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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渊(3) ...


  •   说着,三人来到齐宅门外。

      只听一阵轰鸣声由远而近,一辆红色的摩托车远远地疾驰而来。

      眨眼间,摩托车行驶到三人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住。车上的人缓缓摘下头盔,一甩头发。

      朱明暗赞一声:好漂亮的男子!

      秦中明笑着招呼:“牧野,你怎么才来?他们都走了。”

      这漂亮的男子正是齐伯远的二儿子齐牧野。

      齐牧野一只胳膊夹着头盔,边走边说:“那不更好?省得看见他们闹心!”

      齐牧野看到顾长赢,神色一正,缓缓叫了一声:“齐长胜?”

      一句话,似乎悠悠穿越时空,把顾长赢带回了少年时光。那时候,他还生活在这座大宅里,那时候——他还姓齐。

      长赢的母亲比父亲齐桓,也就是如今的齐老爷子,小了20岁。比齐伯远、齐仲远兄弟大不了几岁。

      齐伯远英年早婚,很快生下齐文彬、齐牧野;齐仲远却迟迟未婚。顾长赢和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年龄差距巨大,比这两个侄子却只大几岁,因此常在一起玩。

      齐文彬不喜欢这个小叔,齐牧野却和他素来亲厚,感情比和哥哥还要好。

      有一次,齐牧野画了一幅画送给小叔,他嫌弃“赢”字笔画太多,便题上“送给齐长胜”,还狡辩道:“赢不就是胜的意思吗?长赢就是长胜嘛!”

      长赢笑笑,说:“也不止长胜的意思。”但并未纠结这事,欣然收下画礼。

      只是,此后齐牧野便常常“齐长胜”“齐长胜”地喊,有时长赢被喊急了,便上去扭住齐牧野要收拾他,齐牧野便乖乖改口叫“小叔”。

      想到这里,顾长赢不由得笑骂一句:“臭小子,还这么欠揍!”又正色道:“我姓顾。”

      齐牧野叫了一声:“小叔!”

      顾长赢轻轻说:“我再不是你的小叔。”

      秦中明见状,赶忙上前插话,提醒齐牧野道:“齐珩从秋千上摔下来,送医院了,不知情况怎样。你要不要去看看?”

      齐牧野最疼这个堂妹,一听不禁色变,顾不上多说,转身就去发动摩托车。他骑在车上,边戴头盔边问道:“哪家医院?”

      秦中明答道:“问你哥,他开车。”

      齐牧野一踩油门,发出一阵轰鸣。他利落地掉头,又突然回过身来,说了一句:“这道金锁,好不容易卸下来,就别再戴上了!”说完,绝尘而去。

      他戴着头盔,看不清脸,顾长赢却感觉他的目光透过面罩射过来,简直要穿透自己的身体。

      秦中明感慨了一句:“他倒是看得明白!”

      秦中明去开车。朱明想搭他的车,便和顾长赢说:“顾先生,我也回去了。”

      顾长赢说:“我送你。”

      朱明婉拒:“不用,不用。我搭秦医生的车回市区,再坐公交车就行。”

      顾长赢看了看表,已经11点多了:“他回医院还有事,还是我送你吧。”

      听他这样说,朱明便没再反对。

      顾长赢看着秦中明的车子驶走,对朱明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来,正是那辆迈巴赫。顾长赢探过身子打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说:“上车。”

      朱明默默坐上去,看着顾长赢手抚方向盘稳稳地驾驶,想起昨晚自己就是坐在这辆车里,却怎么也无法发动车子。

      顾长赢静静地开口:“这就是你开的那辆车。”

      朱明心想,肯定是宋妈告诉他的,自己满头大汗,却无法打火,不得不背着昊天去路上拦车。她默默别过脸去,莫名地觉得有些丢人。

      顾长赢自顾自说道:“这是我的车。15年前买的,今天第一次开。本想满了18岁就去考驾照,然后就……”他忽然顿住,又若无其事地说下去:“就和我妈出国了。想不到他们一直留着这辆车。”

      说着,他微微一笑:“说起来,第一个开这辆车的人,应该是你。”

      朱明喃喃低语:“我又没启动。”

      顾长赢望了她一眼,又是一笑,道:“看来注定是我来开车,你来坐车。”

      朱明听着这话,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她忽然想起来,赶紧说道:“对了,昨天昊天说他有治疗过敏的口服药,就放在桌子上,可是没找到。”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除了我,只有齐佳琪进过他的房间。”

      顾长赢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孩子丢三落四,指不定放哪儿了。”

      朱明听他这样说,不禁自悔多事,遂闭口不语。

      顾长赢沉吟半晌,问道:“你当时,为什么没办法开车?”

