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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这几天越鲤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不上朝,比上朝累多了。

      京中一直热闹到过完上元节,臣子们一人赐一碗汤圆,喝完,各地官员就准备出发回家。

      邓庭轩多留几天,几乎是隔一天就会来找一次越鲤,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两个人揣着明白装和气。

      临行前,越鲤在皇宫北苑召见他一次。雪霁天晴,松柏挂了一身的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北苑立了靶,越鲤在练箭,宁长风陪在旁边,其他人都在靶场外等候。邓庭轩经过内侍检查,走过来行礼拜见,越鲤拉弓搭箭,略一颔首,说声免礼。

      邓庭轩有功夫底子,看越鲤一箭射出去,恭维说:“陛下弓弦的功夫愈发娴熟。”

      越鲤笑道:“邓卿为了哄我,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就这点功力你也能夸得下口。”

      几支箭落在箭靶中圈,力道还可以,但手法不稳。越鲤对自己的水平非常清楚,在这点上,她的师父宁长风极为诚实,不会绕来绕去说漂亮话骗她。

      邓庭轩面色不改,说:“陛下去年还不会开弓,今年练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天资上乘,臣绝无半句夸大虚言。”

      越鲤笑意不减,摇摇头,伸手再向宁长风要一支箭。

      她用的是杨木双羽箭,后部镀金银花叶纹,雕翎饰朱漆。这是比较轻的箭,涂制得精美,用来给她这样的新手练习很合适。像宁长风用过最重的四羽大箭,射出去两支,越鲤手心就疼红了。

      不过对此她很坦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不是武力高的人就能当好皇帝。她不必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只需要能把每个人利用到最好。

      偶有一箭射到中间,越鲤表面不显,心中还是颇为自得。

      邓庭轩要帮她拿箭,宁长风假装看不懂他的意图,不肯把这个工作交出去。他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听越鲤问:“宁州去年收成不错吧?”

      邓庭轩回答:“谢陛下关心,尚可。”

      越鲤专心致志看靶,也不看他,说:“那怎么交上来的税银还不如三年前?”

      邓庭轩说:“连年征战,州中亏损太大,一时补不上来,还需再缓几年。”

      越鲤问:“是兵马养多了,没钱交吧。缓几年?缓到洛阳城门大开,求着你进来的时候?”

      邓庭轩躬身道:“陛下!就算是拿臣取乐也太言重,臣怎么受得起。”

      越鲤右手朝宁长风面前一放,他再取一支箭搭上来。越鲤开弓,说:“西南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我去到黔地,已经十分新奇。听闻云南更加瑰丽,不知何时才能去看一看。”

      邓庭轩答:“陛下驾临,何时都可以,能迎来天子是宁州的荣幸。”

      天空蓝得澄澈,烛云比起宁长风的将军府更喜欢皇宫北苑,天天在这里飞,此时也被越鲤练箭吸引,扑扇几下,落到箭靶顶上。

      越鲤正在瞄准,放下弓,对宁长风说:“它平时不是很机灵,这会儿怎么不知道危险了?”

      宁长风解释说:“在家里经常这么玩,我练箭的时候它站在靶上,不会伤到它的。”

      越鲤说:“那你觉得我能伤到它吗?”

      宁长风没回答,朝烛云稍微挥了挥手,它不满地咕咕两声,便振翅飞走。

      越鲤继续开弓,说:“宁州人杰地灵,奇人异士众多,我在沅西时,沈卓君说,就在邓卿府中,有会养蛊蛇的,还有……”

      一箭正中靶心,射得漂亮,越鲤终于满意,转过来看邓庭轩,说:“会养虎的。”

      她话音只是轻悠悠,如同一片树叶落湖心,邓庭轩心中却浪涛顿起,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如果想看,臣可以叫人……”

      越鲤沉下声,打断道:“邓庭轩,在沅西城外放虎行刺的,是你的人吗?”

