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时刻》碧梧一片

11、第 11 章

　　顾小年回到小区，离儿子放学时间还早，她坐在学校门口的林荫小道边上，这会儿学校门口还没有家长来。学校里隐约传来阵阵哄闹的声音。每次放假时候，学生们总是格外浮躁一些。顾小年的心也忍不住浮躁起来。

　　她承认，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面对周寄霖表白的时候，她的心不可能毫无波澜。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就像对一条项链喜欢，对一个明星的喜欢，谁又没有呢？人性使然罢了。甚至她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小确幸，人到中年，证明自己还是有些魅力的嘛。

　　但是顾小年可太了解自己了。李桐语说她犟，其实哪里是犟，是极其胆小罢了。胆小到不能接受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胆小到不能去面对心里的些许涟漪，任何外界对内心的扰动，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这是多年生活给她带来的深刻感受。她不愿意，也不能去冒这个险。就好比当年怕被郑澜渊看不起，她非要分手。再比如张锦成的离开，两个生命产生了如此深刻的羁绊，却突然被斩断，足以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勇气。是的，胆小，会让人变得决绝。

　　顾小年决定祭出自己的法宝，逃避主义。是的，只要不去想不去看，问题就不存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戊市，是顾小年的家乡。从火车站出来，母子俩拎着各自的包，手拉手走出站台。顾小年一直奉行轻装上阵，几乎没用过大行李箱，每次总是能省就省。再说，对自己父母，给钱才是最实惠的事儿。顾小年的母亲已经退休，丧偶的她成了母亲唯一的心病，前两年天天念叨，后来在父亲的劝说下，发挥余热，在物业找了份催收水电费的活儿，这才消停了点。

　　不过顾小年怀疑，并不是母亲消停，而是母亲也在一次次现实的打击面前，不得不选择消停。毕竟，谁愿意给自己找罪受。比如，母亲听过最难听的话，是别人害怕顾小年克夫。还有上来就打听财产的，还有的一听说顾小年有个儿子，马上不谈了。她不得不从主动变被动，坐等有靠谱的姻缘砸到女儿头上。

　　顾小年的父亲离退休还有几年，自从女婿病故，出门在外话也少了，每天下了班就老实回家，酒喝得少了倒也是好事一桩。老两口现在重点关注对象就成了张秉谦。一到家，看到父亲母亲都在小区门口坐着等他们。张秉谦立刻迎了上去。

　　父母亲一进门就钻进厨房忙碌起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加上母亲不时的责骂声，让顾小年心情格外舒畅，她把包一扔，直接躺着沙发上玩起了手机。谁回到家还不是个孩子呢。

　　“你妈一天给你吃什么了？看小脸瘦的！”母亲一边做饭，一边心疼外孙子。张秉谦在厨房里东找西翻，一会儿偷吃一口菜，一会儿又嚷着要吃零食。

　　父亲从厨房里出来，做到顾小年身边，问她：“一会儿什么时候去那边？”

　　那边，张锦成的父亲家里，当然了，也是张秉谦的爷爷家。

　　“吃完饭就去，我和婆婆说好了。”顾小年边玩手机边回答。

　　此时正好周寄霖发来一条微信消息：“已经送Felix教授上飞机，他很喜欢你挑选的礼物。祝清明安康。”

　　一家人吃了饭，顾小年帮着母亲在厨房里收拾。等到傍晚，婆婆的电话正好打来，催她带孩子回家。父亲从家里找出一瓶好酒，让顾小年带上：“虽然还是要少喝，但还是给你公公带上。”顾小年也没再推辞，带上张秉谦，路过一家超市，再买了一些水果牛奶之类，一起拎着去到了公婆家。其实公婆家离她家挺近，她父亲和张锦成的父亲，老家都在戊市同一个村里。记得当初两个人刚认识，还在感慨缘分的奇妙。

　　张锦成的父亲今年刚退休，之前是戊市教育局的一名中层。母亲已经退休好几年，是一名中学教师。自打张锦成去世后，两口子深受打击，几乎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张秉谦回来。之前他们劝顾小年，让她把孩子留在老家，他们帮忙照看，也好让她腾出更多时间好好工作，当然老两口的私心也有，毕竟顾小年还年轻，将来另嫁他人的概率很大，他们更希望能亲自抚养孙子，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如同在自己家一样，公婆也是给他们母子准备了丰盛的一桌晚饭。嘘寒问暖，眼里有了少见的彩色。“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你爸也是瞎客气。”婆婆在一旁嗔她。顾小年笑着回答：“这是我爸藏了好几年的，送给你们他才觉得值。”张秉谦在一旁闹着要尝尝，眼看就要拆包装，公婆赶忙止住他。

　　吃完饭，公公说：“今晚就住在家里，别回你爸妈那里了，明天我开车带你们去，我和你妈这次就不去了，东西都已经买好了，你带上就行。”

　　“好。”顾小年郑重地回应。

　　第二天一大早，顾小年早早收拾好，叫醒了张秉谦。饭桌上是婆婆早已经做好的早餐。婆婆这会儿在房间里，顾小年也就很理解地没有再去打扰她，只是叮嘱儿子快点吃完，带上祭祀的东西下楼。公公已经在车上等了一会儿了。顾小年一上车就问到烟味，她忍不住劝道：“爸，少抽点烟，一定要注意身体。不为自己，也为你的好孙子呀。”她笑呵呵地调侃着，公公有些羞赧地点头。

　　驱车到公墓门口，顾小年下了车：“爸，你别等我们，我和孩子可能要多呆一会儿，我一会儿和孩子坐公交回去就行。”

　　公公点点头走了。

　　母子俩走进公墓，这会儿时间虽然还早，但是扫墓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公墓很大，建在一个半山腰。顾小年拉着张秉谦，穿过几排墓碑，来到了张锦成的墓前。碑上有张锦成的照片，和顾小年家里墙上挂的一模一样。他温和地笑着，时间让他永远停留在了28岁。记得他刚刚离世的时候，张秉谦才将将5岁，他还不能明白死亡的含义，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变成了一个墓碑，只是隐隐约约明白，那个从不食言，每次他在幼儿园得奖励就给他买玩具的爸爸，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家了。

　　他问顾小年，爸爸去哪了？他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出来墓碑下面黑黑一片，怎么能装下他的爸爸。顾小年那时候告诉他，爸爸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个离开的亲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张秉谦看着公墓这么多的墓碑，想着那么多星星，天空哪里够啊。

　　是啊，天空怎么能容纳那么多星？可是天空容不下，也不能把星星还给地上的人了，再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