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在灵异世界里养老》题中话

48、第 48 章

　　清脆的耳光声在指挥室里陡然响起，在场的职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声震得呆住了动作。

　　陆执澜也毫不例外，被打得偏过头去，眼镜掉在地上，脸颊迅速泛起红痕，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可见得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平日温润如玉的父亲，父亲也不可思议地看着直甩儿子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爸。”
　　“清醒了吗？”

　　不知这话，是在问儿子，还是在问自己。

　　陆执澜没有回答，目光落回屏幕上已经破解成功，得到的坐标，某个街巷的小众咖啡馆，代表江临仙通讯器信号的标志正在此地闪烁红光。

　　“我一直都很清醒，”陆执澜掏出手帕，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

　　城西工业区，失控能量场核心。
　　能量场边缘波动最剧烈的方向，江临仙透过狂舞的黑色藤蔓与扭曲的光影，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无视周围肆虐的能量乱流，朝着核心区域突进。

　　真的是陆执澜？
　　江临仙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找到他的坐标，一道金光冲破狂暴的灵异能量与植物能量的残骸，硬生生冲出冲出一条通路。

　　陆执澜的身影裹挟着未完全收敛的能量，踉跄地往能量场中央，江临仙面前靠近。

　　“陆执澜？！你疯了？”江临仙小跑上前，扶住对方，“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老宅修养？”

　　陆执澜稳住身形，反手紧紧攥住江临仙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临仙，瞳孔藏着见到对方尚算完好的庆幸，但他没有回答江临仙的问题，反而将目光落到他身后笑得意味深长的人，那人轻轻鼓掌：“好感人的戏码，我都要哭了。”
　　“是你做的。”陆执澜笃定。

　　“我？”谈祗作投降状，看向江临仙，“我可不是什么垃圾桶，也不是什么‘艺术品’都收的。”

　　陆执澜蹙眉，江临仙确定他站稳了，能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具体的，等结束后我再和你详谈。”

　　江临仙侧身挡住陆执澜半个身位，声音冰冷：“你以为能见到系统主神，哼，只不过是你的臆想。”

　　“主神如果真的会屈尊投下视线，祂的眼界，看的是规则、是平衡，是世界的流向，而不是你费尽心思制造的红月。”

　　谈祗笑意更深：“按照你的看法，又如何解释，你细心呵护的长剑，变成无用的废铁？”

　　江临仙不说话了，那把陪伴他经历无数厮杀、材质特殊的长刃，绝不可能被普通的能量击碎，从天而降，将他武器分解的金光，所蕴含的规则层级能量，远超在场任何人，甚至超越轮回游戏里高危世界副本的能量。

　　他做不到，谈祗也做不到，也不是本世界常规能量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

　　唯一的答案，不言而喻。

　　陆执澜敏锐捕捉到江临仙严重闪过的凝滞和惊愕，他不清楚到达目的地之前，对方与谈祗之间产生多少交集，也不清楚长剑变废铁的具体所指，但他知道，系统主神……

　　“业清所的人快到了。”陆执澜低声转移话题，“我们要尽快出去。”

　　江临仙抬头凝望由他本人创造的能量风暴。他断定决心切断植物能量，让它肆虐地与灵异能量结合，一方面是为了顺水推舟，既然谈祗想要制造紊乱，那不妨乱得更大些。

　　另一方面，过曝的高危能量在低危世界会形成区域性的磁场范围，能够尽可能缩小人员伤亡，这是江临仙经历诡秘质力能量、入梦在本世界停留而得到的结论。

　　既然混乱是他造成的，也该由他结束。

　　“陆执澜，你先出去。”江临仙说。
　　“你在说什么？”陆执澜一脸惊愕，“我们一起出去。”

　　“这是我制造的混乱，我来收场。”江临仙推开陆执澜的手，向前迈了一步，直面那仍在膨胀的能量漩涡，“你在这里，反而会让我分心。”

　　陆执澜还想说什么，却被江临仙一个眼神制止了。那眼神里有罕见的严厉，也有不容错辨的决绝。

　　“出去，让业清所的人在安全距离建立隔离带，你应该知道。”江临仙顿了顿，“如果我这边出了什么意外，立刻启动应急制动，不用犹豫。”

　　“不可能。”陆执澜抓住他的手腕，断然拒绝，“要走一起走！说什么意外...”

