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听见你啦》啥子规

2、白狐

　　因为在禁令区当街纵马，扰乱了百姓生意，怨声载道，衙门的人正在附近巡逻，闻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一看是萧泽川这位惹不起的大爷，提督面露难色，满脸酸样地说：“小侯爷你这……”

　　此时侯府的家丁武将也终于找到了满街乱跑的萧泽川。那家丁上前和提督赔笑道：

　　“统领大人，此间的损失可算在我侯府账上。只是这时候不早了，我家侯爷还在等小侯爷前去参加大祀。”

　　话里话外都是说让他别耽误时间，误了正事儿有他好果子吃。

　　提督叹气道：“不成，小侯爷闯了祸，现在民愤难安……至少得有一个人跟我去六扇门录口供，哪怕做做样子给他们看看也好。”

　　萧泽川睨了家丁一眼：“兴旺，你去一趟吧。”

　　兴旺立刻扭成苦瓜脸：“小侯爷，我等会儿得给您‘下戾刀’啊……”

　　这下戾刀是萧家祭祖的一个环节。萧家男儿自出生起就会订制一把唯一的弯刀，在成年前交由最为亲近的随从保管，以表示信任。只在每年家族祭祀时，随从会叩拜后暂还戾刀，让萧家少年舞刀祭祖。

　　如今的安定侯，就是用他自己那把戾刀，收复了大明王朝西边大半版图的山河。

　　差点忘了这茬。萧泽川就把视线转向其余三个家将身上。

　　但他摇了摇头抛弃了这个想法：这三个特训的护卫，脑子里除了刀枪和军令，找不出别的来，别想指望他们去录个对侯府好听的口供。

　　在那儿他们能跟你大眼瞪小眼，坐上半天。

　　听众人一时沉默下来，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白衣少年说：“让我去吧，如果你……小侯爷没时间的话。”

　　显然他已经从众人的对话三言两语中分辨出了萧泽川的身份。

　　大家这才注意到他，以及他胸前的那个滑稽的脚印——一看就是那位爷的手笔。

　　萧泽川眼皮一跳，黑着脸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少年套了上去，还认认真真的给他在领间系了个结。

　　披风垂下来，恰好遮住了那只不雅的脚印。但因为稍稍有些宽大，下摆也扫在了地面上。

　　瘦瘦小小的，跟个姑娘似的。萧泽川悄悄在心里想着。

　　旁边兴旺和提督眼珠子都要惊掉了，纷纷瞪大了眼不敢出声，盯着萧泽川，不住地想：难道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吗？

　　还是鬼缠身了？

　　萧泽川注意到他们震惊的眼神，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地解释道：“这样别人就会误把他当做我了……去衙门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些。”

　　众人恍然大悟点点头：不愧是小侯爷，想得真周到。

　　状况之外的少年却只在意着萧泽川的那几声咳嗽：“你都着凉了，还是把披风拿回去吧。”

　　萧泽川笑了笑，没回应少年的话，拎着他的后领把他丢在了提督面前：“还麻烦统领大人好生照料一下他。”

　　提督心头微跳：小侯爷说的照顾……肯定是那样的，但这孩子的小身板不禁打啊！

　　忒狠了！

　　少年却没在意他心头的小九九，跃步翻身上马，对兴旺道说：“走吧，时候不早了。”

　　提督等京城护卫连忙行礼相送。

　　“哦对了，大人再帮我留意一下我家那‘狗殿下’，狗东西不知跑哪儿去了。”萧泽川调转马头之前还不忘补充道。

　　提督连忙应下。

　　兴旺瞥了眼一脸茫然的少年，没多思考，就打马跟了上去。

　　直到萧泽川走远，提督才敢看向身边这裹在宽大红袍里的少年。

　　精致漂亮的眉眼配上一身火红，燃得跟山花一样明艳。

　　提督也是有女儿的人，一下子联系到自己家那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不由得对少年稍稍心生怜爱。

　　“叫什么名字？”提督问他。

　　“我叫莫瑜年，大人。”少年呆呆地抬起头，寻着他的声音转过头去。

　　提督这才注意到少年是患有眼疾的，连忙让人扶住了他：“这儿离六扇门还有些距离，要是累了就说，我们歇歇脚再走。”

