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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林彷只身前来拜访的时候,时言念先是怔愣了一息,随即转过身迅速地收起了楚月恒还未吃完的核桃酥,然后毕恭毕敬地请刚刚踏入东厢房的林彷在桌案边坐下,并不疾不徐为他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汤。

      楚月恒看着时言念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接着又一本正经地在房内另一方桌案边坐下,心下不觉有些好笑。楚月恒忍住嘴角的笑意,转而面向林彷询问道:“不知林公子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林彷的目光在楚月恒被毯子掩住的伤处和正襟危坐的时言念身上来回打量着,半晌,收回目光,朝着楚月恒微微笑着说道:“楚公子与时公子倒也真是性情中人。”

      林彷是无启国丞相林国公长子,知道那天无启国怡和殿内发生的事并不奇怪。只是眼下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楚月恒看着林彷澄澈的眼神微微怔楞,一时竟不知他方才的感慨是赞叹还是嘲讽居多,只得闭嘴不答,静静地等他再次开口。

      果然,林彷低下头,气定神闲地伸手去探桌上的水,端起来稍稍抿了一口,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在下此番孤身前来,倒也无甚要紧事,只不过……”话音一转,林彷擒起一抹笑来看着楚月恒,“在下对于那日庆典游/行时发生的意外,倒是颇感兴趣,故而特地登门拜访,想问问二位公子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那日元宵游/行的意外,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林彷如此问询,便是在试探了。楚月恒在心底暗自琢磨着,面上仍是一副春风和煦的笑意。“实在惭愧,那天是在下一时不慎,才搅了贵国如此重要的元宵庆典。在下已经同贵国洛皇陛下领过责罚,现在正在闭门反省。”

      林彷凝视着楚月恒浅笑吟吟的面颊,一时不语。又不紧不慢地低头喝了一口热水。再开口时,语气里竟隐隐透露出一丝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怒气。“楚公子可还记得,在下曾经说过,我同你们,是平辈间的往来。”

      楚月恒听见这话,更是不解其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静默地倚靠在床榻上。

      “殿下。”一旁的时言念见了这番情景,上前轻轻拍了拍楚月恒的肩,让他不必过于紧张。楚月恒看看面色沉静的时言念,又转过头看看紧抿着唇的林彷,垂眸思索片刻。等到楚月恒再次抬起头时,话语间已经带上了一丝恬静。

      “林公子,在下是贵国质子,亦是重梦国太子。”

      闻言,林彷挑挑眉,嘴角不由地上扬。那日庆典游/行,有人暗地里捣鬼,意图谋害楚月恒,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无启国的人动的手。身为无启国质子,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必然,忍受类似的遭遇更是本分,而身为重梦国太子,不反抗亦是对两国约定的遵守,是对处于战败一方的重梦国的维护。既心知肚明,又克己奉公,此番回答真可谓是不卑不亢了。

      林彷放下空了的水杯,时言念便适时上前为他添水。“林公子放心,殿下与我,皆是随遇而安的人。”

      这话便是表明了不会再对庆典一事进行追究的态度了。林彷开怀一笑,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担子似的,袖袍一甩,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来,“无晴公子,匪石公子,这是在下出门前舍妹叮嘱我切记带上的金创药。还请匪石公子尽快帮无晴公子敷上,不然误了时机,万一这伤处留下什么隐患可就不妙了。”

      .

      谢过并送走林彷后,时言念回到东厢房内,开始替楚月恒上药。

      “这林彷公子倒是位简单直率之人,怪不得你之前说他值得结交。”楚月恒趴在床榻上,方便时言念上药,右手还径自去够搁在床边的核桃酥。

      时言念忙递了一块核桃酥给他,才继续手上的动作。“林彷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家国之仇。”

      前世的时候,林彷的确帮了两人很多的忙,只是……时言念皱眉沉思。不知为何,自从不久之后的玉令事件后,一直到两军交锋沙场重逢,林彷再没在两人面前出现过。

      时言念正凝神细思,冷不防被楚月恒拽了下衣袖,一时失神,身子差点倒将下去压到楚月恒。时言念堪堪稳住躯干,兀自定了定神,心底暗自庆幸此刻楚月恒正背对着他,觉察不出什么异样,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问道:

      “怎么了,殿下?”

      只见楚月恒正用一只手撑着俯趴在床榻上,嘴里嚼着核桃酥,腮帮子显得一鼓一鼓地,闻言慢吞吞地启唇应答,字里行间还有些含糊不清。

      “这河套苏(核桃酥)不岁(脆),不好侍(吃),下次记得换衣恰(换一家)。”

      “……”

      “……好的,殿下。”

      .

      无人打扰的时光过得清苦而惬意,楚月恒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再过不久就大致无碍了。然而楚月恒还是借着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的由头,恶趣味地支使时言念做这做那。一会儿念着西街的话本子,一会儿又想要东街的绿豆糕,仿佛上瘾了一般,连着许久没有显露的从前在重梦国时的性子都好似回来了几分。

      虽然楚月恒一时忘了,就算他不曾受伤,也是能够这般理直气壮地使唤时言念就是了。

      .

      是夜,骤雨忽至。

      雷奔云谲,长空裂帛。

      时言念看着窗外雷电交加的天幕,心下稍稍不安。

      这种不安在时言念回到东厢房,看见床榻上微微战栗的楚月恒时得到了解释。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时言念疾步上前,见楚月恒眉头紧蹙,面颊泛红,垂眸思索片刻,便伸出手,将手背贴在楚月恒额头上试了试。不知怎地,白日里尚且神采奕奕的楚月恒此刻居然发着高热。看着神色难耐的楚月恒,时言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楚月恒躺在床榻上,手脚不安分地扑腾着,嘴唇一张一翕,好似在说些什么。时言念俯下身去听,却因为窗外振聋发聩的雷声,听得不甚分明。终于等到屋外雷电稍息,时言念再次弯腰伏在楚月恒耳侧,却在听见那声微弱的呢喃时周身一僵。

      “母后……母后,为什么……”

      当下,时言念翻身下榻,转身去正堂耳房内寻了一把尚且能用的伞,不管不顾地出门,欲为楚月恒寻得一副退烧药。

      .

      大雨滂沱,风声鹤唳。

      时言念撑着伞在雨中愈走越快。忽然间,时言念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那个在雷雨夜蜷缩着身躯,兀自缩在床脚,不安地唤着“母后”的少年,想起了那个在马车上一脸憧憬,轻轻呢喃着盼望能够有一个亲近的兄弟姐妹的少年,想起了前世那个在山洞里,看着洞外的雨疏风骤,阴沉着脸,哀叹着“罢了,你从来不懂我”的陛下……

      “殿下……”时言念紧咬着唇,稍稍抬高伞面,目之所及处,只有一片连缀不断的雨帘,朦朦胧胧的。

      时言念知道,汹涌的浪潮就要来了,从今往后,那数不清的恶意、算计,将如同浩浩汤汤的海浪,马不停蹄地席卷而来。仅靠自己一人,真的能护住殿下吗?时言念瞳仁涣散了一瞬,随即又愈发坚定。

      不,他能护住,而且必须护住。

      时言念双眸眯了眯,脚下踩着四溅的雨点,步伐愈发迅疾。

      “殿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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