　　“你强行突破进来，已经是意外了！”江临仙猛地甩开他的手，“再待下去，你撑不住！你想让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吗？！”

　　陆执澜一愣，他确实感受到体内的能量正在飞速流逝，那股外来的灼热感也变得躁动不安，喉咙里甚至泛起一丝血腥气。

　　“可是....”他声音干涩。
　　“没有可是。”江临仙转过身，背对他，“相信我，我能处理好。出去，这是命令，也是...搭档的请求。”

　　陆执澜久久凝视江临仙挺直的脊背，又看了看不远处饶有兴致观赏着他们争执的谈祗，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我希望你，活着出来。”陆执澜一字一句，“别忘了，年末的家宴。”

　　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来时被金光撕开、尚未完全合拢的能量通路冲去。

　　自己留下来确实是累赘，尽快出去，让业清所做好最坏的准备，或许才是对江临仙最大的帮助。

　　看着陆执澜的身影消失在能量乱流中，江临仙松了口气，眼神变得冰冷。

　　“你不离开，是想让我也一同清理吗。”
　　“离开？你在开玩笑么？”谈祗兴奋道，“高潮就在眼前，我最期待的观众还未到场，我怎么能离开？”

　　江临仙嗤笑，不再理会谈祗的疯言疯语，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那片浩瀚而危险的能量之海。

　　外界的狂暴能量场，本质上是不同属性、不同层级的能量在他刻意引导下粗暴碰撞、相互吞噬后形成的失控产物。

　　清理它，意味着要重新梳理、安抚这些狂暴的能量流，将它们强行纳入自身的掌控，或者引导它们有序消散。

　　这是一个精细而危险的过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噬，被同化，成为这能量风暴的一部分。

　　江临仙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幽深而内敛，与周围肆虐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
　　他双手虚抬，十指间流淌出肉眼可见的、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的暗银色流光。这些流光如同拥有生命，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探入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

　　流光像是投入沸水的冰片，瞬间被撕扯、湮灭，江临仙不为所动，更多的暗银流光源源不断地涌出，它们不再强硬对抗，如同最狡猾的游鱼，顺着能量乱流的缝隙、旋涡的边缘、不同属性能量碰撞的薄弱处渗透进去。

　　狂暴的能量风暴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

　　最外围那些逸散的、相对温和的能量乱流，最先被暗银流光安抚、梳理，像被驯服的野马，逐渐变得平缓，汇入江临仙周身的能量循环，或者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风暴的核心区域，那纠缠最激烈、最危险的植物能量与灵异能量的混合物，也开始受到扰动。

　　暗银流光小心翼翼地剥开它们互相撕咬、吞噬的“外壳”，尝试将两者缓慢地分离开来，分别引导、中和。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充满变数。江临仙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

　　谈祗一直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脸上带着那种近乎病态的期待笑容。
　　他在等。
　　等那个他口中“最期待的观众”，等所谓的“系统主神”投下目光，等这场他精心策划的混乱迎来最高潮的神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能量风暴在江临仙的努力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平息。外围的乱流基本消失，核心区域那令人心悸的狂暴波动也在减弱，纠缠的能量被逐渐剥离、梳理、中和。天空重新露出本来的颜色，扭曲的光影恢复正常，只有地面残留的焦痕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韵，证明着刚才的恐怖。

　　预想中的神迹并未出现。

　　没有从天而降的金光，没有规则层级的伟力干涉，没有“系统主神”的半点影子。只有江临仙沉默地一点一点将这场由他亲手点燃、又被谈祗推波助澜的灾难，亲手熄灭。

　　谈祗脸上的笑容，从期待，变成疑惑，再逐渐扭曲成一种混合了焦虑、不甘和隐隐愤怒的神色。

　　“不对...这不对....”他低声喃喃，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动，“不该是这样...祂应该来了...应该看到了...这么完美的混乱，这么精彩的‘作品’...”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仍在专注梳理最后一丝纠缠能量的江临仙，眼神变得危险而疯狂。

　　“是你！是你做了什么手脚？！”谈祗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你阻止了祂的注视？！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谈祗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江临仙侧后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裹挟着一股充满恶意的灵异能量，直刺江临仙的后心！