　　莫瑜年知道这位声音浑厚的大人是在关心自己，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不碍事的。”

　　提督都要被他可爱化了，一想到萧泽川还踹了他一脚，便忍不住心头腹诽：那小混蛋是怎么下得去脚的！

　　“那小侯爷很是嚣张跋扈，你今后离他远些，别再被他捉弄了。”提督亲自上前扶过他的肩头，引着他一路走着，一边儿提醒道。

　　莫瑜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小侯爷人很好……他刚刚救了我。”

　　他把自己差点摔下秦淮江，然后被萧泽川拉了上来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提督在衙门待了那么多年，一听就猜出了八九分来龙去脉。

　　孩子，是他先差点撞了你啊！你怎么还帮着他说好话呢！

　　莫瑜年看不见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脸色，只是又问：“大人，那……‘狗殿下‘是什么啊？”

　　说了这般粗言秽语的少年有些羞愧，但又想不起别的措辞，直接红了脸。

　　“是小侯爷养的白狐，‘狗殿下’是它的名字。”

　　“白狐……是什么样子的呢？”少年沉吟一会儿，眨着眼睛想了想，“听名字的话，它一定像小狗一样可爱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小狗长什么样，只听人说过。”

　　他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在虚无的黑暗之中幻想着，小狗和白狐分别是什么模样，又有怎么样的区别。

　　春天的花是什么样的娇嫩呢？

　　秦淮江到了夏日真的是江浪汹涌吗？

　　这时他又转念想到了萧泽川：小侯爷是长什么样的呢？

　　提督见状轻轻叹了声气，摸着少年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吐槽道：

　　“侯府的白狐，就是只恃宠而骄的小畜牲，见了生人只会龇牙磨爪。”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着街尾一白色的小东西探头探脑，轻手轻脚地朝这边靠了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哟，这不是“狗殿下”嘛！

　　提督停下了脚步，给属下打了个手势道：“想办法抓住它，否则到时候小侯爷只怕要把我们六扇门闹个天翻地覆。”

　　“大人，这东西警觉，我们又都是生人，不好抓……”

　　一位京城护卫话音未落，只见那狗殿下嗅了嗅地面，就朝他们这儿迈着狐狸步走了过来，避也不避，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警觉怕生。

　　众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莫瑜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也乖乖地跟着不出声，不过几秒钟就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脚踝。

　　毛茸茸的，暖乎乎的，像一个会自己动的毛球。

　　他从来没接触过这般的生物，茫然地抬头去看提督的方向，似乎是在询问。

　　提督非常惊讶于那骄傲的狐狸居然会这么亲昵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随即笑了出来：“瑜年，刚刚说的那白狐，就在你脚边呢。”

　　莫瑜年先是僵硬了一瞬，担忧地问：“那它有龇牙咧嘴磨爪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提督等人笑了起来，“看样子它很喜欢你，要抱抱它吗？”

　　少年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诚挚的惊喜：“可以吗？”

　　“小侯爷衣服都肯借你，一只小畜牲还不让你抱了吗？”

　　提督说着，引着莫瑜年蹲下身，示意他张开双臂。

　　少年刚伸出手，就感觉到被一个毛球撞了个满怀。他小心翼翼地合拢双臂，轻轻抚摸着白狐，仿佛在鉴赏一个无价珍宝。

　　从头顶尖尖的耳朵，到软乎乎的肚子，最后是蓬松的大尾巴。他用指尖作笔，将传说中的白狐的模样，画入了自己黑黑的小世界。

　　白狐没有因为他乱七八糟的抚摸而有半点不悦，还甚至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它甚至悄悄收敛了自己的尖牙，怕蹭破了少年白嫩的脸蛋。

　　莫瑜年被狗殿下舔的脸颊痒痒的，非常的开心，抱着它站起身来，激动地说：“原来白狐是这样的！”

　　众人震惊之余，皆是感慨。

　　像狐狸这么有灵性的生物，据说能辨别善恶，最喜欢亲近那些心灵澄澈无暇的孩童。

　　而这没有眼见过人世沧桑险恶的少年，实在是太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