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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笼中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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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宴睁眼,就看见桥头站着的燕楼峥。
他远远站在桥尾,看不清燕楼峥的神情。
“宴宴。”
燕楼峥抬手,想要招呼他过去。谢乐宴抬腿。
一只手拉住了他,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要过去,他是假的。”
谢乐宴瞳孔微缩,骤然转身,而燕楼峥为防止扭到他的手臂,轻轻放下了抓住他的手。
“你在这儿。”
谢乐宴盯着他看了几瞬,又转回身去看桥头。
那个燕楼峥被点破虚假的身份以后,就化为了幽幽白雾,消散在桥下的水雾中。
“这里很奇怪。”
燕楼峥提醒他。
他和谢乐宴明明是前后脚触碰的空中阁,但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谢乐宴超过八个时辰,这时间上的差别让他已经在附近转悠了好一会儿,却什么名堂也没有发现。
“这里有人活动的痕迹吗?”
谢乐宴眯起眼睛看向四周,水雾太大,甚至凝成了一团巨大的白色屏障。
燕楼峥迟疑地点点头,他没有向远处探寻,怕谢乐宴到了以后找不到自己,但是在他探索过的区域内,确实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
“我们往远处去?”
燕楼峥提议。
他们尚未搞清楚这个奇异小世界的真相,也不敢贸然过桥,因为显然桥的那边是有些奇怪的东西存在的。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卷起桥下水中的黄泥,整条河流看起来就像一条黄色的蜿蜒巨蛇。
于是二人沿着桥尾延伸出去的沙土大道,走入这滚滚黄尘之中。
对于这片空间的记载,大多都来自于幸运的逃脱者,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讲述出来。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荒废的城池,但若是从屋子的窗户向里望去,还能看见屋里精致华美的装潢和尚未冷却的吃食。
路上的店铺都开着门,连路边的小摊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待人挑选。
可是没有人。连牲畜,虫豸,连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这里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就像是这里的居民都在同一时间人间蒸发一样。
谢乐宴看着星罗棋布的房屋,内心推演着这座城池的布局。
这里的房屋建材非常罕见,如果凑近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它是由无数淤泥和木块、石头、枯树枝杂糅而成,还渗透着一些粘稠的液体。
恍若悬崖边上雨燕的筑巢。
越是靠近村庄边缘的屋子,朝向和形状就越是怪异。它们的一面墙向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弯折,大门就直直对向那个地方,像是众星拱月的朝拜。
再往那个方向走,里面的房屋就更加紧凑,几乎是一家挨着一家,两栋屋子之间几乎容不了一个稍微壮实的人通过。
屋子也越来越小,甚至有几个屋子从外面看都伸不直手臂。
而它们无一例外的,门窗都朝向同一个方向,而在背方处,只有一面又一面的墙。
无论是交错其中的窄路,还是朝向一致的无人怪屋,都在有意识地引导二人往中心处走去。
寂静无声的村落间,只能听见长靴踩过枯枝树叶的沙沙声,连风也没有,像是一幅凝固的山水画卷。
“宴宴,你看这个。”
燕楼峥在一个小土堆旁边找到了一个破损老旧的石碑,看起来像是一个墓地。
墓主人的名字刻得歪歪扭扭,再用朱砂颜料仔细地描摹了一遍,朱砂褪色模糊了字迹,看不真切。
只有石碑的角落里,被很用力地刻下建造者的名字——显鹤。
一个陌生的名字。
无论是器修还是阵修,只要到了一定的水平,不说是闻名遐迩也应当是一方闻名,而这个神秘处所的建造者却不是那些人中的某一个。
或许是他的水平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也或许是这个小世界与外界完全隔离,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外界产生过联系。
二人绕过墓地,再往中心走,里面的屋子已经檐碰着檐,没有任何可供人经过的狭缝。
“我们从上面走。”
二人飞身至屋顶上,屋顶的瓦片也是形状各异的石头崩解风化而成,但仍然无一例外地一致朝向圆形环的中心。
二人对于那个中心处究竟存在什么愈发好奇,站上屋顶后,就大致能够看清这个小村庄的走势。
这里的土地并不平坦,但是所有的房屋看上去却都在一个水平面上,因此有的屋子极高,而有的屋子却低矮得只有半人高。
这些形状怪异的房子看上去竟都不像是能供人居住的样子,但是从它们的窗户向里望去,里面的装饰却异常齐全。
