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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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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院的院门没关,隔着大老远,江砚就看见了守在院子里的江墨。
江墨也看见了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抱着剑迎了上去。
“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休息得太久了,有些不自在,出来走走。”江砚无奈地笑了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往里看,问道:“爷在里面弹琴?”
“嗯……”江墨犹疑了一会儿,一双脚不自在地原地踱了两步,才艰难地挤出来两个字,“不是。”
“还有别人在书房里?”江砚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楚舜庭素来不喜欢无干的人留在他的书房,更别提在里面弹琴奏乐,还把门关上。
“是……乐坊的乐伶,这几日,王爷每天都唤她来府上。”江墨低声说着,小心地留意着江砚的脸色。
乐伶……
江砚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颓然地松开,指尖微不可见地轻轻颤着。
他只是一个护卫,一名王府豢养的死士。
即便和别人相比,他离楚舜庭更近一些,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下属。
王爷能让自己进他的寝居,同样也能让别人进他的书房。
这些,是他一个下属无权过问,也不该多想的。
江墨是楚舜庭的亲信,又和江砚情同手足,自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此时见他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心,小声问道:“要不……我去同王爷说一声,说你过来了?”
“不用,我回去了。”
江砚维持着镇定,冲他笑了一下就要转身离开,却见到一位故人迎面而来。
雷郝一身府卫的装束,腰间没有挎佩刀,应该是已经下了值。
“雷护卫,琼华院不能随意靠近,你去别处等流云姑娘吧。”江墨客气地同他打了声招呼,手里的剑却不客气地往前送了送。
他随身保护王爷,同府里的护卫交互不多,也是因着雷郝每日负责护送那位乐伶,才记住了他。平日里他也只在远处等,不知道今天怎么跑到跟前来了。
“墨护卫,我……我同……”他不知道现下该如何称呼江砚,只好指了指他,道:“我们是旧识,我想和他寒暄两句,不知方不方便。”
“旧识?”他看向江砚,见他点头,才把剑收回来,“那你们叙吧,我到里边去。”
江墨说完就顾自走开,雷郝看着他的背影,想拉江砚到远一些的地方方便说话,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就被江砚不着痕迹地躲开,只好尴尬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在门后的高墙下叙旧。
“没想到你还活着,那日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太好了……这些年你一直在王府?你现在还叫……十五吗?”
雷郝有些生涩地喊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本名,所以方才在江墨面前一通支吾,不知道该不该再这样喊他。
江砚不知怎么答话,只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这个名字,隔着遥远的时光,埋葬掉了他那段痛苦的日子。
“我现在叫江砚。”
“江砚?那江墨……”
“兄弟。”江砚言简意赅地回了他的话。
他和江墨,一暗一明两名死士,加上江青这个护卫统领,三兄弟,珩王殿下的三个亲随,亦是利刃。
可这些没有必要同他细说。
江砚想起了什么,转了话头问道:“里面的人是柳云?”
雷郝点了点头,以为他还在意当年的事情,忙说道:“当年我们被王爷带回来,我留在了王府当府卫,她被送去了乐坊。王爷知道我和她……所以特许她只卖艺,在那里替王爷探听消息。”
“所以,你们还没成亲?”
“没呢。”雷郝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情。“也快了,她不接客,等过几年年纪再大些,也不好继续留在乐坊,到时王爷就会让我们一起离开。”
顿了会儿,他继续道:“当年的事……我和她……”
“当年年少,你也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听他这么说,雷郝悬着的一口气忽而松了,问道:“那你呢?王爷什么时候让你走?”
