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26、蓬莱幻境

　　东海的风带着咸腥与潮湿，拍打在阚舜禹的脸上。他和林九鸢站在渔港边，望着远处朦胧的海平线。三天前，他们从天山辗转来到这里，寻找前往蓬莱仙岛的船只。

　　"没人愿意去。"林九鸢叹了口气，将骨牌收回口袋，"都说那片海域有去无回。"

　　阚舜禹摩挲着青铜鼎，鼎身微微发热，投射出一幅模糊的海图——蓬莱不在常规航线上，而是在一片被称为"鬼旋涡"的危险海域中心。

　　"再问问吧。"他指向港口最边缘的一艘老旧渔船，"那艘船看起来不一样。"

　　渔船的主人是个独眼老人，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当林九鸢出示守鼎人骨牌时，他那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徐家的客人？"老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二十年没见到了。"

　　他爽快地答应送他们去蓬莱，条件是午夜出发，而且只能送到外围。"鬼旋涡我可不敢进，"老人做了个翻船的手势，"徐家的人会来接你们。"

　　午夜时分，渔船悄悄离港。老人自称姓陈，世代为徐家运送物资。他的船虽旧，却异常坚固，船身上刻满了古怪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辟邪的。"见阚舜禹盯着符文看，老人解释道，"那片海域不干净。"

　　随着船只深入东海，海水逐渐从深蓝变成墨黑。更诡异的是，明明无风，海面却开始出现细小的漩涡，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水下搅动。

　　"到了。"老人突然停下船，"前面就是鬼旋涡。"

　　远处，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直径至少有千米。漩涡中心漆黑如墨，仿佛直通海底深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漩涡边缘漂浮着各种船只的残骸，有些看起来相当现代。

　　"他们来了。"老人指向漩涡中央。

　　一艘造型奇特的木船正从漩涡中心升起，船身漆黑，帆布上绣着巨大的八卦图。船头站着几个穿道袍的人，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面容肃穆，手持拂尘。

　　"徐家接引使。"老人恭敬地行礼，"我只能送到这儿了。"

　　木船靠近后，中年女子审视着两人："骨牌。"

　　林九鸢递上骨牌。女子检查后点头："确是白家信物。"她侧身让出通道，"上船吧。"

　　告别老人，两人踏上木船。刚一上船，阚舜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船竟然在向漩涡中心驶去！

　　"不必惊慌。"女子淡然道，"鬼旋涡是蓬莱的屏障，外人进不去。"

　　随着木船深入漩涡，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在阚舜禹以为要坠入深渊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岛出现在眼前，亭台楼阁掩映在青山绿水间，仙鹤在空中盘旋。最引人注目的是岛中央的一座高塔，塔顶悬浮着一颗明珠，光芒照耀全岛。

　　"蓬莱......"林九鸢喃喃道，"和记忆中一样美。"

　　女子引领他们登上码头："我是徐清，徐家现任家主。白霄已经传信告知你们的事。"她看了眼青铜鼎，"天工鉴受损了？"

　　阚舜禹点头："在昆仑山一战中几乎碎裂。"

　　"天璇鼎可以修复它。"徐清转身走向岛内，"跟我来。"

　　蓬莱比外表看起来大得多。穿过一片桃林后，眼前出现一座古朴的城池，城墙用白玉砌成，城门上书"幻真"二字。

　　"蓬莱又名'幻真岛'。"徐清解释道，"在这里，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很模糊。"

　　城内街道整洁，行人衣着古朴，仿佛穿越回了古代。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些"人"的身影略显透明，显然是幻象。

　　"天璇鼎的力量外泄。"徐清注意到他们的疑惑，"岛上常年被幻气笼罩，久而久之，居民会生出幻影分身。"

　　高塔位于城中心，塔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青铜锁。徐清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却没有立刻开锁。

　　"进入前，我必须警告你们。"她严肃地说，"天璇鼎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也会利用这种渴望制造幻境。许多人进去后，再也出不来。"

　　阚舜禹和林九鸢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我们明白。"

　　锁开，门启。塔内空无一物，只有中央悬浮着一尊青铜鼎——天璇鼎！与之前见过的鼎不同，它通体晶莹剔透，宛如水晶铸成，鼎身上流转着七彩光华。

　　最神奇的是，鼎中没有液体，而是弥漫着一团不断变化的雾气，雾气中时而是山川河流，时而是人物鸟兽，仿佛包含了一个小世界。

　　"天璇鼎主幻。"徐清站在门口，"你们只能进去一人。"

　　阚舜禹刚要迈步，林九鸢拦住他："我去。你体内的毒素刚清，不能再冒险。"

　　"不，我必须去。"阚舜禹坚定地说，"天工鉴认主，只有我能融合它。"

　　徐清点头："他说得对。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天璇鼎会挖掘你内心最深的渴望，然后......"

