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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二更天的时候,客栈内外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罗扇和衣躺在床上,先是闭目养神,直到外面的更夫敲过三更,又沉不住气地把眼睛睁开,烦躁地盯着帐子顶上的绣花——搞事情的人如果再不来,她都要睡着了。
      在脸上轻拍两巴掌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突然又想到一种可能:那道杀气会不会其实是冲着路小佳去的?毕竟他干的是杀手,与人结仇的可能性比自己大得多。思及此处,她赶紧翻身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入耳一片寂静无声,还不太放心,站起来走到窗边。怕开窗声音太大,她只用很轻的力气把木窗推开条缝,手掌撑住窗台,像尾灵巧的鱼拧身游出窗外,纤腰一折上了屋顶,足尖勾着房檐在路小佳窗外倒挂下来。
      从窗户纸上戳出的小洞往里看去,路小佳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罗扇暗笑自己操心过度,重新卷上房顶。这么折腾下来,她睡意全消,索性在屋顶盘膝坐下,正吹着夜风晒月亮,忽见不远处的渡口停下艘小船,从船上下来三个人,都是黑衣蒙面,身上还背着硕大的麻袋,直奔临江客栈。
      虽不确定对方来意,但低头看看自己在皎洁月光下无比显眼的殷红衣裳,罗扇觉得不能在房顶上再待下去。她匆忙跳下,正准备在路小佳的窗棂上借个力,不料那扇窗突然打开,她猝不及防踩滑,眼看就要摔下楼去,还好路小佳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往里一拉。罗扇收不住力,几乎是趔趄着跌进来,脑袋狠狠撞在他胸口,差点把他撞翻。
      “没伤着吧?”站稳后的罗扇赶忙扶住他胳膊上下查看,“你说你睡得好好的,突然起来干什么?”
      “你要安心让我休息,就别在我窗外上蹿下跳。”路小佳摸摸被撞得生疼的胸口,“你都上房揭瓦了,我还能不起来?怎么着,你那荷包丢房顶上了?”
      罗扇道:“我觉得有人要对咱们不利。”
      路小佳在床沿坐下:“那你就在这儿守夜吧,我继续睡。”他此刻已经听到上楼的声音,从脚步判断倒不足为惧,但保险起见,还是把罗扇留在自己身边为好。别的不说,这小姑奶奶的轻功跟小时候比长进有限,武功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罗扇还想说什么,忽然眼神一凛冲到床边,以能把人捂死的力道,伸手紧紧掩住路小佳口鼻。路小佳看见门缝里渗进丝丝缕缕的烟气,知道是迷香之类的东西,食指点点她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闭气,罗扇这才松手,在腰间荷包里翻出枚冰片塞进他口中。
      极其清苦的冰凉味道在舌尖散开,顺着上颚窜入天灵,激得脑子瞬间清明,气闷的感觉一扫而空。路小佳浅浅吸口气,闻到若有若无的甜香。
      是江湖上最普通的迷烟,无甚稀奇,口中的冰片足以抵御。但他敏锐地发现,罗扇既没有口含冰片,也没有屏住呼吸,胸口浅浅起伏,柳叶眉微蹙盯着房门,身子挡在床前,活像要从老鹰嘴下护崽的母鸡。
      心头划过异样之感,路小佳把她按坐在床沿道:“三个小毛贼而已,我躺着都能料理。倒是你,待会儿被迷香放倒我可不管。”
      罗扇道:“本来也不用你管,我身上有唐家人送的辟毒珠,这种迷烟瘴气之类的,对我不起作用。”她说着从领口掣出流苏璎珞项圈,底下景泰蓝的花朵中心嵌着颗碧莹莹的珠子,正柔柔地放着青白的微光。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也恰好到了门口。罗扇握紧峨眉刺,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手,那脚步声却又往前去,停在隔壁的房门前。
      是她自己的房间。罗扇很是不解,她来这里几天,向来深居简出,连客栈都没离开过,平素也很少与人结怨,这几人究竟所为何来?路小佳靠坐在床头,看她歪着脑袋困惑的模样,唇角露出个狡黠的笑:“没准是见你长得貌美,来采花的。”
      “闭嘴,”罗扇道,“听听他们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客栈中的住客都中了迷香,那三人说话没防头,隔着堵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老二,你不是说那女人住天字二号房么,人呢?”