这一切都更加加深了这里的诡异。
谢乐宴的心脏忽然没来由地骤缩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顿,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燕楼峥投来担忧的目光谢乐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于是二人穿梭在屋檐上如履平地,很快就到达了这个奇怪阵型的中心处。
这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石头雕刻而成的囚笼,足足有四十九跟半人宽的石柱,严丝合缝地在顶端弯曲汇合。
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而在石笼的中心,同样是一个由石头雕刻而成的展翅欲飞的仙鹤。
但石鹤的脚嵌在石笼的底部,即便做出飞翔的姿态,却被永远禁锢在笼中,无法逃离,无法自由。
现在他们知道了所有奇形怪状的屋子都在以一个别扭奇异的姿势向着中心处的石笼朝拜着。
仙鹤的身体也非常巨大,它的纤长的脖颈垂下来,眼睛恰好与站立在屋檐上的二人对上。
它的眼睛闪耀着祖母绿的翠光,但它不是镶嵌其上的宝石,它与那石头做的身体仍是一体,只是那层灰黑的石头表皮剥落了,露出内里的高贵玉石来。
谢乐宴见过它。
在东洲大陆上升起第一缕炊烟之前。
它是神宫的使者,负责将神明们的博爱传播到下界大陆上。
于是东洲出现了被神点化飞升的仙人。
谢乐宴曾经有过无数同僚,他们恣意张狂,指点江山,认为在整个无穷无尽的大世界里,没有什么存在能让他们折腰。
它也是。
沾染了神明恶性的仙鹤并不明白与实力不相匹配的张扬会为它带去灭顶之灾。
它被愤怒的人族拔掉羽毛,用神明赠予的天火炙烤它。
后来或许是某个不满于人族的反抗的同族将它救了下来,后来谢乐宴再也没有见过它。
听同僚们闲谈时说起过这个倒霉的小仙鹤,失去了华美羽毛的它同样失去了神明的恩宠。
要知道,神明们都是些喜新厌旧的家伙们。
原来它来了此处,又或者是某个见过它的人依照它的样子将它雕刻出来。
当谢乐宴还陷在某段算不上愉快的记忆里,燕楼峥作为剑修的敏锐让他瞬间感知到了陌生的杀意,很轻微,但不容忽视。
“宴宴,看起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不速之客。”
燕楼峥微微弓起身,做出最适合反击的姿势。
“不过这位躲在暗处偷偷释放杀意的客人,好像重伤在身呐。”
燕楼峥的耳畔回荡着那人粗重的呼吸声,好像还夹杂着某种深沉的不为人知的感情。
燕楼峥不喜欢被动,于是主动飞身上前,从屋檐上捡起一块旧瓦片,掷向那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家伙。
那人翻身而出,躲避燕楼峥的攻击,于是,就这样暴露在二人的视野中。
燕楼峥看着那与谢乐宴如出一辙的容貌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用力回头去看谢乐宴的神色,却发现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透露出一种陌生的气势。
“楼兰仙。”
谢乐宴用唇齿狠狠碾过这三个字,换来对面青年夸张的笑意。
“好久不见,真是让我好生思念呢,”楼兰仙的余光瞟过燕楼峥,又重新定在谢乐宴因为愤怒而凌厉的脸上,“宴宴,呵,他这样叫你呀。”
“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竟然又遇见了。”
楼兰仙从地上捡起燕楼峥掷过去的瓦片,一抛一抛地放在手上把玩。
“可惜我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跟你们好好玩玩了,真遗憾。”
楼兰仙嘴上说着遗憾,动作却很诚实地绕过直面谢乐宴的位置,往出口处移动。
“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乐宴问得直接,但他并没有指望楼兰仙会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楼兰仙也来到这里,那就意味着无极剑宗留下的信息是正确的,但看楼兰仙现在的状态,不说是无功而返,至少也没有落得好处。
“我来做什么呀,嗯,我想想……”
楼兰仙还欲言语挑衅,谢乐宴愤然出手,没有再与他废话。
“诶呀呀,好凶呀宴宴。”
楼兰仙闪身躲过,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直到他的脊背贴在一株大树的躯干上。
楼兰仙动作迟滞,却比在魔界时动作更加大开大合,好像是突破了某种限制后的虚弱时期。
“看来你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呢,真是让我好伤心哦。”楼兰仙话锋一转,对着更远处策应的燕楼峥眨了眨眼,“小剑修和宴宴是朋友吗,不允许哦,不过很可惜今日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只能和你们说再见了。”
说罢,他运起邪气,将无数瓦片铺天盖地地向二人抛去。
“再见,宴宴,希望再见时你能够接受我的邀请。”
楼兰仙忌惮地望向二人身后,随着浓郁的黑气弥散开来,他像一阵迷雾一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