得很柔和,嘴角还沾着点红糖渍,像只偷喝了蜜的小松鼠。
贺意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下周月考,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
方颂言抬头看他,“你呢?”
“就那样。”贺意含糊地应着,其实他这阵子跟着方颂言的笔记补了不少,只是不好意思说。
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路灯的光晕透过雨幕洒进来,在方颂言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贺意忽然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雨天也挺好,至少……能和他多待一会儿。
快到方颂言家小区时,方颂言忽然说:“贺意,谢谢你的伞。”
“不……不客气。”贺意的手紧了紧方向盘,“伞……你留着吧,明天可能还会下雨。”
方颂言愣了一下,点头:“好,那我明天还你。”
“不用急。”
贺意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着他解开安全带,忽然鼓起勇气说,“月考……要是有不会的题,你还能……教我吗?”
方颂言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贺意的脸上,能看到他紧张得抿紧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耳根。
这个总是张牙舞爪的Alpha,此刻居然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方颂言的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像被雨水泡发的棉花。他笑着点头:“好啊。”
贺意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星,黑檀信息素里都带上了点雀跃的甜。
方颂言抱着保温桶下车,走到楼道口时,回头看见贺意还坐在车里,路灯的光映着他的侧脸,嘴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笑。
他挥了挥手,转身跑进楼道。
回到家,方颂言把保温桶洗干净,放在窗台上。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他看着窗台上那把黑色的伞,忽然想起贺意刚才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这个阴鸷的Alpha,也没那么讨厌。
第二天早上,方颂言拿着伞去学校,刚进教室就看见贺意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本数学练习册,却没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看到方颂言,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却又慌忙低下头,假装看书,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方颂言走过去,把伞放在他桌角:“你的伞。”
“哦,好。”贺意的声音有点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
方颂言回到座位,刚放下书包,就看见贺意从后面递过来个东西。
是颗包装精美的糖果,柠檬味的,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谢……谢谢你昨天教我题。”贺意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早读的声音淹没。
方颂言看着那颗糖,忽然想起辛幸笑起来的样子,想起贺楠温和的眼神,想起雨天里那杯暖暖的姜茶。
他拿起糖果,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柠檬的酸混着甜在舌尖散开,像这个有点别扭,却渐渐变得温暖的秋天。
他转头对贺意笑了笑,眼里带着真诚的暖意:“不客气。”
贺意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心跳得像要炸开。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方颂言的脸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觉得,那些让人烦躁的数学题,那些枯燥的早读课,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远处的教学楼里,辛幸靠在贺楠怀里,看着操场上打闹的学生,小声说:“阿楠哥,你看,他们好像相处得越来越好啦~”
贺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阳光正好,秋风不燥,少年们的笑声穿过走廊,甜得像刚剥开的糖果。
他低头吻了吻辛幸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嗯,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就像这深秋的雨,总会停;就像这别扭的喜欢,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露出温柔的模样。而那些藏在冷硬外壳下的真心,也会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慢慢融化,变成绕指的温柔,在往后的日子里,细细密密地,缠绕住彼此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