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梦梨

8、第八章 一纸休书

　　乌衣巷的院子极大，朱栏碧阁自不必说，假山怪石林立，两旁垂柳掩映，随着秋风摆动着，三两片枯叶飘下，恰落到顾宛璧的肩头，她也未曾理会。荷塘中莲蓬里已结满了莲子，许是正值烦闷的暮夏初秋，一只蛙的嘴巴一鼓一鼓得，惹得其它蛙也扯着嗓子聒噪的叫着，使得顾宛璧凌乱的心更加烦躁不已，随手俯身拾起一枚石头丢向旁边的青蛙，只听扑通一声，它从一叶荷上跳入水中，震得荷叶摇摇欲坠,那荷中聚集在一处的露珠霎时从中央一路滚落到边缘，似是泪水滑过脸颊一般。

　　顾宛璧没有想到乌衣巷这么大居然能让她撞见谢瞻，虽说谢瞻应该不大认识她，她还是下意识的躲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座假山之间。谢瞻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待他走远了，她才从假山里走出来轻叹了口，不敢就此久留。离开正如往常一样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刚才聊得正酣，不想一不留神竟让顾宛璧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谢灵运好生自责。

　　一旁的杜涵悦发觉他神色有异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客哥哥？”

　　谢灵运正欲开口，只听院中有人笑声：“阿客今日来的好早。”杜涵悦的目光早已被门外之人所吸引住了。谢瞻话音未落一脚踏进屋来。谢杜二人俱是一怔，谢瞻没想到有外客在此。回过神后，他来到近前给谢混请安。

　　谢混呷了口茶对谢瞻说道：“阿远，这是你悦儿妹妹。”谢瞻正思量哪里来的悦儿妹妹，族中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个妹妹。

　　“悦儿是阿客恩师杜先生的千金。”谢瞻听说心中释然。

　　二人见了礼，谢瞻归了坐，他之前常听谢灵运提起杜家小姐如何贪玩淘气，怎么也不能和眼前这个端端正正坐着的小姐联系在一起，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谢家子弟陆陆续续的来到乌衣巷，大家各自归了座吃茶说笑。

　　谢灵运的思绪早已不在此处了，大家说了什么自是一句未曾听进去，对于谢混的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到了午饭时间，丫鬟们在谢混的屋子里摆了饭。

　　谢灵运胡乱吃毕了午饭，丫鬟站在一旁捧着茶盘，盘内是一个小盖钟。他心心念念都是顾宛璧，思绪飘来荡去，拿起盖钟就是一大口，冷不防被烫了一下，舌头上传来的刺痛使得他忙缩了手，打翻了茶杯，溅起的茶渍沾到前襟上。侍茶的丫鬟慌得下跪叩头赔罪。

　　谢灵运的脾气众人悉知，稍有不称心如意便要拿下人寻短处。丫鬟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谢灵运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谢混见状便知他待要发作，在他发作之前开口道：“客儿又哪里惹了气，素日里拿你的小幺出气倒也罢了，今儿何苦拿我的丫头找晦气。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哩。”

　　谢灵运敬他是长辈只得就此作罢：“叔父教训得是。”

　　谢家子弟中，谢瞻与谢灵运最是亲近，又时常在一处吟诗作对，谢灵运与顾宛璧的那段奇缘，他虽不全为亲见，亦是略知一二。想到刚才自己在院中见一身形极像顾宛璧，又见谢灵运现下的模样，便猜着了几分缘由。谢瞻对此笑而不睬。

　　谢家子弟又说笑了一回就作别各自回家。杜涵悦见谢灵运一路闷闷无言，知他心下不畅，此时不敢去招惹他。她心下自思道，自己初到他府上时他还是心情甚好，不知何故倏忽间竟变得沉闷异常。

　　谢灵运府中，几个丫鬟在院中厮闹，不想今日谢灵运这么早归来，神色飘忽不定，他未到走近丫鬟们便跪了一地。当他们走过时，杜涵悦恐他动怒，灵机一动岔开了话语：“客哥哥，悦儿知道你新娶了个嫂嫂，听说嫂嫂她才貌双全，今日倒要见上一见。”

　　“见她作甚，不过常人一个。”杜涵悦听了，哪里肯依，复央之再四。

　　谢灵运拗不过她，只得引她到顾如嫣那处来。顾如嫣所住之处是府中一所别苑，鲜有人来，连谢灵运也不常来此处走动。真是庭院深深深几许。

　　屋内男子在女子耳边轻声耳语，女子听后发出一串娇笑，口中说道：“人家不依嘛。”男子不怒反笑，伸手去解女子的罗衫，她并未阻止他手上的动作，两人的衣衫不住的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音。

　　谢灵运他们走进别苑，见门窗紧闭，很是纳闷，像是在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似的。谢灵运走到屋前推门，门并未上闩而是虚掩着，他渐渐放宽了心，可接下来的声响却令他眉峰双锁，他已经能想象得到马上要出现在眼前的情景了。房中之人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男子的喘息声和女子的shenyin声交织在一处，没有戛然而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谢灵运怒火中烧，顾如嫣虽是庶出但怎么说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的闺秀，竟会这般不知廉耻。屋内的声音这么大，杜涵悦想听不到都难，这使得谢灵运的面上更加挂不住。

　　杜涵悦虽说平日里贪玩惯了，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听到这般娇啼shenyin，自是羞得脸红心跳。谢灵运已然气得脸色发青，疾走了两步，只见床榻前，地上衣衫凌乱，床榻间二人正打得火热难分难解。

