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江湖》伊布弹幕姬

4、第二章

　　坐在虞州问剑山庄景致颇好的凉亭里，渚笙喝了一口茶，思索着，原渚笙脾气虽然大，却未必是无理取闹之人，最起码与她爹渚熙颂关系不和这一点，是情有可原的。

　　昨天愉春突然把她从竹林拉走，通知说渚熙颂让她准备一番，明天随他上问剑山庄帮邵家杀脏兽。

　　让她杀脏兽……

　　联想到她即将要做这件事，几天前恶补的胥周国历史知识就蓦地真切起来。

　　大约四五十年前，不知是不是因为流年不利，胥周国上残暴嗜血，像疯狗一样无差别攻击各种生物的脏兽，莫名其妙地泛滥成灾。

　　拜其所赐，胥周国内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侍奉轩辕皇室，维护胥周国安定的禁军士兵远水救不了近火，补得了东墙补不了西墙，隔壁胥周的属国黎国还借机谋反，乘火打劫，意图从此翻身做主人。

　　内忧外患之下，本就抓襟见肘的军力资源被投放到了镇压叛军的战场，百姓呼声震天也得不来解救。

　　没办法，江湖中行侠仗义，见义勇为的各路大侠只好应运而生了。

　　原本胥周的武林中人同现代武侠小说形容的大侠有些不同。

　　传说，自颛顼绝地天通后，人世间仙法神通就此断绝，但凡人遁世逍遥之心不死，寻仙求道之路不灭。

　　武林中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不知多少人废了经脉丢了性命，才从残存的仙法书籍中搞出了现今各帮派的武术功法。

　　许是因为他们修行的武术功法源自仙法残籍的缘故，他们少私寡欲，奉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那一套，原本过的是自扫门前雪的生活。

　　奈何郞心似铁也忍不了血流成河，各路大侠挥刀向那些既邪恶又神秘的脏兽，于危急中救百姓于水火，更在汾阳道宗的带领下查出脏兽的源头是上古战场的亡灵，在他们道术的帮助下圈出了几个曾经的古战场，由江湖中几个强大门派镇守。

　　屠川渚家的后山竹林是一个，虞州问剑山庄的后山也有一个。

　　虽然渚笙也好奇脏兽长啥样，但自认是个柔弱无力的病号弱女子，暂时还不想碰那脏兽。况且愉快的逛街计划变成了前途未卜的打怪游戏，内心落差太大，未免对渚家主有意见。

　　料想原渚笙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遇到这种事绝不会一声不吭，为了扮演好角色还是跟渚家主理论一番吧。

　　她无视问话的说要传话的小侍，直接走到渚熙颂敞开门的书房前，反手拍了拍门板。

　　等书案前看文件的渚熙颂抬头后，渚笙冷笑问道：“渚老头，请问你是不知道上月我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吗？我是你亲生的吗？”

　　书岸前的中年男人勃然大怒：“你个逆子瞎说什么！”

　　渚笙不为所动，冷道：“总之明天我不去，我要出去逛街，娘也答应了的，要去你自己去。”

　　渚熙颂闻言冷笑，想妻子就是太娇惯这孩子了才让她如此脆弱，居然为了个不知哪冒出来小子闹得走火入魔，甚至连出个门都要给找她神农谷的传人作同伴。

　　他摆出一副长辈看不懂事孩子的样子来，教育道：“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为了一点小事就在这跟我瞎扳扯闹脾气，你们这些小辈没经历过大灾，病了非但不藏着变强还想借此占便宜，就是这般怯弱才让你为点儿女情长走火入魔。爹是过来人，当年与我同行那些人，但凡剩一口气的都会爬起来挥刀，因为凡是露怯的都已经死了。”

　　渚笙心说你讲的关我屁事？模仿原渚笙的不耐烦表情回道：“你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在扯什么？”

　　然后还补了一刀:“况且，你不露怯你厉害！你不就是看娘出门了才敢这么安排我吗！”

　　这小兔崽子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渚熙颂气的眉头和嘴角乱蹦，忙接过小侍续好水的茶碗，用杯盖拨开浮起的茶叶，努力平复怒气。他的教育理念与渚夫人不同，他认为女儿半月前的危机是心智不成熟导致的，若心智坚定，宠辱不惊，遇到何事都能不露怯，怎会让心魔乘机而入？经历过大灾的人都知道，生死关头最能磨练人，在受伤时刻，正是最危险时刻，为了不被人利用弱点，才更需奋勇向上，锤炼才能与意志，否则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撑出慈父模样：“孩子，爹是真为了你好，一时的和平不代表什么，我们的昨日兴许就是你们的明日，在此之前积攒的每一分见识，每一分努力，他日兴许就能救你们一命。”

　　渚笙怒气消了一些，有些被打动了。

　　料想要给孩子一些甜头，渚熙颂继续道:“这样吧，你明天随我去问剑山庄，爹以后帮你看看江公子的人品。”

　　他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提江公子？渚家人是得了不提江公子会死的毛病吗？

　　渚笙狰狞回道：“爹我明天跟你去，你以后都别提江公子了也别找他。”

