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山海重开宴》夜秋水

8、春山青

　　青燕山处在盛京远郊，大盛开国皇帝曾在此处修建行宫，但随着版图日渐扩大，行宫越建越远，最初的宫室就被皇家冷落，连带着青燕山也少有人迹。
　　当今圣上早年间心血来潮去老祖建的行宫赏玩，一路上山青花明，水秀风怡，又见屋檐下满是青燕所筑的巢穴，鸣叫声婉转生趣，龙心大悦大笔一挥写了“燕青宫”的牌匾叫人挂在宫门上，此后这座山就被人们称作“青燕山”。
　　达官显贵们为表对皇帝的追随，纷纷在这里修建别苑。大盛正值盛世，盛京百姓也平安富足乐意赏玩，青燕山也就热闹起来。一年年过去，春天到青燕山踏青也就成了一种风俗。
　　原身前十八年一直待在深宫中，风匡野在现代虽富庶，也只是去过农家乐，最多也就在风景秀丽的公园里野餐过。如今能够体验到真实的踏青，又能暂时放下支线任务三最难的部分，她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因忙着科举事宜，文辰这个礼部侍郎忙得脚不沾地，但当日为堵住风匡野继续追问公主府的事情，曾当着帝后的面许诺带她到青燕山散心，只能在休沐时挤时间赴约。
　　一路上文辰都在想风匡野若是再问到公主府的事情该如何回应，也考虑过风匡野是否同意与他一同出门游玩。毕竟三公主在宫中不好不坏生活十八年，自己早就知晓这桩婚事，却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锦上添花不足珍惜，他也从未雪中送炭。可三公主看到他时的喜悦太浓烈，甚至让他生出风匡野是否对自己存着情思的猜想。
　　青燕山有些偏远，虽有皇家特意修的道路也要快马拉车半日。风匡野是天未亮时上的马车，抵达时太阳已经斜斜挂上中天。
　　玉露未进宫时听说过青燕山踏青的风俗，如今真正要出门比风匡野更高兴，硬是点灯从箱笼里翻出一套前些皇后送的衣装。桃红的上衣裁剪流畅，显出线条优美的肩腰，胸口系带结成蝴蝶，称得莲花纹样越发清妍。水碧裙裾用金线密织，在风下浮动漾出道道金浪，灼若芙蕖出渌波。
　　繁琐的堕马髻本该配金钗，风匡野眼角抽动着拦住玉露蠢蠢欲动的手，从金玉琳琅的妆匣中抽出一支通透水润的翡翠簪，叫她换个简单点的发髻，“今日出门是踏青，又不是赴宴，你就饶了我的脖子吧。”
　　玉露理直气壮地反驳，“春天可是一年之始，公主终于走出宫要到广阔天地里去，精心装扮才有仪式感!”
　　风匡野毕竟不是原身，与玉露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但见小姑娘那么喜悦，可见是真心为她高兴，只好随了她的意。玉露也知道三公主平日在翠幽宫中不见人，又常年练武，从来都是怎么简朴怎么穿，明白她不习惯，便换了个简约的弦月髻。
　　少女站在春山上，红桃绿柳黯然失色。
　　文辰连续几日废寝忘食处理公务，今晨临出门前发觉气色有些暗淡，脱下平日常穿的黑色袍服，宝蓝色长衫加身显出几分精神，他站在镜前左右看了看才满意出门。
　　只是此时现场有些尴尬，天黑时没察觉，文辰才发现银观也一身宝蓝。他又常年习武，胸肌饱满、软剑勾勒出劲瘦腰肢，带着几分落拓之意，比整日埋首案牍的自己更显风发意气。
　　银观算是整个翠幽宫中为数不多知晓两人婚约的人，他冷眼从小看到大，知道文辰此前从未将这门婚事放在心上。只是没料到帝后会将旧事重提，这男人会如此在三公主面前献殷勤，又特意穿宝蓝色的衣服，心中更为忿忿。
　　风匡野自然注意到了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但剧情敢将五个男主凑到一块就不怕修罗场，更何况这才两个人，闹不出什么风浪。便闲适自得地带着玉露游山玩水，赏花逗燕，留他们在身后大眼瞪小眼。
　　几人一路从青燕山走到山顶，却闻燕青宫中丝竹声阵阵，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三公主至此匆匆跑去通报，不一会儿风匡乾就出现在了门口。
　　“近些日子春景明媚，父皇便想在燕青宫踏青宴饮，如今刚布置好，宾客都已入座，父皇还在书房处理公务，要过些时辰才能亲临，你来得正是时候。”
　　风匡乾一改往日庄严沉闷的太子朝服，青绿色的衣袍终于显出了些少年气，如茂林修竹叫人见之心喜。满脸笑容在瞥到跟在妹妹身后的文辰时僵硬一瞬，又开口道：“往年春日里礼部忙于科举，即便休沐之日也在处理公务，料想文侍郎近来十分辛苦，出门踏青疏散筋骨也是好的。”
　　文辰听出太子话中的挤兑之意，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只能小心回应：“谢太子殿下关心，下官已将公务处理妥当。前些日子曾与公主相约同游，今日得空便来山上赏玩一番。”
　　风匡野看着两个男人互打机锋，一时间谁也讨不着好，走了半天她也饿了，无奈上前一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太子哥哥，不知宴会上可有我的位置？”