　　刚要往里走，听到房内之人的对话让他止住了脚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外室的谢灵运听到。

　　“他服侍得你没有我服侍得舒服吧。论才学无人能及他，房中之事吗就不见得了。”随着男子的话音，木床咯吱咯吱的不断颤动着。

　　“嗯嗯……那是，进门以来，他老是不咸不淡的晾着我，就算行房时也是心不在焉的，哪来你这般贴心”话音刚落，四角藤木床晃动的更加剧烈，“啊啊啊！死鬼，要死了，啊哦哦……”谢灵运铁着张脸，定在当处，他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还会说些什么。

　　就在谢灵运以为他们要把木床晃散的时候，那声音渐渐停了下来，顾如嫣虚软却满是恶毒的嗓音传进他的耳朵：“有一次说梦话时竟叫着顾宛璧那个臭丫头的名字，也不知那个狐媚子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刚刚要不是杜涵悦在一旁拉住谢灵运的衣袖，他早就冲了进去。如今听了这番话，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冲将进去。

　　“顾如嫣，你还真对得起我！”二人忽然听到谢灵运的一声大喝，不防被唬得一跳。伏在顾如嫣身上的男子shen下的动作一滞，吓得从她shen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顾如嫣裹着被子，吓得身子不住得瑟瑟发抖。

　　杜涵悦早已臊得别过脸去。

　　谢灵运见与顾如嫣偷情的男子竟是府中的小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拿起身旁的椅子便向小厮砸去，小厮顾不得穿上衣衫就向门外跑去。谢灵运把杜涵悦放到一边，追将了出去，跑到府中池塘，他已经跑不动了，见谢灵运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也再无颜面留在谢府，便跳了池塘。

　　谢灵运见他自尽，命人打捞尸首，免得弄脏了他的池水。又嘱咐下人送杜涵悦回厢房歇息。

　　顾如嫣已经理好了衣裳坐在床榻之上，见谢灵运又折身回来，吓得把身子向床榻里侧缩了缩。

　　谢灵运靠近她，她眼含泪水眼见便要滴下来。他冷哼一声道：“你刚才不是快活得很吗。”

　　她不做声。他用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扬起她的脸，手中加重了力度，她的泪滑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谢灵运见她这般模样更觉得恶心得令人作呕：“好一张骗人的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说完他便松了手，嫌弃一般得擦了擦触碰到她那张脸的两个手指，仿佛它们被什么东西弄脏了似的。

　　“奴家再也不敢了。”顾如嫣苦苦央告着，谢灵运头也未回得走出房去。她伏在榻上痛哭起来。

　　得罪了谢灵运的人下场向来是很惨的。他本就因白天在乌衣巷之事闷闷不乐，回府后见到顾如嫣竟做出这般苟且之事，心中更添堵了。越想越气不过，猛得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被震得溅出些许。大声斥道：“来人。”

　　房门外的丫鬟闻言，忙进入房中听候谢灵运有何吩咐。

　　“备纸，研磨。”他怒气未消。丫鬟应了一声便出去准备文房四宝去了。

　　杜涵悦知谢灵运今日心情甚坏，以添茶为由想要安慰他一番。“客哥哥，悦儿见你晚膳时食欲不佳，悦儿自作主张方才在厨房做了些小点心。”说着便从茶盘中拿出茶点，为他斟上一杯茶。

　　自从谢灵运离开杜家，杜涵悦许久为见他泼墨挥笔，今又见到，不由得想看他有何新作。趁他喝茶吃点心之际，她拿起纸张，这一看不打紧，见上书内容竟惊得她险些跌坐在椅子上。虽没完成，但亦能从现有的内容看出写得是什么。

　　“客哥哥，这是…”她起初露出笑容凝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僵硬之感。

　　“没错。正是。”谢灵运用盖钟撇了撇漂在上面的茶叶。

　　“客哥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希望这事能有回旋的余地。

　　“哼，她要是还知道廉耻为何物，也不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来。”茶叶也好像跟他作对似的，刚撇开又来漂了回来，半晌都没能喝到嘴里。

　　“她怎么说也是顾家二小姐，做了客哥哥的如夫人定是自觉委屈的很，加上刚成亲不久就受到夫君的冷落，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一时走错了路也是有的。”谢杜两家是世交，谢灵运的婚事杜家自然知道。

　　“她这个引我注意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他的冷嘲热讽竟让杜涵悦这个局外之人也显得有些尴尬，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涵悦也是为了顾及谢灵运的颜面，为他着想，谁知他却不领情，偏生要把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她见劝解不住，一气之下也撒手不管了。

　　次日，谢灵运便差人给顾如嫣送去一纸休书，命人将她同休书一并送回顾府。

　　顾如嫣收到休书泪如雨下，便要寻死觅活。下人将此事向谢灵运禀报，他听后大声喝斥好似顾如嫣能听到一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死相挟。好，你告诉她，她即便死了，我谢客也要将她的尸首和休书一同遣回顾府。”一面又嘱咐下人：“好生看着她，要死回到娘家死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小心你的皮。”

　　下人把谢灵运交代的话带到，顾如嫣跌坐在地哭道：“好歹你我夫妻一场，想不到你谢客竟这般无情。”说完从发髻上拔出发簪，头发顿时散乱开来，便要把发簪向着自己心口狠命插去。幸亏身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将发簪从她的手中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