      邓庭轩当即跪下,大呼:“陛下,臣冤枉!是谁向陛下诬告,臣愿与他当面对峙,说个明白!”

      越鲤弯腰靠近说:“那便省事许多,是沈卓君说的,你去找他对峙。”

      邓庭轩额头冒汗,说:“陛下,如果只能以死证明清白,那臣、臣,愿……”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一副臣实惶恐的样子。越鲤直起身说:“吓唬你的,不至于,那沈卓君起兵意欲弑君,被宁将军生擒。你不会做这种事,对吗。”

      邓庭轩应答:“臣不敢!”

      越鲤再要来一支箭,并不拉弓,只拿在手中把玩,说:“邓庭轩,第一次,你给吕文镜借兵,助他反叛,血洗绛王府,震动天下。第二次,你在沅西城外埋伏,每一步每一招狠辣至极,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邓庭轩深埋在地:“陛下!臣万死也不敢冒犯陛下分毫。”

      越鲤拍了拍他肩膀,说:“天下人人都说我偏宠、纵容韩世临,可若是他做了这两件里的任何一件,早已被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邓庭轩,如此看来,这天下,我最宠信的却是你。你说,我还能怎么更信任你呢?”

      邓庭轩答:“臣深感陛下恩德,每日都在思虑如何报答。”

      越鲤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握着箭,说:“如果再有第三次,我就是再惜才,也定要用你的骨灰炉给钟氏先祖插香。”

      邓庭轩顺从地伏在地上说:“臣决意不敢做令陛下不快的事情。”

      越鲤说:“那好,回去之后,第一,宁州府不合规格的兵马,尽数交与朝廷。第二,自你上任至今,欠朝中的税银,悉数补上。第三,你女儿已到结亲年龄,听闻正在招婿。西南边陲之地,难免艰苦,我在京城为她寻了一家富贵和善的亲事,送来成婚,必不会让她吃亏。”

      削兵、交钱、质女。

      邓庭轩缓缓抬起头,先是看到越鲤手中的双羽箭,而后再向上,看到她年轻的脸。

      仅仅过去一年,她不笑的时候愈发威严,隐隐有震慑之势。民间传说,心中有愧的臣子不敢看她的眼睛,邓庭轩去望她那双眼,如坠深水,她沉静地等待回答。

      宁长风上前一步,轻轻从她手里抽走那支箭,不动声色地侧身,护住她。

      邓庭轩移开目光,磕头道:“臣……领命。”

      越鲤命令道:“邓庭轩,我再信你一次,你若负我,天诛地灭。”

      这是她一年前在宗庙曾说过的话,那一幕实在震撼,话音仿佛还在邓庭轩耳边震得耳朵发疼。

      他重复道:“臣若有负于陛下……天诛地灭!”

      冬日天空高远,周围宁静。过了片刻,越鲤说:“起来吧。”

      邓庭轩这才起身,半是假装半是真的汗流浃背,作出拙诚模样。越鲤又说:“西南地图许多年不曾编修,趁着这次的亲事,将你府中的新地图送一份来,权作嫁妆。”

      这次邓庭轩答应得很快:“是,谨遵陛下旨意。”

      再交谈几句,越鲤展示一下对臣子的关怀,叮嘱他回去的路上小心。

      等他走后,越鲤也不练了。沈采薇上前来送上毛巾为她擦汗,再披上披风,说:“陛下小心着凉。方才陛下手中拿箭,离他那么近,实在危险,臣吓出一身冷汗。”

      邓庭轩的眼睛可是在箭身上来回转了好几趟,幸而宁长风及时上前,打消了他的念头。

      宁长风也跟上,说:“陛下,他会乖乖交兵交钱吗?”

