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反派培养成正道的光》五昂汪

4、顾安死了

　　“你们走吧。”
　　木林一连说了两遍这句话，顾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后退一步，对着木林欠了欠身。
　　顾清对木林说：“你别怪哥哥，他之前被人骗过。”
　　顾清最后带着歉意看了木林一眼，快步追上顾安。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顾安：“找个地方藏起来，养好身体，等东山再起。我昨日已经传信给花将军了，此处往西南一百里外，有一株桃花树，我们在那儿与他汇合，他会护送我们到目的地。”
　　顾清应了句“哦”，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
　　顾安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小清其实是想继续跟着木林的，是吗？”
　　顾清抿嘴：“你们都说她坏，可是她对我就是很好啊。”
　　顾安：“那你还跟着我？”
　　顾清满不在乎地说：“哥哥就算是去送死，我也会跟着的啦。”
　　两人走了足足有一日，提心掉胆，丝毫不敢松懈，好不容易到了，正要歇歇，从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把两人惊了一大跳。
　　来人落地即跪：“奴才拜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顾安拉着顾清后退一步，眯起眼睛打量：“陈公公？”
　　人如其名，这人是宫里的太监：“太子殿下竟还记得奴才，是花将军吩咐奴才来接您的。”
　　顾安点点头：“不止我记得你，小清也记得你，小清，你还记得昨天我给你看的那个名单吗？”
　　顾清绷着脸，一脸严肃地道：“记得的。”
　　陈公公笑得阴测测的：“什么名单？”
　　顾安面上淡淡的：“一份我们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单。”
　　“那奴才……”陈公公缓缓地向前一步，忽得加重了语气，“还真是很荣幸呢！”
　　说时迟那时快，陈公公的手已变为爪，向顾安脖子抓去。
　　顾安早有准备，伸手一挡，手里握着的毒针扎实没入杀气腾腾的爪里，自己却不可遏制地飞了出去，砸倒在地上。
　　顾清魂飞魄散地跑过去扶。
　　顾安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陈公公，阴沉着脸道：“针上抹了剧毒，十息之内，毒便会……”
　　“欻——”
　　陈公公手起刀落地砍下自己中针的右臂。
　　顾安惊得一时用劲，将顾清扶他的手握得死紧。
　　“太子殿下，您还是这么狠毒。”陈公公笑得脸都扭曲了，“书里您也是毫不留情地把我杀了。我死得好惨啊。”
　　他右臂断口处喷涌出一大股一大股的血，像个索命的阎罗似的，一步一步地向顾安走去：“不过我猜，您没有书上的记忆吧？不然何至于这样蠢呢？”
　　顾安的心慌起来：“你什么意思？”
　　陈公公：“您光知道人心险恶，可江湖又哪里只有人心险恶？您见过真正的武林高手吗？竟妄想用一根毒针就把人杀死。”
　　真正的武林高手。
　　顾安心想，我见过的。
　　他握住顾清的手往后一推：“跑，往客栈的方向跑，边跑边喊木林的名字。”
　　百里内，只要百里内，他们就能得救。
　　陈公公脸色一变，大踏步冲向顾清。
　　顾安一个前扑，牢牢将他抱住。
　　“木林——”那厢的喊声已经响起。
　　陈公公急了，拽住顾安的头发往后用力一扯，顾安的脖颈于是向后弯折，整个人被掀翻了猛砸在地上。
　　他一边咳着血一边不顾头皮撕裂的剧痛向前挣扎着，死死抱住陈公公的腿。
　　“木林——”这是不间断的第二声喊。
　　“他娘的。”陈公公骂了一声，用另一只脚猛踢顾安的腹部，纵是再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先解决了这个绊脚石。
　　于是索性用另一只脚踏住顾安，使他动弹不得，独臂成爪，掏向他的胸膛。
　　他练的就是这一手，这一爪下去，能把顾安的心脏都给掏出来。
　　“木林——”这是带着哭腔的第三声喊。
　　“噗！”顾安的胸膛被穿透了。
　　顾安的世界那一下变得非常遥远和安静，眼前开始闪回他堪堪十年的短暂一生。
　　混着血和泥的脸微微抽搐着，目光漫漶得遥远，嘴唇却翕动着。
　　一息。
　　两岁，刚开始有记忆，模糊悠远得像刻在河底石头上的字。
　　“父皇，娘亲，要娘亲。”
　　一连串噼里啪啦拖泥带水的摔东西响，有东西砸到他额角。
　　太监们像鸭子叫：“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子殿下还小。”
　　然后是一声威严的，像卡了痰的恶龙的声音：“你是太子殿下，你当志向高远，莫要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骗人，娘亲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娘娘生小公主的时候难产死掉了。”那些人都这么告诉他。
