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三钱春休

8、我投降

　　我们安静很久。他忽然说：“苏迩，你相信缘分吗。”
　　他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落寞。我无端地想起夏天樱桃树上的樱桃落了，有的被小孩子捡去，有的就被踩扁进泥土里，有的在树上就被路过的风和鸟带走。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瓜熟蒂落。但新鲜的明天是平等而仁慈的。哪怕我沉默着被埋葬在下一场雪崩，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依然会安静地照亮我。
　　我说：“你听过一句话吗？Parce que c'était lui, parce que c'était moi.（因为彼时之他，因为彼时之我。）”
　　陆禾笑了，说：“可你我都在这世上。而 Ce bas monde est le paradis unique.（尘世是唯一的天堂。）”
　　他靠在我身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声音里带着疲倦的笑意，很轻，但又摄人心魄。
　　“苏迩，我总是觉得有些东西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去买杯子，拿起的第一个就是我命中注定。手上的珠子断线了，那就是我跟它缘分尽了。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我很安静的听着。陆禾自己很寂寥地笑了一声，伸手盖住了眼睛。我以为他哭了，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却忽然翻身压在我身上，双手撑住我背后的水泥墙。
　　眼睛对着眼睛。他的目光很沉，压得我很不舒服。我微微低头躲过他的呼吸，用相当随意的语调笑着问：“干什么啊？”
　　陆禾却问：“一路过来，累吗？”
　　他离我很近。我有点诧异地抬头，却恰好重重撞上他的前额。我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摸他撞到的地方。他却忽然把我的头往后一按，相当急躁而莽撞地一下封上我的嘴唇。
　　仿佛有一刻我的心跳归于静默，随后是雪崩发生那刻般心动过速的刺痛。我想到樱桃树开花的时候该是快乐的。我听见风声，或许是我们接吻时交叠的呼吸；我感到我心里的樱桃树正在开花，开花。陆禾的手在抖，也很凉。我伸手抱住他，温柔的梳理他的头发。他抱我很用力，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在接吻的间隙声音很低地叫我名字。我感受着他的温度，忽然一下子就没力气了，顺从地仰头，闭上眼睛任陆禾如何吻我。雪崩，好像冬天的雪崩，在阳光下，积雪都是纯白而干净地反光。可是有一棵樱桃树在雪地里结果了。满地都是落下的小红樱桃。我像个孩子一样捡了很久，一抬头，风已经走了十万里路。
　　他终于松开我，看着我笑了。我靠着墙坐着，没有力气再动一下，只沉沉地笑了一声。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一用力拉起我，牵着我的手往楼下走。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得好像万籁俱寂后空气里滞留的尘土。
　　或许我已经是尘土了。人的一生不过就是由几亿亿个粒子组成。我的心有一半已经给出去了，另一半种了一棵樱桃树。小鸟过来，我拍两张照片，它就啁啾地开始唱歌。要是没摔坏相机该多好。我想，不小心说出了声。陆禾看我一眼，说：“苏迩，相机可以再买的。”
　　我笑着问：“爱也可以重来，是吗？”
　　陆禾看着脚下的楼梯笑了，举起没牵着我的右手说：“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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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们都有能爱与被爱的勇气。
感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