　　她的话没说完，塔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一个弟子慌张跑来："家主！谷家的人突破外围幻阵！"

　　徐清脸色大变："不可能！蓬莱的方位......"

　　"是那个女孩！"弟子惊恐地说，"她带着谷家的人直接找到了入口！"

　　水新雨！阚舜禹心头一震。她果然追来了，而且带着谷家的人！

　　"没时间了。"徐清当机立断，"我出去抵挡，你们尽快融合天璇鼎！"她匆匆离去，塔门再次关闭。

　　阚舜禹深吸一口气，走向天璇鼎。随着距离拉近，鼎中的雾气翻腾得更加剧烈。当他伸手触碰鼎身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他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费品生的废品站。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切都那么真实。表叔正在整理废品，看到他后笑着招手："小禹，快来帮忙！"

　　这是幻觉。阚舜禹提醒自己。但废品站的气息、声音、甚至温度都无比真实，让他忍不住想回应。

　　"舜禹？"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心脏几乎停跳——母亲站在那里，笑容如记忆中一样温暖。她身后是父亲，正擦拭着一尊青铜鼎，那是天工鉴最初的样子。

　　"傻站着干嘛？"父亲抬头笑道，"来帮我看看这鼎。"

　　阚舜禹的眼眶湿润了。十八年来，他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家人团聚，平凡幸福。这正是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却不由自主地向父母走去。

　　"当然是真的。"母亲轻抚他的脸，"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

　　父亲举起青铜鼎："看，我找到了好东西。据说叫天工鉴，能实现愿望呢。"

　　阚舜禹伸手想接，掌心的印记突然灼痛起来。一丝清明闪过脑海——不对，父亲从不会这样随意对待天工鉴！

　　他猛地后退："你们不是我的父母！"

　　"父母"的笑容僵住了。废品站开始崩塌，景象变成一片火海。父亲的面容扭曲，声音变得狰狞："为什么不留下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真正的家人！"阚舜禹怒吼，"不是幻象！"

　　火海中，天璇鼎重新出现。但这次它不再美丽，而是覆盖着黑色的纹路，鼎口喷出腥臭的黑雾。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鼎旁——水新雨！

　　"舜禹哥哥......"她甜甜地笑着，眼中却毫无神采，"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

　　"新雨！醒一醒！"阚舜禹试图靠近，但火焰阻隔了他们，"谷擎苍控制了你！"

　　"控制？"水新雨歪着头，"不，他解放了我。"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很快，我就能成为更伟大的存在......"

　　她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背部隆起两个肉瘤，然后猛地破裂，伸出两只漆黑的骨翼！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利齿。

　　"饕餮的分魂......"阚舜禹倒吸一口冷气。白霄的猜测是对的，水新雨体内真的寄生着饕餮的一部分！

　　"天璇鼎是我的！"怪物咆哮着，声音已不似人类，"谷大人需要它完成仪式！"

　　阚舜禹的青铜鼎自动飞出，与天璇鼎对峙。两鼎之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幻境开始崩塌。但"水新雨"趁机扑来，骨翼如刀锋般斩向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闪过，林九鸢的短刀挡住了骨翼。她不知何时也进入了幻境，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我找到你了！"她拉着阚舜禹后退，"徐清说幻境会根据入塔者的记忆交织，我们必须一起打破它！"

　　"水新雨"发出刺耳的尖笑："没用的！你们都会成为饕餮的祭品！"

　　她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黑雾。雾中浮现出无数狰狞的面孔，都是被饕餮吞噬的灵魂。黑雾所过之处，连火焰都被腐蚀。

　　"合鼎！"林九鸢喊道，"只有融合天璇鼎才能对抗她！"

　　阚舜禹催动青铜鼎，但天璇鼎被"水新雨"控制，拒绝融合。幻境越来越不稳定，地面开始塌陷，露出无底深渊。

　　"想想办法！"林九鸢一边抵挡黑雾，一边喊，"天工鉴不是能鉴万物吗？"

