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何处是归程 ...
-
原璟本来守着凌昭，没一会，宫里就来人催了，说皇后娘娘让他回宫。
原璟这几日不胜其烦，他怎么看不出来母后的意思。盛芷兮确实是个好姑娘，容貌清丽，秀外慧中，礼仪修养都是一等一的。正是因此，原璟更不愿耽误人家。
回宫的路上，遇见了在宫中巡逻的陈翡予。陈翡予冲他行了一礼，原璟驾着马车离开了。
陈翡予回头，看了马车一眼。
如今满朝文武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妃人选拟定，是盛家女儿。
陈翡予听着，也只能压住心中的不甘，他心悦盛芷兮，但是盛芷兮于他并无情意。
前几日他邀请盛芷兮去庙中游玩，盛芷兮只说一句这不合规矩，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既是警告，也是劝诫。
他只能作罢，可是看着盛芷兮出入后宫，看着她频频与原璟见面，他再大度，心里也会难过。
陈翡予想起来那时候盛大人说的话：“我盛家清贵世家，书香门第！你呢？”
陈翡予想，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捧出一颗赤诚的，一文不值的真心。
真心换不来门第，更不能让盛芷兮风风光光做一个侯爵夫人。
他鼓起的勇气瞬间瘪了下去。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口，而后就出了盛家。
原璟到时，皇后娘娘正携着盛芷兮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赏雪，见他来了，便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
原璟眉头一皱，还是忍住了发脾气的冲动，只说：“路上雪大。”
盛芷兮给原璟倒了杯热茶，便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一时间，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皇后娘娘也不在意，只看着亭子外簌簌下着的大雪。
“今年雪来的早了些？”皇后娘娘开口道。
“是呢，今年十月底就开始下雪了。”盛芷兮一开口，语调温柔，说话不紧不慢。
原璟听着两个女人一句搭着一句，也不接话。
“太子今日心情不佳？”皇后低头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
“儿臣没有，母后挂心了。”
“那就好。”
一直到天色将晚，皇后娘娘才放盛芷兮和原璟离开，并交待原璟送盛芷兮回盛家。
盛芷兮月余来一直住在宫中，今日是同皇后娘娘讲了思念母亲，皇后娘娘才依依不舍的准了。
出了皇后宫中，盛芷兮朝原璟福了福身，说：“臣女家中来人接，不劳烦太子殿下相送了，谢过殿下。”
原璟不太放心，眼见天色将晚，就说：“那本宫便陪你等吧。”
盛芷兮没有拒绝，两人站在宫门口就这样等着。
冬日里是真的冷，盛芷兮披着狐裘，原璟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冻的脸色苍白，便问她：“天气寒冷，还是本宫送你吧？”
盛芷兮还是摇摇头，过了一会，她突然开口说：“我知道殿下不想娶我，我也无意为殿下增添负担，对不住。”
盛芷兮说话时语气平淡，不像刚才的语气那么温柔和气，也不像在皇后面前那么谦恭。
原璟扭头看了一眼她，有些惊讶她会说这样的话，感觉在某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盛芷兮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她似乎在这一刻，跳出了某个圈子。
“抱歉，盛姑娘，我也早已有了心悦之人。”原璟和盘托出。
“我也不愿嫁给谁。我对殿下更多的是仰慕而非爱慕，殿下是一个很好的人，将来也会是一位好君主。”盛芷兮看着飘飘扬扬的大雪，慢悠悠的说着：“如果殿下未来当政，盛芷兮人微言轻，也还是想大逆不道的求您一件事。”
“何事？”
原璟话音刚落，陈翡予突然出现，出声道：“殿下，盛姑娘？”
两人同时回头，盛芷兮本要说出口的话便消了音。
“马上宫门就要关了，下这样大的雪，殿下与盛姑娘是遇见什么事了么？”陈翡予有些担心，悄悄看了一眼盛芷兮。
“无事，本宫在陪盛姑娘等盛家马车。”原璟正说着，盛家的马车就过来了，盛芷兮同二人道别，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原璟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也在一旁的陈翡予，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原璟知道陈翡予心悦盛芷兮，便说：“陈大人眼下下了值，今日雪大，你护送盛姑娘回去吧。”
陈翡予当然愿意，他低头说了声是，急匆匆的跟着盛家马车离开了。
原璟站在原地，看陈翡予一身黑衣骑着马追上马车，一人一车的身影渐渐被大雪掩盖，原璟的马车早已等了多时，他掀开帘子上车，就去了将军府。
盛芷兮坐在马车里抱着小环给她的手炉，才感觉冻僵的双手好了点，她正准备问小环母亲近来如何，就听到外边有马蹄声，她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陈翡予跟在马车一侧，肩膀上落了一层洁白的雪。
“陈大人？你怎么在？”盛芷兮有些意外。
雪下的太大，陈翡予冻得鼻尖通红，他一张口，就有团白雾飘出：“殿下让陈某来送送姑娘，眼下雪大，陈某送姑娘回府。”
盛芷兮有些担忧，说：“陈大人快回去吧，天要黑了，雪又大，快快回去吧！”
陈翡予固执的摇摇头，说：“我不放心，我送姑娘回去。”
盛芷兮见他劝不走，也不再多说，放下了马车帘子。
陈翡予慢悠悠的跟着马车走，盛芷兮过了一会，于心不忍，还是让小环给他递了一个手炉。