　　带着不满的眼睛看啥都是不顺眼的。

　　例如坐在对面的渚家主与邵庄主，两人虽然年近半百，但因为内功深厚的原因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年轻，他们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渊亭岳峙，凑在一起寒暄的场景在一些大叔控看来会颇为赏心悦目。

　　但渚笙看就是两个中年油腻男在那拉家常共同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哦，偶尔还会互相捧谁的臭脚更香，看他爹那笑成菊花的脸，想必对着她娘都没这么开心。

　　渚笙正低头吃点心喝茶顺便在内心吐糟，突然，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放下茶杯，扭头看往一个方向，对面的渚家主与邵庄主也停下了寒暄。

　　地平线处，一个少年风尘仆仆而来，如流星赶月，几个起落间就已落入山庄，他身后跟着乌云漩涡般的鸟群，犹如黑色的风暴，鸦声此起彼伏，声势恐怖，在这样的嘈杂喧嚣里，清朗微凉的少年音清晰响起：“爹，给我一把剑！”

　　邵庄主闻言脸色由惊愕转为了然的嫌弃，站起身把腰间佩剑掷向那少年，吩咐道：“去后山，别弄脏了园子。”

　　少年不应，背对身后诡异的鸦群风暴，收起剑果断离去，几息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处，满地扬起的灰尘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众人一阵无语，方才的和睦气氛荡然无存，场面突然安静的过了头。

　　还是渚笙打破的这诡异的寂静：“邵伯伯，方才那是什么？”

　　邵庄主苦笑：“让渚姑娘见笑了，犬子这倒霉娃不知是犯天条还是招地怒了，几年前开始被脏兽恨上了，走到哪都容易招脏兽。”

　　渚笙：“那您不去帮他吗？”

　　邵庄主已经坐下喝茶，气定神闲：“没事，那小子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难怪这位能和他爹成为好基友，这育儿理念像是一个脑袋里出来的。

　　他爹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有良心，迂回道：“南华，渚笙这孩子见识少，不如这就带她去看看，让她的剑也喝喝血。”

　　这是什么凶残的教育方式？

　　在渚熙颂的强烈要求下，众人终是来到了问剑山庄的后山。

　　问剑山庄后山与前院仿佛地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满山灰绿色的，杂乱堆砌的草木，让人头脑发昏视觉疲劳，仿佛永远无法穿透这浓郁的阴影，奇怪的断剑残骸随地可见，秋日才有的暮气，和不应存于白日的阴霾气息糅杂在一起，与前院风景秀致，生机勃勃，栽满各色牡丹的春日艳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仿佛太极上死生对峙的阴阳两极。

　　渚笙：邵家是把垃圾都丢到后山的隐形懒虫世家吗？都不怕剑刃扎到自己脚的吗？

　　邵南华仿佛也意识到问题，惭愧道：“山庄情况特殊，见笑，见笑。”

　　前方，少年的剑割开最后一只鸟兽的咽喉，利落收剑回鞘，回身后，先礼貌淡笑同渚熙颂打招呼：“渚叔叔，好久不见。”

　　然后移目向渚笙。

　　此刻少年脚下满地鸟雀的尸体，血流了一地，把夕阳连同天空一起染红，他脸上还有残血，一身灰黑衣裳也难掩风尘气与血气，可那双眼睛却是干净的。

　　五官深邃，目如古井寒潭，眉宇间有深冬厚雪映阳透出的沁冷，身形挺拔，分明还带着少年的清瘦，却已有卧龙般的气势。

　　不似凡间人，他此刻双眼透出的错愕却意外地给他染上了红尘的人气。

　　渚笙看着那双眼睛，蓦而茫然起来，似迷失在看不清过去未来错乱时空里，明明只一刹那，却已走过沧海桑田。

　　到底只有一瞬。

　　渚笙回神，暗自吐槽，啊，被好看的小哥哥迷花眼了，要收敛收敛。

　　她淡定同少年打招呼：“邵公子好。”

　　不等回答便移步越过那少年，走向那些形状各异的鸟雀尸骸，她对脏兽还是感兴趣的。

　　少年偏头移开目光，把剑还给邵南华，似是随意问道：“爹，渚叔今天怎么过来了？”

　　邵南华：“后山的情况比料想的糟糕，最近订单太多，庄内一时人手不足，不得已才劳烦你渚叔过来。”

　　渚熙颂：“南华何必同我客气，当年渚家若没得你相帮，怕是没有今日，我还愁一直寻不到机会答谢你们。”

　　邵屹有些出神：“那边那位是渚小姐？”

　　邵南华因为被好友看了笑话心里有些赧然，借机拿儿子当出气筒：“你离开家门几年是去游历了还是游魂了？渚小姐都认不出来，是把脑袋都丢了吗？”

　　邵屹无视训话的邵南华，回忆里的渚笙同他认识的江湖名门小姐没什么不同，无论外在性格怎么样，骨子里都有养尊处优得来的矜傲。

　　刚才的渚笙…有些古怪，一时归类不出来，让他有些在意。

　　还是渚熙颂给他们父子打园场：“孩子长得快，这么久不见陌生了实属正常，南华对孩子何必如此苛刻？”

　　邵南华哈哈笑，转移话题：“既然都来后山了，熙颂不如随我过去看看？”

　　顺便吩咐邵屹：“你小子还不去同渚小姐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