　　风匡野侧身让妹妹进门，“当然，前几日孤遣长安去月儿府上送帖子，她推脱身子不适给拒了，没想到你今日来了。”
　　风匡野现在听见大公主的名字就头疼，脑海中那道声音又锲而不舍地蛊惑起来：“风匡月的悲剧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若她以真心待驸马，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你看眼前这些男人，哪个对你不是掏心掏肺的好，你自然要以同样的真情回报啊。”
　　风匡野有些混沌起来，“掏心掏肺的好？你是说银观寸步不离的监视、文辰百忙之中的敷衍、还是风匡乾给我留的座位？”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加重语气，“银观的保护，文辰的真诚和风匡乾的细致，这些足够你动心了吧，记住，要用真心换真心!”语毕就消失不见。
　　风匡野喃喃一句，“真心换真心………对，要付出真心才行。”她脚步虚软地走到自己的席位上，玉露和银观侍立在后，拿起面前水酒咽了一口，冰冷的酒液唤回了理智。抬头扫一眼会场，上首皇帝的位置空着，并没有留出皇后的席位，反而是太子风匡乾陪坐在稍下首一点的位置，见她看向自己还以为是胆怯朝她安抚地笑了一下，而自己旁边除了风匡月其他公主皇子都已就位。
　　臣子及家眷都坐在下方，孙将军作为大盛此朝最高武将和文丞相相对坐在第一位，孙无缰和文辰各自陪坐在父亲身边。这样一来四个男主都齐了，只是还少了朱万津一个人，他一个商户确实也不会有出现在行宫宴会上的资格，也许晚些时间会遇见。
　　不多时皇帝就来了，众人起身行礼。皇帝还多看风匡野一眼，关怀了几句，她都谨慎地作答。此宴本意是为赏春，半个时辰后见大家饭菜都用的差不多，皇帝便起身带众人在宫中山上行走赏玩。
　　风匡野见风匡乾身为太子不跟在皇帝身边献殷勤反而朝自己走过来就知道要走任务了，男人施然开口：“你第一次来青燕山不太熟悉，孤知道一个地方，清雅静谧，肯定很合你的心意，妹妹不若与孤同去。”
　　风匡野是个喜欢探索新鲜事物的性子，但为了剧情只能按耐住性子跟着他走。两人还没迈开脚文辰就跟了上来，“今日是微臣邀公主赏春，既然不能为公主引路，那就只能随侍身侧寸步不离了。”他是对风匡乾冷下来的脸色说话，但又瞟了一眼紧跟在风匡野身边的银观。
　　风匡野见三人间电光闪烁暗自叹气，最闹腾的孙无缰还没有过来，这里就已经快打起来了，不知道五人齐聚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
　　她只能再次上前一步制止还未形成的风波，“哥哥既然这么说了，妹妹一定会喜欢那处地方的。”
　　风匡乾笑吟吟地为几人带路，一路上问些风匡野住在大公主府中可还习惯的问题，她忙着看路边盛开的花朵与婆娑的树影，漫不经心地答了几句。
　　走了一刻风匡乾才停住脚步，“前面就是照泉亭，是我小时候陪父皇住在行宫时发现的，平日少有人来，是最清静的地方。”
　　他神秘兮兮地看风匡野一眼，“这眼泉水自地底涌出，甚为清澈，可见游鱼。泉边的合欢树颇受各色蝴蝶喜爱，到了夜晚它们翅膀上的荧光便会随开合而闪烁。现在天色未晚，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能看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话中带着几分讨好，目不转睛地观察妹妹的表情，想要看出她是否真的喜欢。风匡野本身就是个喜爱自然乐赏美景的人，闻言展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喜爱与期待，身后的玉露也两眼发光。只银观不转眼的看着她，不为眼前景象所动，文辰倒是甚为捧场地表示期待。
　　风匡乾带着众人取道小路，却见小亭被层叠飘渺的白色轻纱团团围住，隐约可见其中两人一站一坐，断断续续的话语声传来却因为距离尚远而听不真切。
　　风匡乾的脸色不很好看，可能是因为自己献宝般将喜欢的东西进献给心爱之人却中途被人打扰，率先冷声询问道：“不知亭中是何人？”
　　亭中两人话语一顿，站着的那道身影出了亭子，两步便到众人面前。“臣孙无缰参见太子殿下、三公主，文侍郎安好。”少年匆匆行礼，正是五男主之一孙无缰。
　　风匡野一路上都在想他何时会加入队伍，没想到他就在终点等着。
　　风匡乾看到只有他一人走出来，另一人还在亭中安坐如山更加不悦，追问道：“你是怎么摸到这里的，还有亭子里另一个人是谁？”
　　孙无缰又看了风匡野一眼，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掩盖少年羞红的双颊。“宴会散场后臣便在山上闲逛，偶然遇见一只蝴蝶，就想献给公主，一路追到了这里。臣到此地时那人就已经在亭子里了，我们刚说上两句话，还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少年低着头，但身为武将的敏锐直觉让他瞬间察觉锁定在他身上的三道锐利目光，抬起头一看，不只公主的未婚夫文侍郎，还有太子殿下和那个叫银观的侍卫，三个人的眼光几乎要将自己戳穿。