陈翡予捧着手炉，心里暖洋洋的，连肩上的积雪都忘了拂。
月底云初寺有庙会，凌昭想去看看那盏灯，便没有跟原璟说，自己一人上了云初寺。
寺里人多，香火鼎盛，凌昭不喜欢跟别人挤来挤去，想着先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等方丈闲了下来再去问问。
他沿着山路，慢悠悠的转到了山后的亭子。
亭上落雪，四周银装素裹，偶尔见几只鸟雀啄食不知名的果子。
凌昭沿着台阶往上走，等到了亭上，才看到亭中还有人。
“凌大人。”盛芷兮微微福了福身。
“盛姑娘，凌某不知盛姑娘在此，多有冒犯，见谅。”凌昭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盛姑娘在此，他绝不会贸然上来，万一有人撞见，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无妨，小女陪母亲来此上香，庙中人多过来避避。将军来此是？”
“我来转转，听说今日初云寺庙会，热闹非凡。”
“也好。家母此时应该上完香了，凌将军在此歇息，我便先告辞了。”盛芷兮朝他福了福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凌昭目送她下台阶，感觉有哪里说不上来不对劲，盛芷兮下台阶的脚步未免太小了些，这样要摔下去可不得了。
“盛姑娘。”凌昭开口喊了她一声。
盛芷兮抬起头，朝凌昭微微一笑，问道：“凌将军，怎么了？”
“无事，只是在下看盛姑娘腿脚似是有些不便，要小心些。”
“多谢凌将军关心。”盛芷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抬起头，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开口说：“并非腿脚不便，而是大梁女子裙裾之间不得超过一尺半，家母为求脚步轻盈，特将我的裙裾改小了些。”
凌昭从未听过如此不成文的规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裙裾间距小与脚步轻盈有何关系，他皱了皱眉头，语气里有些担忧：“怎会有如此规定，裙裾束缚双脚，摔倒了可怎么办？”
盛芷兮听罢他的话，抿着嘴笑的梨涡荡漾，她说：“多谢凌大人，早就习惯了，现在不会摔倒了。”
“你……”凌昭欲言又止，想说让她回去同母亲商量一下，仔细想想，可能盛家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说了或许也没什么用，万一给人徒增烦恼更是不合适了，只说：“希望盛姑娘往后可以大步走路，不必顾忌。”
盛芷兮听他说完，脸上的笑敛了起来，郑重的向凌昭行了一礼，说：“借凌将军吉言。”
而后，便转身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
盛芷兮出了亭子，并没有去寻母亲。她母亲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她刚借口离开，也只是不习惯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母亲教导她，女子要自爱，不可同陌生男子过分接触。
有时候盛芷兮也不知自己作何感想，她听母亲教诲时，一遍忍不住照做，一边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不是愤怒，什么也不是，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母亲让她收紧裙裾，她照做了，父亲让她熟读《女诫》，她也做到了，她什么都做到了，琴棋书画礼，她看着父母点头称赞颇为满意，但是她心里总是不满意，她似乎听到某种声音告诉她，不对，这样不对。
她到底在追求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创办女学，也只是看到母亲撕了她藏在书柜角落里的《论语》和《孙子兵法》。
她问：“母亲，你在做什么？”
盛夫人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回来了，她一出声，吓了盛夫人一跳：“你怎么看这些书？”
“母亲，我喜欢……”
“要让你父亲知道了，定要挨骂，为妇之道，宜室宜家即可。”盛夫人不等她说完，直接出声打断她。
盛芷兮看了一眼被撕碎的书，说：“母亲，可是……”
“没有可是，兮儿，我同你讲过很多遍了，我们与男子不一样，女子本就不易，未来要倚仗夫家的，你去看那些书有什么用，它会教你女子如何自处吗？你只管学会做一个好妻子就可以了。”
盛芷兮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本就没有勇气，她本就是父母手中的乖女儿。
“知道了母亲，兮儿谨遵教诲。”
盛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说：“娘给你请了京中最好的插花师傅，明天你就跟着她好好学，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你父亲的，母亲也是为你好，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兮儿知晓了，多谢母亲。”
盛母又陪她说了会话，才带着丫鬟离开了。
盛芷兮目送母亲离开，面上平静无波，脑子里翻江倒海，她一遍一遍质问自己，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
书上哪个字说不许女子读书？
男子，女子，谁又比谁高贵？
众生平等，难道只是空话？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何处是归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