　　都骗人。娘亲明明是在生妹妹的时候被这个他叫着“父皇”的人害死的。
　　时间被痛苦拉长，挣扎着。
　　二息。
　　六岁，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稚嫩得像新冒的笋尖。
　　“王叔，这句话的意思是整个天下都可以是我们梧国的吗？”
　　“真聪明啊小安儿，是这样的，只要你想，整个天下都可以是你的哦。”
　　骗人。那个小安儿明明一点也不聪明，他蠢到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朝夕相伴的王叔其实十几年如一日地想着怎么谋他的权、篡他的位、要他的命。
　　亲爱的王叔把剑高高地举起，再重重地插入他的身体里。
　　就像现在这样。
　　骗人。这个天下根本就没有他能够立足栖息的地方。
　　骗人的啊，这个世界都是骗人的。
　　木林你怎么还不来。
　　我快没有第三次呼吸了啊……
　　利箭，破空而来。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木林没有骗人。
　　百里之内，三息而至。
　　陈公公剩下的一只手臂被射穿了，那支箭带着陈公公飞了出去，把他整个人钉在了桃树干上。
　　他痛得大叫，破口大骂道：“木林，帮他们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帮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顾安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一片阴影轻轻地罩在他身上。
　　“我可以做一个好人。”她这么回。
　　又是这句，总是这句。
　　陈公公“呸”了一声：“谁信呐！你就该不得好死！你和他们都要下地狱！”
　　木林的手落在顾安脸上，凉凉的带着厚茧，像糖纸划过。
　　木林说：“哦。”
　　木林说：“我不在乎。”
　　顾清涕泗横流、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被顾安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神情恍惚：“哥……”
　　陈公公看她失魂落魄的这样，得意地冷笑道：“五脏六腑都裂了，今日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他觉得今日自己死定了，趁木林还没有动手，口无遮拦道：“妈的，木林你就是个怪物！你们三个怎么还不死，你们这样的坏种，活着就是祸害！还想做个好人？做梦……呃！”
　　声音戛然而止，他惊骇地看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插了一把灰扑扑的匕首，正汩汩的向外冒血。
　　握着匕首的是顾清。
　　这个八岁的小姑娘接着又拔出匕首，用尽全力朝着陈公公的心脏捅下去，一连捅了好几刀，溅得她满身是血。
　　一直到匕首下的人彻底安静下来，连手指都不再抽搐，顾清的耳边才听到除了血流声以外的声音。
　　是木林在喊她。
　　顾清看到这个喊她的女人跪在哥哥的身前，眸色深重，神色淡淡，稳如磐石。
　　可是。
　　“哥哥要死了……”
　　匕首从她手里滑下去，眼泪一下蓄满了她眼眶，纵横在她整张脸上。
　　木林喊：“顾清，过来。”
　　顾清四肢僵硬地、嚎啕大哭地走过去：“哥哥要死了……哥哥要死了呜呜呜……”
　　木林说：“不会。”
　　木林摸了摸她的头，随即揽住她的肩，让她正视奄奄一息的顾安。
　　顾安的脑袋被木林的手托住，那只手的周围，落叶和桃花瓣正无风自动地打着旋。
　　木林单膝跪着，闭上眼，感受风从身边吹过，同她身上生长出来的透明的生命力融为一体。
　　顾安浸润在一片莹莹的白光中，像被森林托举到云中，轻飘飘暖洋洋的，身体里被打断的筋脉在连，碎掉的血肉在长。
　　木林那令人胆寒的面容沉寂在桃花瓣的风里，束好的发灵动地在飞舞。
　　黑色的女人，无悲无喜，正在徒手捏造狂狷的生命力。
　　天神一样。
　　顾清连眼泪都忘了流，睁大了眼睛，不敢呼吸。
　　顾清：“哥哥要复活了？”
　　木林：“他本来就还有一口气在的。”
　　顾清看见顾安的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稳定，狂跳的心终于落回原位，直至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她瘪了瘪嘴，却忍住没哭：“我、我杀人了，怎么办啊木林。”
　　木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顾清：“你能用你这个法术把他复活么？”
　　木林：“这不是法术，这是我修炼的一种特别的功法。”
　　顾清：“什么功法？”
　　木林：“道反天罡。”
　　白光渐渐变得微弱，她额角泌出细密的汗珠，喘气喘得有些急。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顾安抱了起来。低头看见顾清疑惑更甚的神情。
　　于是她多解释了一句：“在我小的时候，爹娘用了这个功法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