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观心-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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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的不欢而散后，第二天夜里你们又在观星台上相遇了，两个成年人招呼对方时，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过一样。
但你知道你要走了，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是你算了算时间，觉得魔药可以当做消化完毕，行李收拾好就能离开了。
当天晚上你和伯特利·亚伯拉罕说自己要走了，祂平静地看了你一眼，说明天白天吃了午饭祂送你回去。
你觉得这多多少少有点鸿门宴的意思，但鸿门宴就鸿门宴吧，反正那场宴上刘邦项羽都没死。
而且你算什么刘邦项羽，你最多是那个离间他们的曹无伤。
哦，曹无伤倒是真死了，左右横跳确实是取死之道。
第二天你艰难地爬起来，勉强赶在午饭这个点走到了餐厅，却发现伯特利并不在这里。你用自己没睡醒的脑袋想了想，转身顺着楼梯爬到了顶。
祂果然在这里。
湛蓝的天空上点缀着一丝丝云雾，这里位处平原，四野开阔，站在高处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水晶球笼罩着。
暖风吹拂过你的皮肤，日光和煦得恰到好处。你带着愉快的心情走过去，和伯特利打了一个招呼。
这居然是你和祂第一次在白天见面，那对瞳孔中的星辰在明亮的光线中隐去，却显得更加澄澈。
祂笑着和你说，“要走啦？”
“嗯。”你在祂旁边站定，“打扰您这么久，也确实该离开了。”
“不会的，我很喜欢你的那些故事，也很希望能听到更多的故事。”
你听出了端倪，于是没有说话。
祂继续说，“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无论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还是和你相关的源堡，我都希望你能加入亚伯拉罕家族，待在我身边。”
“那您也知道我的答案一定是拒绝。”你微笑着说。
“别忙着拒绝，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祂注视着你的眼睛，“在这个时代，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你不想要成神，不在乎性命，不关心未来，所以你究竟在注视着什么呢？”
“注视着什么遥远又不可即的东西呢？”
你愣住了，你没想过祂的问题会是这个，你也回答不出问题的答案。
在心中揣摩了几遍后你说，“当然是我过去的时代啊，我怀念那个和平又繁荣的世界，也希望让这里能和那里越来越像。”
“可你真的怀念吗？我从没见过一个怀念的人能如此坦然地谈论自己回不去的地方。”祂继续说，“你对过去根本就没有那么执着，你甚至没有尝试寻找过去的踪迹。”
你咬紧了牙齿。
祂说得……是对的，你没有那么怀念过去。你用着虚假的姓名在此处安然生活，大部分时候你根本没有想起过从前。
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生气，就好像被揭穿了什么隐藏着的秘密。你厉声问道，“那您觉得我到底在乎着什么呢？”
那对蓝色的眼睛看着你，里面居然带着一点同情，“你是为了谁拒绝我呢？”
就像是一道雷霆从空中劈在了你的头上，被加速的心脏泵出的血液涌上了头顶，让你一阵头晕目眩。
“我……我……”你无法回答。
你想要告诉祂，你选择阿蒙是有很多原因的，这些原因都非常合理又可靠。但你说不出来哪怕一条。
理智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怀念着过去，那么富有人性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是一个比阿蒙好上千万倍的选择。甚至伯特利比阿蒙更靠近诡秘之主的位置，更容易获得其他神明的支持。
无论从哪一个维度，你都没有选择阿蒙的理由。
但你就是果断地拒绝了祂，甚至都没仔细想想为什么。
你的表情已经彻底地扭曲了起来，上牙紧紧咬在下嘴唇上，几乎渗出血来。
疼痛让你恢复了一点力气，你几乎是带着恶意的对祂说，“那您更应该知道我没有选择您的理由了。”
“不。”祂旁观着狼狈的你，平静地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没等你打断祂，祂开口了，“你的愿望是让阿蒙成为诡秘之主还是希望阿蒙永远是阿蒙？”
你的身体突然僵在了原地，所有想法都停滞了下来，你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存在。
“你知道阿蒙的来历吧？祂是被造物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活化的‘错误’途径唯一性。”伯特利看向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没人知道造物主是怎么办到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祂和天尊很像。”
祂转头看向你，“祂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像天尊的那一个，或者可以说祂就是不太完整的天尊。所以你可以想到的，祂登上源堡的那天很有可能就是祂彻底消失的时候。”
