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濯缨》彧泽

38、醋意上脑 随心而为

　　“哥哥，我亦心悦冯郎，请哥哥成全。”

　　虞长宁一开口就将秦阳与青黛惊得目瞪口呆。

　　媒婆一脸得意地瞥了眼秦阳，还是这位小娘子识时务。

　　秦阳干笑两声，命人招呼媒婆用茶，自己则和青黛拉着虞长宁进了内室。

　　“娘子，我现下身份无法陪您入府，您一个人太过冒险了。”

　　“是啊虞娘子，”秦阳一脸苦哈哈，“您一个人潜入冯府，若是吃了亏，我十条命都不够赔啊。”

　　“我们来台州已有小半个月，你们可有进展？”虞长宁看着秦阳，“这是与冯家攀上关系的捷径，怎可错过？”

　　“不如等大人回来再做定夺？”秦阳觑着虞长宁的脸色，试探问道。

　　虞长宁本想拒绝，可她如今与陆九瞻合作查案，是该知会他一声。

　　“好，那就麻烦秦大人与那媒人说，咱们再考虑考虑。”

　　秦阳见她不再坚持，心底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待秦阳离开，青黛才道：“娘子，此事要不要与公爷商量一声？”

　　虞长宁断然拒绝，“姨丈定不允许我这般冒险，还是别让他知晓了。你近日可有收到扬州回信？”

　　青黛摇头，面色无奈，“一来一回得十天半个月的，不过想来也快了。若不是二郎君身边有位来历不明的阮娘子，我们也不必瞒着其他人。”

　　“这样也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们才能安心办事。”

　　虞长宁心里记挂着虞老夫人，不过她相信即便她的“死讯”传到了明州，家中几位长辈也定会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不让老夫人察觉。

　　至于方家，她已秘密传信给了沛国公，相信他能安排好一切。

　　但她没想到的是，方仲青虽还留在越州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他已将她们遇害的消息快马送回了扬州，此时方夫人已登船赶往越州了。

　　方夫人一向将她当作眼珠子般疼爱，听闻她遇害当即晕死了过去。人一醒来，就不管不顾地命人包了条船，往越州急赶，为此事伤心后悔的沛国公也拦不住她。

　　而当沛国公收到青黛的传信时，夫人已登船数日，很难追上了。他索性将计就计，让自己的夫人去越州闹一闹，旁人只会相信虞四娘子真的死了，这样她才会更安全。

　　虞长宁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拿捏冯二郎，丝毫不知国公府闹了这么一场风波。

　　陆九瞻办完事回到府中，秦阳当即将媒人上门的事告诉了他。

　　“虞娘子打算入冯府为妾，以此接近冯知州，属下劝不住啊。”

　　陆九瞻愣在原处，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陆大人，”虞长宁听见动静，赶了过来，“秦大人已将方才的事与你说了吧？你觉得如何？”

　　陆九瞻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

　　“嫁入冯府，你如何保护自己？”

　　虞长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冯二郎性情软和，你们只需将他约出来，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与我分房而居。而我入府之后绝不会贪功冒进，有任何发现都会将消息传递给你们，又何来危险？”

　　“娘子，不如将辛夷悄悄接来，扮作您的陪嫁女婢如何？如此，您在冯家也能有个帮手。”青黛已是人人皆知的秦太太，自然无法作为陪嫁入府，如今她能信得过的，便只有辛夷了。

　　虞长宁倒未想到这一层，她与辛夷分别半月，确实十分想念。

　　“那就劳烦陆大人遣人将我另一位女使悄悄接来，切莫惊扰旁人，免得被人发现我还活着。”

　　陆九瞻见她一副打定了主意的模样，还能如何反对？

　　他转头看了秦阳一眼，秦阳心领神会。

　　“属下这就派人去办。”

　　秦阳办事效率极高，这头刚安排了人手去接辛夷，另一边已向冯允和下了帖子。

　　冯允和才从彭端口中听闻秦家要考虑考虑，心中忐忑不已，不一会儿就收到了秦员外的帖子，一颗心更是紧张得七上八下。

　　彭端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中极为不满，明明自己才是他正儿八经的舅兄，他却没半点儿尊重，反倒将一个妾室的兄长捧上了天。

　　他按下心中不悦，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秦员外既然约你见面，那心里头多半是同意将妹子嫁给你的。”

　　彭端的话好似一颗定心丸，稳住了冯允和焦躁不安的心。而冯允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意包下了最奢豪的酒楼万福兴，为秦员外置办了一桌席面。

　　到了约定之日，冯允和早早地候在了酒楼，恭候秦员外。

　　待秦家车马停在万福兴门口时，他赫然发现秦娘子跟着秦太太下了马车。

　　少年人的欢喜根本隐藏不住，多日思念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他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那道藕花色的身影上。

　　秦阳轻咳一声，挡住了冯允和热烈而招摇的视线。

　　冯允和讪讪收回目光，殷勤地为秦家一行四人引路。

　　三巡酒后，秦阳摆足了姿态，“秦某多谢冯二郎君对舍妹的厚爱，只是秦某虽为小民，但也挣得一副家产，并不需要攀龙附凤。我无儿无女，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让她与人为妾，我是万万不舍得的。”