　　风匡野感慨这小伙一手优秀的拉仇恨技能，上手去摸悬挂的白色丝幔，“是鲛菱纱。”因为是自己常用的布料，她很快就作出了判断。
　　“既然能用一尺千金的鲛菱纱做帐幔，阁下想必不会是只会躲藏遮掩的无名之辈，不如出来一见。”风匡乾也学着她的样子扯了两下丝幔。
　　这样熟悉的帐幔布局，风匡野已经猜出亭中人便是朱万津，只是不知道面对太子的逼问他会作何反应，便只是旁观并未出声。
　　“既然公主既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不若帮我向诸位介绍一下。”朱万津抚开烟雾般的白纱走了出来，仍是初见那般胸襟大敞的朱红衣衫，看得在场的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风匡野顶着其他男人不善的目光，叹口气就当顺了他的小情趣，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朱家少主朱万津。”说完又看向好整以暇的朱万津挨个介绍身边的人：“适才出言询问的是太子哥哥，他是我的……你知道他是文侍郎就行了，后面是侍女玉露和侍卫银观，这位刚和你聊天的是孙小将军孙无缰。”
　　朱万津佯作惊讶，合上手中的折扇俯身行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诸位。参见太子殿下、文侍郎、孙小将军，还望各位大人大量饶恕冒犯。”
　　风匡乾看出眼前人的敷衍，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公子好雅兴，不知道是何时到的照泉亭，又为何将价值千金的鲛菱纱作帐幔。”
　　朱万津手摇折扇，笑着开口：“小人昨夜趁夜色游山，跟着蝴蝶寻到此处，只觉良辰美景不容辜负，但身在荒郊野外总有不便，就叫小厮挂上了几匹本该铺地的布料遮掩罢了。”
　　风匡乾按下心头不悦，计划已经被全部打乱，自己虽是太子但出言让朱万津让出地方多少有碍他在风匡野心中的形象，更何况他在看到朱万津之后就觉得这地方已经脏了实在待不下去，索性拉着风匡野向外走去，“既然公子如此雅兴，孤与小妹就不打扰了。”
　　风匡野好不容易凑齐了五人修罗场正等着走剧情，怎会让风匡乾轻易逃脱，反手握住他向亭中走去，“来都来了，我实在是很想见识一下月照清泉，蝶翅若星的美景。既然朱公子都为我们布置妥当，这时候再走就有些不礼貌了。”
　　风匡乾被妹妹柔荑一牵所有心思就都飞到九霄云外，傻愣着随她向照泉亭走去。身后的四个男人紧紧盯着风匡野与其他男人交握的手恨得咬牙，又见身边人与自己同样情态，对视一眼冷哼一声跟上女子的脚步。
　　亭中酒水糕点具备，石凳也被铺上了柔软的狐皮，风匡野坐下后就试图和身边人谈话触发剧情。只是他们各自戒备，见有人接话就出言挤兑，一来二去风匡野就歇了与五个男人话疗的心思，专心等着夜晚的来临。因处在密林深处，照泉亭暗得快一些，清澈月光随清泉流淌荡漾，各色的蝴蝶散发着不同的光芒，恍若天上银河降临在此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痴了，忽闻远处有人在找寻太子，走近才听出是风匡乾的贴身小厮长安，他踏进亭中来不及擦汗就开口道：“太子殿下，皇上心血来潮准备夜猎，人都齐了，就差您和公主呢。”
　　亭中几人慌忙起身，风匡野余光一瞟发现朱万津也跟了上来，开口劝说：“朱公子不若就待在此处，夜猎必会清场，你若前去怕是会惹些麻烦。”
　　朱万津幽怨地看着她，“公主的意思是不欢迎我吗，我自知身为商人地位低微，没想到公主连朋友都不愿意和我做了。”
　　风匡野无奈扶额，但他这么一打岔也就想起来了如果不带他前往或许会丢失剧情，也就同意了，只是又嘱咐一句，“那你就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要多言，一举一动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还有，把你的衣服穿好，衣衫不整的人父皇不会喜欢的。”
　　朱万津没个正经地调笑：“公主不喜欢我这样穿吗？”在四个男人阴冷的瞪视和风匡野愤怒的目光下，他终于拢好了衣襟。
　　众人疾走半刻匆匆回到行宫，来不及梳洗就去面见皇帝。皇上果然是等急了，略看了他们两眼就下令夜猎开始，率先骑马冲了出去。
　　风匡野此次是坐文辰的马车来的青燕山，乘奔还留在大公主府里，只能从行宫中牵了一匹温顺的白马。除了风匡乾和孙无缰是自己的坐骑，其他几人都要和新马磨合一番，慢慢地落在了队伍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