　　这句话点醒了阚舜禹。天工鉴·辨真篇！他闭上眼睛，不再用肉眼观察幻境，而是用天工鉴的力量去"看"。

　　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线条和光点的组合。幻象是虚幻的线条，而真实则是稳固的光点。他找到了天璇鼎的真实位置，也看到了"水新雨"体内的饕餮分魂——一团扭曲的黑线缠绕在她的心脏位置。

　　"我看到了......"他喃喃道。

　　睁开眼，阚舜禹直接冲向真实的鼎，无视周围的火焰和怪物。饕餮分魂尖叫着阻拦，但为时已晚——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天璇鼎上！

　　"天工鉴·合鼎篇！"

　　两鼎相触，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幻境如玻璃般碎裂，饕餮分魂发出不甘的嚎叫，被迫缩回水新雨体内。女孩的身体恢复了原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真实的高塔重新显现。天璇鼎已经与青铜鼎融合，新鼎的体积没有变化，但通体更加晶莹剔透，鼎身上的七彩光华与龙鳞纹路交织，形成梦幻般的图案。

　　"成功了......"林九鸢气喘吁吁地扶住墙壁。

　　塔门突然被撞开，徐清满身是血地冲进来："快走！谷擎苍突破了防线！"

　　外面，喊杀声震天。谷家的黑衣人已经攻入城内，与徐家弟子激战。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城墙上的谷擎苍，他手持白骨杖，额头的竖眼完全睁开，散发着骇人的红光。

　　"他亲自来了！"徐清脸色惨白，"为了天璇鼎，他竟然亲自出马！"

　　阚舜禹抱起昏迷的水新雨："有后路吗？"

　　"有。"徐清指向塔后的一条小路，"通往海边，那里有船可以离开。"她看了眼水新雨，"带上她？"

　　"她也是受害者。"阚舜禹坚定地说，"我不能放弃她。"

　　徐清不再多言，带着他们从密道离开高塔。穿过一条隐蔽的地道后，他们来到了岛的另一侧。一艘小船已经准备好，几个徐家弟子守在那里。

　　"上船！"徐清催促道，"我会拖住谷擎苍！"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是徐家家主，誓与蓬莱共存亡。"徐清取出一个锦囊塞给阚舜禹，"这是下一尊鼎的线索，去蜀山找开阳鼎。"

　　她最后看了眼昏迷的水新雨："小心那个女孩。饕餮的分魂已经扎根，随时可能再次觉醒。"

　　小船驶离岸边时，蓬莱已经陷入火海。谷擎苍站在高塔顶端，高举白骨杖，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更可怕的是，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与海上的鬼旋涡一模一样，只是颜色血红。

　　"他在干什么？"林九鸢惊恐地问。

　　阚舜禹的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传递出警告："天工鉴·警示篇：血祭启鼎，幻境成真......"

　　"他在用岛上居民的血祭天璇鼎！"阚舜禹恍然大悟，"想强行控制它！"

　　小船在鬼旋涡的边缘艰难前行。身后，蓬莱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当他们终于冲出危险海域时，回头望去，蓬莱仙岛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茫茫雾气。

　　"岛呢？"林九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璇鼎的力量。"阚舜禹沉痛地说，"谷擎苍用血祭激发了它的终极幻境，将整个岛隐藏起来了。"

　　水新雨在船底呻吟一声，似乎要醒了。两人立刻戒备起来，但女孩只是虚弱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舜禹哥哥......"她声音微弱，"我......做了什么？"

　　"不是你的错。"阚舜禹安慰她，"你被控制了。"

　　水新雨的眼中流下泪水："我看到了......它在我体内......"她抓住阚舜禹的手，"杀了我......趁我还清醒......"

　　"不！"阚舜禹坚定地说，"我们会找到办法救你。"

　　女孩还想说什么，突然浑身抽搐，再次昏迷。她的皮肤下，黑色的纹路时隐时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出来。

　　林九鸢担忧地看着阚舜禹："带着她很危险。"

　　"我知道。"他轻轻擦去水新雨脸上的泪水，"但她也是受害者。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小船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方向难辨。但青铜鼎的指引很明确——向西，去蜀山。那里有下一尊鼎：开阳鼎。

　　而更紧迫的是，水新雨体内的饕餮分魂正在苏醒。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她将彻底沦为饕餮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