　　那能量不再像之前那样追求宏大场面，反而极度凝练，带着蚀骨钻心的歹毒，显然是打算打断江临仙的清理进程，直接重创他！

　　谈祗一动，江临仙便感知到了那凌厉的杀机。

　　但他没有停止手中的能量梳理，那会导致最后一点失控能量反噬，前功尽弃。

　　他只是极其微小地侧了侧身，同时，一直环绕在他周身、协助梳理能量的暗银流光中，分出一缕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银芒，迎向谈祗袭来的手掌！

　　“嗤——！”一声轻响。

　　谈祗手掌上凝聚的阴冷能量与那缕银芒接触的瞬间，发出被“灼烧”的声音，银芒细微，带着一种切割规则本源的锋锐与净化之力，硬生生将谈祗的偷袭逼退！

　　谈祗闷哼一声，抽身后撤，看着自己手套上被灼出一个小洞、边缘焦黑的手指，眼中惊疑不定。

　　江临仙趁此机会，将最后两股纠缠的能量彻底分离、引导、中和。随着最后一丝狂暴的波动平息，整个工业区的能量场终于恢复了相对的稳定，虽然残留的能量浓度依然很高，但已不再具有失控和扩散的危险。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色苍白，身形也微微晃了晃。

　　“你等的人，或者‘神’，没来。”江临仙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你失望了。看来，你精心准备的这场‘演出’，入不了祂的眼。”

　　“闭嘴！”谈祗彻底失去那份从容不迫的艺术家做派，“一定是你！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或者...或者时机不对...对！一定是时机！还需要更大的混乱！更极致的‘作品’！”

　　他状若疯魔，似乎无法接受自己期待已久的高潮落空，开始语无伦次。

　　江临仙没兴趣再听他的疯话。

　　清理能量风暴消耗了他绝大部分力量，此刻不宜久留，更不宜与明显陷入偏执疯狂的谈祗继续纠缠。

　　“谈祗，游戏还没结束。”江临仙冷冷道，“但今天，到此为止。”

　　他不再看谈祗一眼，转身，朝着陆执澜离开的方向挪步，业清所的人应该已经在外面建立了隔离带，陆执澜...也在外面等他。

　　他得出去。
　　他答应过的。

　　谈祗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黑色手套下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阴鸷得可怕。

　　“没完...江临仙...这事没完...”他低声嘶语，“我会找到让祂注视的方法...我会创造出连祂也无法忽视的‘完美’...下一次...下一次...”

　　他的身影渐渐被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晖和工业区的阴影吞没，只留下充满不甘与恶意的低语，在空旷的废墟间幽幽回荡。

　　能量场边缘，业清所建立的临时隔离带外。

　　陆执澜死死盯着能量场内部，尽管那里的狂暴波动已经平息大半，但无法看清具体情况的焦灼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身上的能量紊乱尚未完全平复，脸色也不好看，但他一步未退，固执地站在最前线。

　　周溪站在他身侧，眉头紧锁，不断接收着监测小组传来的数据报告，同时安排医疗和后勤人员待命。秦一秋则不安地搓着手，眼巴巴望着里面。

　　突然，隔离带内扭曲的光影一阵波动，一个踉跄的身影穿透了最后稀薄的能量屏障，走了出来。

　　是江临仙。

　　他身上的红色皮衣沾满了灰尘和能量灼烧的痕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但那双桃花眼，尽管透着疲惫，却依然清亮。

　　“江顾问！”秦一秋第一个叫出声。

　　陆执澜冲了上去，一把扶住江临仙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还能感受到对方体内能量枯竭后的虚弱震颤。

　　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声音干涩：“你...”

　　“没事。”江临仙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清理完了。暂时...安全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严阵以待的业清所众人，对周溪点了点头：“里面能量残留依然较高，建议保持隔离观测至少24小时。行走者...可能还在里面，或者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离开了，小心他狗急跳墙。”

　　周溪郑重点头：“明白。医疗队！”

　　江临仙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目光却落在陆执澜紧绷的脸上，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心头莫名一软。

　　“我答应过会出来的。”他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陆执澜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力道大得让江临仙微微蹙眉，却没有挣脱。

　　“回家。”陆执澜哑声道。

　　江临仙怔了一下，看着陆执澜镜片后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狼狈却鲜活的自己，最终，很轻地点了下头。

　　“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