      越鲤回答:“我也拿不准,但无论他交与不交,我都有应对方法。”

      她实在不想与宁州开战,天下刚刚稍微太平一些,打仗每一天都在烧钱,受苦的都是百姓,她不希望再有一次生灵涂炭。但如果非要打,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宁州这块地方屯了太多兵力,原本前年邓庭轩就应该举兵攻入中原,一直拖到现在,他养不起了。

      越鲤不急,她要好好休养多做准备,越晚开战,她的胜算越大。

      不过再晚也晚不过今年,越鲤明白,这三道诏令一下,再加上宁州的粮草压力,邓庭轩如果要反,必须尽快。

      邓庭轩心中一定煎熬,因为皇帝对他太好了,两次板上钉钉的死罪,都把他轻轻放过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绝顶的信任,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皇帝在把他架起来烤。最早给吕文镜借兵时,他想做一个名利双收的救世新帝,现在恐怕只能做遗臭万年的叛臣。

      反,还是不反?胜算有多大,皇帝对他的信任的限度又在哪里?一旦他把兵马交出去,皇帝是不是宰他就像杀猪宰羊一般轻松,到时候是不是要把所有罪名按在一起清算?

      邓庭轩前路后路皆是万丈深渊,竟连一条退路都想不出。

      离开靶场前,越鲤看到箭还拿在宁长风手中,便问:“你站在这里能射中靶心吗?”

      他们站的位置刁钻,还远远超出练习的距离,宁长风说:“愿为陛下一试。”

      说罢,他接过弓,将轻箭搭上去,开弓一射,不负众望,正中最中心,与越鲤那支箭紧紧挨着,引得周围侍从也悄悄赞叹。越鲤知道他一开始就十拿九稳,只不过说话总是谨慎谦逊,便笑着夸奖他:“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宁长风也笑道:“臣荣幸之至。”

      这一箭看得龙心大悦,越鲤说:“有赏。”

      宁长风作出听赏模样,越鲤说:“就赏宁将军同我一起用晚饭,今日有炙烤的鹿肉吃,我叫他们涂上蜂蜜与乾和葡萄酒一起烤,醇香馥郁,你一定要尝尝。烛云也有赏,给它加一条鲳鱼。”

      越鲤没有表现出来太多个人爱好,臣下揣摩时,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她爱吃,对吃的东西颇为讲究。于是年底进献的礼单中,加进去不少珍肴美味,近日来天天都吃各地物产。

      挨个送走各地官员,洛阳城恢复平日秩序,众人各司其职。

      这天下朝之后,孟怀光来找越鲤,说:“去年陛下带回来的关流英,这几日闹着要面圣,说自己知错。”

      越鲤差点就要忘记这个人了,闻言笑道:“那就把他带过来吧。”

      不久,关流英到,越鲤一见他,就觉得他比之从前更加苍白,脸色简直是惨白,抬头看越鲤时,那两只眼睛无限哀怨,悲愤地无声控诉。

      经过孟怀光的教导,他倒是有规矩许多,先端正行礼拜见陛下。

      越鲤问他:“你知道什么错了?”

      关流英被折磨得仿佛就剩一口气,有气无力说:“陛下当世明君,百年不遇,有太祖遗风,乃天下大幸。”

      这都是孟怀光平时夸她时爱用的几个词,越鲤一时失笑,说:“那你现在愿意在朝中效力了?”

      关流英回答:“臣从前种种罪处,陛下并不计较,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若能为陛下效一分绵薄之力,也算臣三生有幸。”

      越鲤知道他心里其实不算服气,但天天听孟怀光重复讲授和吹捧她,终于受不了,再听就要吐了、要疯了,不得已只能向她低头,求个职位,随便哪里,只要不跟孟怀光接触就行。他现在一看到孟怀光,腿就打哆嗦,都不用他开口,已经瘫软了。

      能得到他这个态度,越鲤已经满意,说:“那便发挥你的长处,带上你的蛇,去刑部的惩戒司报到,应当做什么都有人教引,管好你的蛇,否则你们两个的脑袋一起落地。”

      关流英阴郁地答了一声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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