江砚神色微动,又很好地借着夜色掩住了。
“我不走。”
出口的话语平静,心底却漾起一阵坚定的回声,树叶适时发出“沙沙”声响,成了美好的附和。
他没有来处,楚舜庭,就是他的归途。
雷郝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江墨突然唤了江砚一声,朝书房方向指了指,示意他进去。
江砚这时才注意到那阵琴音已经停了,余下周遭一些细碎的虫鸣。
他不敢多耽搁,和雷郝点头致意了一下,匆匆走向书房。
不等行至门前,那扇门就从里面打开,柳云抱着琴从里面出来。
脂粉香随风扑面,江砚侧过身给她让路,低下头不去看她。但擦肩而过的片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打量。
当年的旧识应该都和雷郝一样以为他已经死了,她会有此行为也不奇怪。
“过来。”
楚舜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江砚无暇再去思量他人,连忙带上房门,快步走到他面前。
“爷。”江砚低着头,目光所及是书案上凌乱堆放的书卷。
楚舜庭的视线却越过他,透过半掩的窗扉看着往外走的一男一女,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和他还有话说?”
“什么?”江砚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雷郝。
他这么问的意思是……
江砚很快回过弯来,小心地问道:“爷,你知道我和他……”
楚舜庭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回到,“你是我亲自从暗城那些人里,挑选出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那时的事情他都知道。
江墨和江青也跟着他一起去了,他们就不记得这个匆匆一见的人。或许是因为要留在身边,才会留意到和他有交集的人吧。
江砚这么想着,见他没再问,索性也闭口不提,把那些陈年旧事稀里糊涂地翻过去。
“爷,你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本来也只是多日没见,想看上一眼而已。
楚舜庭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随手翻开一本新的折子,题头规写着“万寿节礼部奏要”。
万寿节并不是什么节日,而是当朝皇帝的寿辰,届时百官朝贺,四海同乐。
算起来,还有近两个月。
只是万寿节的事宜,以往一直都是太子操办的,现在相关的文书奏折都堆在了珩王府……
江砚眉间有了一抹喜色,笑道:“爷,陛下把筹备万寿节的事交给你了?”
“嗯。”朱批落下,楚舜庭合上手里的折子,缓声道:“瑀王办事不力被连参好几日,眼下只能领些闲职,老二接手了水利之事,万寿节的事宜,只有我能着手操持了。”
他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眼底浮上了一抹阴鸷的笑意。
天子诞辰能由他操办,还得多亏太子殿下身死边关。
真是死得太好了。
“不过今年的万寿节比往年要隆重些。”楚舜庭的手指在一封写着“塞北”的折子上点了点,继续说到,“塞北战士大捷,不日班师回朝。届时,外邦亦会来朝为父皇献寿,方方面面都不能失了天朝颜面。”
所以不管是宴所陈设、官员礼册、乃至席间膳食、歌舞戏曲,每一样他都亲自经手,绝不允许出半点纰漏。
所以这段时间才越来越忙,一连几日都没空再去江砚那里。
江砚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并不觉得怅然,有的只是因他受到重视而欢欣。
“父皇把事情交给了我,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向了珩王府,就盼着找出些我的错处来,我那好三哥肯定也不会安分。”
于是他连日唤乐伶入府,一来方便柳云汇述打探到的消息。
二来,让外头的人以为他常常寻欢作乐也好,吟赏风月也罢,总之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江砚站在他旁边静静地听着,忽然琢磨出了些不对味。
堂堂王爷之尊,他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和一个下属多言。
他同自己说这么多,是在……解释?
这个念头冒出来,江砚自己都觉得荒唐,赶忙摇了摇头勒令自己不再多想。
楚舜庭不知道他的心思,兀自从位子上站起来,微垂着眼看向面前的人。
江砚虽然习武,可体格不如他高大健硕,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扬起了头,视线汇聚了一瞬,忽而惊觉两人离得太近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楚舜庭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转而问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身体好了?”
“已经好多了,再过几日就可以上值了。”
楚舜庭不搭理他后半句话,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张脸,才落下定论。
“脸色是好多了。”
江砚下意识要回谢他的关心,话还没到嘴边,忽而一阵晃动旋转,回过神时,已然被楚舜庭按着肩膀压在桌案上。
高大的身形俯下来,浅淡的沉香味道刹时笼罩了天地。
“本王记得当时说过,办事不力,要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