　　虞长宁闻言，双眉蹙起，瞳眸中似含烟波，一声“哥哥”喊得百转千回。

　　秦阳被这位祖宗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陆九瞻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睨了她一眼。

　　虞长宁含羞带怯地偷瞄着冯允和，见他正深情款款地盯着自己，害羞地急撤回了目光。

　　只可惜她脸上少了两朵红云，让这番精彩的表演失了色彩。

　　冯允和并未注意这些细节，在他看来，秦娘子对自己暗送秋波，显然是对自己有意的。

　　陆九瞻看着两人隔着自己眉来眼去，心中窜出一股子无名火，却又无处可撒。

　　冯允和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挪到秦阳身上，“不能娶秦娘子为妻是我无能，但我保证定会待她如珠如宝，将来也只有一妻一妾，绝无第三人。”

　　他见秦阳仍未松口，情急之下又将自己与彭家的交易说了出来。

　　“秦娘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而彭娘子性情温柔和善，也知晓我因何娶她，将来定不会为难秦娘子。”

　　几人属实没有想到这冯允和看着怯弱草包，在这件事上倒也挺有勇气和办法的。

　　秦阳也不过是摆摆姿态，见冯允和说到这份上了，也就骑驴下坡，“我要你写下放妾文书，若你将来负了我妹妹，我可随时将她带走。”

　　冯允和哪里肯写，他自认绝不会辜负秦娘子，巴不得与她一生一世。

　　“冯郎，”又是一声矫揉造作的女声，“你就听我哥哥的嘛，你若待我好，哥哥怎会拆散我们呢？”

　　陆九瞻握住酒盏的手紧了紧，他忍不住侧首看了眼虞长宁，万万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一面。

　　只听“啪”的一声，好端端的酒盏霎时成了碎片，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这家酒楼怎么回事？这样劣质的杯盏也敢摆上桌？”

　　秦阳立即发难，将旁人的目光引回了自己身上。

　　像他这样早已娶妻生子的中年人，哪里不晓得自家大人的心思？

　　好在他反应够快，替大人解了围，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虞长宁见到碎片上沾了几丝猩红，抬眼却看到陆九瞻神色平和地用手巾细细擦拭伤口，好似方才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冯允和并未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中，他情真意切的视线落在虞长宁身上，“我写，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我都愿意答应。”

　　虞长宁知道机会来了。

　　她眼中闪烁着为难，“彭娘子到底是你未来的妻子，她既然大度成全我们，我们也该照顾她的脸面。我可以先行入府为你红袖添香，只是我们须得分房而居，待彭娘子过门后，才可行礼。”

　　她低垂着头，却死活憋不出两颊红晕来，只能借着灯光幽暗掩饰自己的做作。

　　陆九瞻见她这副模样，一个邪恶的念头忽然窜入心间。他甚至等不及三思，鬼使神差地借着桌子掩饰，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指尖粗粝的厚茧在她手背细细摩挲。

　　虞长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疯吓了一跳，险些被人瞧出端倪。

　　她紧张得心如擂鼓，粗茧带来的酥麻从手背爬上脊骨，直冲天灵，心中不住战栗，一下子满脸飞霞，如四月盛开的桃花，秾丽耀目。

　　冯允和将她这份羞意看在眼中，以为她面若灼桃是因自己，心中犹如灌了蜜水一般，甜意都露在了脸上。

　　陆九瞻坐在两人中间，怎会感受不到冯允和的自作多情？

　　他恶作剧般伸出长指探入少女掌心，一圈圈地打磨，看着她娇嗔的面容，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快意。

　　虞长宁既抽不出自己的手，又不敢露出端倪，只能由得陆九瞻放肆。只是她眼中的嗔怒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恼，冯允和瞧着愈发心动。

　　“我都听秦娘子的。”

　　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不管秦娘子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

　　虞长宁见目的终于达成，便不再说话。

　　月华流照，一宴将罢，冯允和体贴地目送几人离去，一颗心被欢喜与甜蜜塞得满满当当。

　　虞长宁下了马车，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

　　才将将坐下，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陆九瞻站在月下，神色晦暗不明。

　　“陆大人方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虞长宁见到来人，开口便是讥讽。

　　“我见你这场戏演得辛苦，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此刻如针尖对麦芒一般，互不相让。

　　虞长宁收回目光，偏过脸，“不劳您大架，冯二郎好骗得很。”

　　“看来虞娘子经验颇丰，不知是否也如这般骗过梁王？”

　　他话音一落，虞长宁的脸陡然冷了下来，“好端端的，你提梁王做什么？”

　　“我为何不能提梁王？”陆九瞻轻笑一声，“他不是你的未来夫婿吗？”

　　“陆大人慎言！”虞长宁倏然起身，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陆九瞻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艳如海棠，让人不饮而醉。

　　他今晚确实疯了，从她对冯允和暗送秋波时起，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然崩断。

　　嫉妒充斥在他心间，让他不管不顾，随心而为。

　　面对少女愤怒而疏离的目光，他心头如被针扎一般，虽后悔，却又畅快。

　　他垂下眼眸，蓦然转身离去。

　　虞长宁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的委屈被瞬间点燃，竟抬脚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