你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反驳祂，“这只是你的推测，阿蒙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而且你们三个不是同样面对着天尊的威胁吗？”
“是的。”出乎你的意料，祂大方地承认了，“但我和阿蒙对你而言不一样吧？你要赌这个风险吗？”
“赌有那么一天，一个黑卷发的青年戴着单片眼镜站在你面前，笑得和平时一模一样，然后开口和你说‘这个外表还真不错啊’。”
“闭嘴！”你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过快的呼吸让你有点喘不上气，握紧的拳头中指甲刺破了掌心。
你不能想象这个画面，即便只是听祂描述，你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不……你不能接受这个……绝对不可以。
伯特利当然没有停下，祂在你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靠近你轻声说道，“但只要你支持我，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你像是遇到海妖的水手，只能站在原地听着那惑人心神的话语。
“我以前是人，又比阿蒙有更多正常的锚，所以我能和天尊抗衡更久，这样天尊不会有能力去伤害祂。”
“而我也不会。我和阿蒙已经和睦相处了这么多年，又何必对祂下死手呢？序列1的特性我可以去找索罗亚斯德，我只需要唯一性，阿蒙会以天使之王的位格好好活着。”
你猛然回过神，“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真到那个时候动不动手也就是你一个念头吧？”
祂微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所以我还有另一半的条件。”
“你知道由于天尊的威胁，我们无论是成神还是登上源堡，都还要等待很多很多年。”祂停下叙述看着你，似乎是在确认你能反应过来。
你点点头，等待着祂继续说。
“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会支持你成神。”祂平静地开口，却好像丢下了一颗炸弹。
“什么？”你有点不可置信。
“成神。”祂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无论是隐者还是完美者，我都会支持你。”
“但工匠之神已经诞生了。”
“放心，这位神明的缺陷大得可怕，只要找到机会，杀死祂并没有那么难。”伯特利看着你，眼神中是绝对的傲慢，“你有这份潜力，也有我的支持，为什么你不能成为神明？”
祂摊开双手，“当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还有图铎，祂同样愿意支持你。”
你皱起眉，“等等，但这和阿蒙又有什么关系？你之前才说我不想成神。”
“啊，确实。”祂笑着说，“但你难道不想保护阿蒙吗？”
保护。
保护阿蒙。
你可以保护阿蒙。
你全部的心神都被这句话摄走了，只留下伯特利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你不相信我很正常，但这不重要。你会比我更早成神，甚至更早地再上一个台阶，而到了那时候，作为真神甚至旧日的你难道不能护住一个天使之王吗？”你像是一个木偶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风吹乱了你留长的头发，糊了你满脸，但你毫无反应。
你比伯特利知道更多，所以你知道现实会比祂说得还要更好。
造物主会复活，祂同样会保护阿蒙。而如果再加上你，那就会是起步两个真神，最高两个旧日的阵容，你真的可以保护住祂。
祂不会面对天尊的威胁，不用考虑外神的战争，祂仍然会是祂，会是最自由、最安全的祂。
温热的液体从你的眼眶中渗出，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你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试图咽下喉咙中的哽咽。
你真的要动摇了。
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太害怕那个可能了。
无数的画面在你眼前浮现。
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灰白的屏障屹立千万年，向你展示着神明的威能。
阿蒙。
哀嚎着的安提哥努斯，透明的触手从祂的身上长出贯穿了你的胸膛，祂的脸上满是痛苦。
阿蒙。
工匠成神时刺入你灵魂的波动，即便是一个不成器的神明也有着足以影响整个序列的威压。
阿蒙。
站在你身旁的阿蒙。
一起喝下午茶的阿蒙。
板着脸和你合影的阿蒙。
一边嘲讽一边帮你收拾烂摊子的阿蒙。
坐在沙发里看书的阿蒙。
陪你看河灯的阿蒙。
听你讲故事又给你讲故事的阿蒙。
以及，
夕阳中说自己不知道成为诡秘之主后要干嘛的阿蒙。
“我……”你的声音颤抖着，那两个字就要从你的舌尖滑落。
这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会如何，你是为了祂，为了祂能有一条更平坦的道路。
祂不会恨你，但祂会试图杀了你，祂会认为你背叛了祂，祂会再也不想看到你。
但没关系，你会保护祂，你能保护祂，你将保护祂。
就算和祂站到对立面又怎么样？就算成为仇人又怎么样？就算再也不能坐在一起聊天又怎么样？
我可以保护祂，祂会安全地活下去，祂会永远是阿蒙。
但祂会开心吗？
在你一片寂静的心中，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祂不会，因为祂想成为诡秘之主，而你拒绝了祂的愿望。
声音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又一个画面在你眼前浮现，金红色的夕阳洒在房间里，你看着祂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的单片眼镜，幼稚地让光斑从一个角落跳到另一个角落里，就像是一个刚刚看到世界的孩子。
