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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良川 ...

  •   相传水云山上有座清水门,此门派以修行水行之术最为精湛,只可惜要进清水门困难重重,光上水云山便难如登天。水云山山高路险,鲜少有人能走到雪峰之巅上的清水门,这也是清水门的一种入门试炼。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不少水行修前往修行,据记载现已名留青史的水行修近大半都来自清水门。

      “所以,阿伯,您是希望我上清水门修行。”

      “良川,好孩子,你过来。”阿伯倚坐在床边,颤巍巍地向凉川伸出手。

      良川见状赶忙上前,瘦小的手紧紧握住阿伯,注视着阿伯那已凹陷的眼窝。

      “好孩子,阿伯已时日不多,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只能为你指一条能出人头地的名路。”阿伯用枯瘦的指腹轻抚着良川的脸说道。

      “阿伯,如果不是您,良川早在饥荒时就被人吃掉了。”良川摇头,说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您。”

      “不,孩子,你明天就走,现在村子里到处在传水云山山下瘴气消散了许多,比往年更好登山,你必须尽快去。不用担心我,你若是能更快修成正果,老伯我还可以跟着享福。”

      “阿伯,您不用说了,您救我于水火,我岂会奔前途而弃您不顾。”良川看着阿伯的面庞,细心为阿伯掖好被褥。

      “唉,傻孩子……”阿伯疼爱地望着良川,满是皱纹的手轻揉着他的脑袋。

      午后烈阳高照,良川吃力地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刘婶的小儿阿树坐在树荫下歇息,见了良川吆喝了两声。

      “良川,你怎么才来?”阿树似刚吃过午饭,正叼着根狗尾草在嘴边。

      良川放下扛在肩上的锄头说:“阿伯病了,我照顾了他休息才来。”

      阿树手抱着头,后仰靠在树上,朝良川挤挤眼:“你知道村里来了个老道吗?”

      良川摇了摇头,径直走下地弯下腰准备耘田。阿树一贯喜欢找人说村里的大小事,见良川要走连忙喊:“诶!别走,你听我说完。这个老道自称是从水云山上下来的历练的,就坐在村口张叔的医馆给人治病,经他一手,就连……”

      阿树还想故弄玄虚,只见远处麦浪滚滚,绿浪下瘦小的灰色身影若影若现。良川弯腰除草头都没抬起半分,手上的动作还更加快了几分。

      阿树突感没劲,扭过头自顾自地徐徐道:“胖婶你晓得波,就那个得了怪病,脸长得跟井口大的胖婶!哎呀!经这个老道一治啊,不出一月病就好了,脸也小了一大圈,以后就不能喊她胖婶了。”

      “这老道可真神啊!”阿树望着天,咂咂嘴巴。

      村子前年进了一大批流民,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村长一群人带着家伙驱赶他们,没想到这些流民在各地几经辗转,身手也练起来了。

      这下可闹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为平复纷争,房、地都由村长分出去不少,搞得家家都紧缺,有上顿没下顿,半年不见腥荤都是常事。阿树望望天,可没打算开口跟良川抱怨这个,良川也是随着这群流民来桑坡村的,只不过他刚来时跟在队伍后面畏畏缩缩,动不动就被其他流民打骂。

      阿树今年裤腰带都多勒了两圈,眼看就这样呆在这破村子也不是个事,老道的到来就让他起了心思想去求仙问道。

      撇了眼还在埋头苦干的良川,阿树跳起身,喊了嗓子:“良川,我明天就要走了!”

      良川终于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瞳望着他开口问:“啊?阿树哥,你要去哪?”

      “我上水云山去!”

      猛得直起身还有些犯晕,良川低下头按住太阳穴,一时间没法言语。

      阿树偏头摸了把颈侧的汗,朝良川挥挥手:“这天忒毒了,你早点回去吧,我干完活就先走了。”

      他扛起自己的农具,转身又道:“我这几天跟娘商量好了,打算明日起个大早就出发,良川你记得来送我!”

      等良川缓过神,阿树已经走没影了。他望向阿树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来桑坡村数月,只有阿树不会在意自己的流民身份,对自己多加照拂,他心中一直很感激阿树,现如今阿树一走,日后的生活不免会有些寂寞。

      太阳西沉,良川终于直起腰,长舒一口气,他出来前就在阿伯床边放好了晚饭,他打算绕道村口去一下张叔的医馆道谢。

      才到村口,就看到张叔站在家门外井边转悠,良川连忙走上前。

      “张叔,怎么了?”

      “啊,啊,你是?”

      良川有些纳闷,忙说:“张叔,这才几日不见,我是良川啊!”

      “噢!良川啊,天黑我都瞧不清你了,你小子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来谢谢您之前留给阿伯的药。”良川局促地笑笑,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野苹果递过去,“婶婶说你喜欢吃这个,这是我在刚在山上摘的。”

      “阿伯生病了?走走走,我带你找张道士,他的丹药一吃保管阿伯药到病除。”张叔大笑几声,没有接过野苹果,用力拉着良川的手臂便把他往屋里带。

      良川被拉得踉踉跄跄,野苹果掉了一地,他颇心疼地回头望过去,身体已经被推进了屋。只见上座端坐着一位鹤发老人,身着一袭月白银纹素衣,一手持拂尘,一手捏法势,听有动静,才缓缓睁开眼,面容祥和地看着来人。

      “小友何故前来?”

      良川初见张道士的模样,还真以为是个仙人,看愣了。再回神,想起身后张叔,才发现张叔早已离去,良川突感有些紧张,用裤腿擦擦手心的汗,开口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家里阿伯病了,张叔叫我来向您求药。”

      张道士扬起笑,脸上层层叠叠堆满了褶子,看上去越发和善:“这是贫道修行时炼的仙丹,吃一颗即可药到病除,孩子过来拿去吧!”