      为什么?这个问题朱明不想回答,也不知从何说起,望着车窗外,一时无语。

      顾长赢也不追问,默默地开着车。

      把天儿聊死了,二人竟没觉得尴尬。

      朱明望着窗外,降下一半车窗。微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乌黑的发丝飞舞着,向顾长赢的方向飘扬。

      顾长赢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余光瞥见飞扬的秀发,如受召唤,忍不住转头望去。看到朱明动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

      朱明扭过身子,朝前坐正。

      车子驶进朱明住的小区。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楼间距很大,社区绿化很好,路也宽敞。顾长赢一直把车开到公寓楼下。

      顾长赢一面停车,一面说:“等一下!”

      朱明不明所以,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

      顾长赢下了车,绕到另一侧去打开车门。

      朱明下了车,不禁有些纳闷:让我等一下,难道就为了帮我开车门?等了一会儿,看他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谢谢顾先生送我回来。您慢走!”

      顾长赢没动,问道:“你家住几楼?”

      朱明说:“7楼。”

      她见顾长赢仰着脸,似乎在一层一层沿着窗户往上数,便笑着说:“有盆绿植的窗子,就是我家。”

      还真是很好找。顾长赢微微一笑,说:“本该请你吃午饭,怕你太累,改天吧。”

      朱明走了两步,回过头,说:“顾先生,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深渊……就像这阳光再好,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她这句话,算是回复刚才他那个问题,又觉词不达意,便住了口。

      顾长赢却听懂了,轻轻说:“你上去吧。好好休息。”

      顾长赢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着那盆绿植出神。忽然看到窗口人影一闪,想来是朱明到家后开窗通风,不由吓得身子往回一缩,继而哑然失笑。自己这么大一辆车停在这儿,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他又探着头望了望,窗边并没有人影,遂放下心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一条胳膊搭在窗边,闭目仰靠着椅背小憩。

      朱明的确是开了窗,也瞥见了楼下那辆车,以为顾长赢在车里接电话之类,并未多想。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感觉身心俱疲,只想好好洗个澡,大睡一觉。

      她洗完热水澡,煮了碗鸡蛋面,吃饱喝足后准备上床补觉时,突然想起绿植该浇水了。

      她握着喷壶走到窗边,这时才发现,顾长赢的车还没走。他怎么还在这儿?不会有什么事吧?朱明突然有些担心,要不要下楼去看看?

      正犹豫着,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再看时,车子已经驶走了。

      顾长赢连日奔波劳累,没能好好睡一觉,坐在朱明楼下,突然感到十分放松,竟然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半多了。他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感觉从未睡得如此香甜。

      他抬起头,望了望那盆绿植,发动汽车,缓缓离去。

      路上看到几个穿着校服骑着单车的中学生,顾长赢心血来潮,突然左转开上贤文道。他的母校毓秀中学就在这条路上。

      他放缓车速,经过校门时向里面深深望了一眼。

      他在这里读完初中,本以为可以升入高中部再读三年,不想一别15年,再没踏进这个校门。

      他心里模糊地想着:如今回来了,有机会一定进这所学校转转。

      车子路过荣福街,那家小吃店前照例挤满了人。

      顾长赢泊好车,走过去排队,买了一个红豆派。一口咬下去,香甜酥脆,满满的幸福感。

      顾长赢回到齐宅,直接去看昊天,见他活蹦乱跳,放下心来。

      他和昊天闲聊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道:“回头我给你买点儿治过敏的药备着,以防万一。”

      昊天说:“不用买了,我带了。我昨天明明放在桌上,可怎么都找不到,刚才却在箱子里找到了。真奇怪!”

      顾长赢说:“告诉你,放东西要有固定位置,你偏不听。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吧。”

      昊天不以为然,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昊天问:“朱老师还会来给我上课吗?”

      这下倒把顾长赢给问住了。刚才朱明没说,他也没提这事。

      原本,齐桓需要住院治疗一个月,谁知听说他们回国,他竟提前悄悄出院回了家,今天更是直接见到了昊天。和朱明说好的补习还有必要吗?为期一个月的家教还作数吗?关键是,看今天这情形,家里这氛围,他和昊天能待多久还不一定,该怎么和朱明说呢?

      于是,顾长赢问昊天:“你怎么想的?愿意让她给你上课吗?”

      昊天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愿意。”

      “好,那我回头再跟她商量一下。”

      “好。只许成功。”

      顾长赢不禁奇怪,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朱老师?”

      “嗯,我也说不清楚。”昊天人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她很亲,那些家人,一点儿都不亲。”说完,怕顾长赢不明白,又补充道:“亲人就该像她那样。”

      顾长赢怎么能不明白呢?他幼时也曾在这栋大宅里生活过,见识过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是如何彼此漠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只有利益,说穿了,就一个字:钱。

      金钱犹如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着齐家的每一个人,也把他们彼此隔绝开来。

      那道锁是如此坚固,犹如嵌进血肉般难于挣脱。

      他蓦然想起齐牧野那句话:“这道金锁,好不容易卸下来,就别再戴上了!”

      他又想起朱明说的“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深渊”,喃喃自语道:“你可知,我曾真正地坠入过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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