      “我看着她进来的,”有个声音赔着小心,“可能起夜去了,要不里外找找?”
      “真他娘的麻烦,三条腿的詥蟆不好找,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子遍地都是,非得找外来的,”第三个声音开口就是咒骂,“我光听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女人难道还比本地的金贵不成?”
      “哪儿那么多废话,”最先的声音道,“上头限五天之内凑齐十三个女人炼药,抓住这个就能交差了,还不赶紧分头找。”
      “会不会在隔壁房里?”老二道,“她这几天都在伺候隔壁那病病歪歪的公子哥儿,说不定是两口子。”
      看着眼前“病病歪歪的公子哥儿”眸中清冷的光华和已经握在手中的无鞘剑,罗扇捂着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也没在意后半句。但不过片刻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听到隔壁说:“屁的两口子,你家媳妇儿还梳姑娘的头发?照我说,她八成是那公子哥儿的丫鬟,保不齐,还是个通房丫鬟……”
      看罗扇气得脸色发白,路小佳心里暗道不好,下意识去拉她的袖子。罗扇猛然起身,发力不小,两下里拧着劲儿,绫罗外衫竟被撕开条口子。
      裂帛之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异常清晰,隔壁的人听到动静飞速赶来,为首的刚推开门,就见一柄长剑直插脖颈而来。那柄剑速度太快,他实在躲不开,眼看剑锋要刺入咽喉时,却突然偏转,擦过颈侧带起血珠儿,顺带在另两人的胸腹间各留下一道不致命的伤口,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三人回过神,看着眼前握剑的“公子哥儿”,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跪倒在地只有磕头作揖的份儿。
      路小佳有点无奈。自从被阿飞断剑训诫之后,他再未随意出手杀人,方才险些失手取人性命,主要是真没想到对方功夫差到这个程度,早知如此,他还拦着罗扇做什么。回头看去,罗扇已经慢慢拢起衣衫走过来,面上微笑优雅动人,声音却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刚才哪个王八羔子说我是他通房丫鬟的?”
      地上跪的两人犹豫片刻,齐齐指向最右边的人。那人见兄弟们不讲情义,眨眨眼睛,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笑得万分谄媚:“都是小的随口胡沁,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
      话没说完,就见罗扇闪身来到面前,右手伸出抓住他衣领,左手扬起啪啪两巴掌下去,他只觉得天灵盖嗡嗡作响,歪头吐出口血沫,连带三颗牙齿。恍惚间见罗扇指着路小佳道:“我就这一个侄孙子,你算哪根葱,也配叫我姑奶奶?”
      路小佳叹口气,把还想再动手的罗扇拉开,问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人?”
      地上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有所顾忌,不敢搭腔。罗扇的手还被路小佳按着,见状冷笑道:“这一带江水湍急,敢深夜行船而来,多半是吃飘子钱的老合。”
      所谓吃飘子钱的老合,是江湖切口中对水匪的称呼,武林中人通常也不这么说,熟悉这些唇典的,多半跟绿林有点瓜葛。路小佳心中奇怪,小声道:“你好歹是个世家小姐,在哪学的这些黑话?”
      罗扇道:“你堂堂路家二少爷都能去当杀手,我找个山头挂柱拜香,是很稀奇的事情么?”
      说罢,她左手五指分开,叠在右手掌心。路小佳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地上跪着的人已经惊惧叩首:“小的们昏了招子,竟没认出叠峦的祖宗奶奶,敢问祖宗奶奶的蔓儿?”
      罗扇冷笑:“长白山,围子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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