      “多谢仙人美意,阿伯的病已经好多了,这样宝贵的东西,还是留给旁人吧!”良川后退几步,下意识拒绝。

      “来孩子,拿去吧!吃一粒药到病除!”张道士的眼睛快眯成一道缝,难辨神色,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枯瘦的掌心里躺着一粒金色的丹药,隐约闪着光,他的手越发向前伸,示意良川上前来取。

      良川盯着前面的丹药,抿了抿唇道谢,内心怵然,却只能硬着头皮迈步上前去接过,眼神慌乱不知往哪里看,无意间乱瞟与张道士对视了一眼,良川瞪大了眼赶忙低下头。

      忐忑地走出张叔家,良川还难以平复心情,回想起对视的那一眼像是七魂六魄都要被勾走了似的,心脏猛烈跳动,也像是在预兆些什么。

      鬼使神差,良川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张叔的房子,对视时的摄魂感再次涌上心头,良川猛得扭过头,撒开步子飞奔回去。

      窗外虫鸣悠扬,躺在床上良川还在想张道士,实在是太古怪了,明明看上去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家,却……总感觉怪怪的。良川烦躁不安地翻了一个身,脑子一团乱麻不知怎么形容,就……就感觉像是面前站了一头饿狼流着长涎死死盯着自己在找地方下口一样。

      想到这里,良川不由打了个寒颤。

      旁边睡着的阿伯猛咳了几声,良川支起身子忙为他顺气,阿伯身体越来越差,晚上的米糊也没进几口,咳嗽起来又时不时喘不过气。本来就枯瘦的脸更是往下陷,整张脸就像破败的灯笼。

      良川垂下眼睫,手摸向兜里的丹药,犹豫起来。要不要给阿伯吃下,可那道士的样子实在是古怪让人发慌,张叔也很不对劲,虽然近些日子照顾阿伯的缘故鲜少走动,可也不至于到忘记是谁的地步。

      过了一会,他俯身听到阿伯呼吸渐渐平复,良川躺下身子,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个好晴天,阿伯今天精神不错,坐在床边给良川编草鞋。

      良川煮好米糊放在床边,看着阿伯编织的动作说道:“阿伯,阿树哥他今天要走,我去送送他就去地里把剩下一点地给耘了。”

      阿伯头也没抬,目光专心编着手上的鞋说道:“去吧孩子,这鞋子快编好了,兴许你回来就能穿上了。”

      良川笑了,高兴地说:“好勒!那我干快点然后去山上找找还有没有什么野鸡,可以抓来好给您补补身体。”

      阿伯听后放下草鞋抬起头,慈爱地笑着摸摸良川的头说:“去吧,好孩子。”

      走到隔壁刘婶的屋外,远远就看见阿树正在和他的家人告别,良川握着布袋在门口等了一会,他也没有什么能送阿树的,昨晚熬夜做了几个饼子可以给阿树路上当干粮吃。

      “良川,你来送我了!”阿树走出来了,身上简单背着一个包袱,他露齿笑着明朗。

      良川把布袋子递给他,叮嘱道:“祝你一路顺风,等你发迹了,我可是要带阿伯去投奔你的!”

      “臭小子!”阿树爽朗大笑几声,拍拍良川的肩膀道:“我走后,村里还有欺负你的,你不要怕他们,大胆地打回去便是。”

      听到这里,良川不免眼热,推搡着他快些走。看着阿树出了村口,背影越来越远,良川踮起脚巴巴地望着……

      暑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毒,才上午就有很多来耕种的人喊着太热回去喝水。渐渐的,人都走光了,若大的地里只剩下良川一人。

      良川直起身子,望向远去的人群,甩了把脸侧的汗。

      去年比这闷热的时候也有,怎么今年大家都这么不耐暑气了。他想了想,阿伯一个人生着病在家也不放心,不如他也早一点回去算了。

      过了正午,良川高兴地提着只鸽子从山上下来,还没进村,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良川当即变了脸色,丢开鸽子跑进村。

      血,红色,到处都是。地上血肉模糊的内脏飞溅开来,墙上各种组织肉块碎屑,尸体从村口路上直铺过去。

      “刘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没走几步,就在地上看到几颗脑袋上熟悉的脸庞,良川脑袋快要炸开,发疯似得尖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大家,为什么,全死了!那是?阿树的老母刘婶,为什么会这样?是仇杀?还是有妖怪?阿伯?阿伯呢?

      良川眼睛瞪得老大,被眼前一幕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突然什么东西滚到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村口住的张叔——的头颅。一只眼珠掉落在脸侧沾满泥土,另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良川,满脸都是血,只有眼旁那颗大黑痣可以辨认出是从前那个热心肠为村里人看病的张叔。

      长长的黄土路被血浸得发黑,一路上都是相处过的熟人,此时却七零八碎横铺满地。

      良川捂着嘴欲作呕,拔腿就跑,阿伯!阿伯!我阿伯呢?千万不要!千万不能有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全……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泪水涌出眼眶,脚下奋力奔跑,不敢去看,不敢停留。

      他撒开腿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再普通不过的一条路,此时却宛若地狱黄泉路般恐怖,脚踩着粘稠飞溅的血渍。良川凭着身体记忆死死闭着双眼飞奔,他不敢多看生怕转头就看到熟悉的人双眼垂血与自己对视。

      眼看就要到家了,突然踩到一截肠子,良川脚底一滑,身子向前扑去,身体摔倒在一摊血泊中,良川忍着痛爬起来。

      面前熟悉又破败的草房,木门从内被推开。

      “咦?还有个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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