你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祂，你想成为诡秘之主吗？
祂笑得很开心，完全没在乎你的问题，祂说想啊。
声音轻松又愉快，和小孩子指着橱窗对父母说想要这个玩偶的语调一模一样。
祂还比小孩子调皮，用光斑晃花了你的右眼，是指望你也要戴个单片眼镜吗？
你确认了，祂就是个孩子，一个根本没长大的幼稚鬼。
但孩子的愿望也是愿望，就算祂想要源堡，想要诡秘的决心就好像棉花糖那样轻飘飘得风一吹就跑，但祂想啊。
祂想。
你抬手擦掉满脸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呼出去，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你决定好了。
你看着伯特利，祂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失望的了然，祂知道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你不会再动摇了。
于是你笑起来说，“抱歉，我想我还是要拒绝您。”
祂无奈地笑了笑，“象征性地问下理由？”
“嗯……”你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叙述自己复杂的心路历程，慢慢说道，“在来之前阿蒙和我说祂想当诡秘之主来着。”
祂看上去更无奈了，“你就因为……”
“不是。”你示意祂让自己说完，“您有听说过某些传言吗？某些关于我和阿蒙家族的传言，言辞最难听的那种。”
祂皱起眉，“你不会在说……？”
“对，就是您想的那些。我想他们说得对。”你笑得整个眼睛都弯了起来，“我就是阿蒙的一条狗嘛，既然祂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只要同意就好了。”
你看着表情难以形容的伯特利，笑得更开心了。
祂迈步，那我就跟随。
祂决定前进，我就绝不后退。
还是这样做决定比较简单啊。你打了个哈欠想。
伯特利收拾好自己乱七八糟的表情和可能同样乱七八糟的内心，叹了口气说，“那看来我是没法挽留你了。”
“是的，不过我也有问题呢。”你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请问吧。”祂还是同意了。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认为阿蒙对我这么重要？”你歪着头相当不解。
你和阿蒙的关系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合作，至于这合作是剑拔弩张还是和风细雨，就全凭各人的想象力发挥了。
但无论如何，从没有人觉得阿蒙会对你这么重要。毕竟人类的本质是趋利避害，既是毫无人性的神话生物，身上麻烦又一大堆的阿蒙，为什么伯特利会觉得你看重祂胜过自己？
“这个啊。”伯特利思考了一下，“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阿蒙。我知道祂有多理解人心，也知道你的那些成就中有多少是来自祂的帮助，我不觉得和祂相处了几十年的你会对祂毫无感情。”
果然应该怪阿蒙。你在心中的小本子上给祂又记了一笔，回去全家吃草三个月好了，正好乌鸦们再不减肥都要飞不动了。
“那第二个问题，放心，也是最后一个。”你看着对面的伯特利，有些犹豫要不要问。
祂看了眼天色，“请说吧，我想我们今天都还有事要办。”
这倒是，你昨天就和阿蒙说今天要回去了。你清了清嗓子问，“您有想过如果成为诡秘之主后要干嘛吗？”
祂愣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你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真的只是问一下，可能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吧。”你叹了一口气。
祂笑了起来，“我不知道。”
你猛然抬头，脸上是大写的问号。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想了也没用，所以干脆不去想。”祂看向近处亚伯拉罕家的聚居地，“大概也和现在一样？保护好家人再去星空旅行，只是这次能去更多的地方了。”
“原来是这样。”你低声说。
你抬起头看向远方，那里是特里尔的方向。风吹起你的长发，你拨开散乱的发丝将它们重新扎好。
伯特利同样在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祂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似乎下一秒就要开门杀到某个正在搞事的小辈面前，
于是五月最好的阳光下，你对伯特利说，“那么就此再见，我想我们都要回家了。”
阔别许久的阿蒙家门口，你拎着行李箱哐的一声踹开了大门。
迎接你的是无数探头探脑的人和乌鸦，你看着眼前一片熙熙攘攘，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阿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祂和祂的单片眼镜和你离开之前相比毫无变化，你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祂，大声说，“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观心-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