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家人(美食)》闻遇黎

15、二合一

　　“真的？”

　　“真的。二娘若不相信，可让我一试，过后再让大夫查看。”

　　程奇瑛眼睛一亮，咂摸着：“行！这个报酬嘛……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京城是有名医，可是程家既没钱没名又没权，请不到呀。

　　萧逐梅敛眉：“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二娘在我落魄时收留我，缓我燃眉之急，怎好还要报酬？”

　　程奇瑛上前两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激动：“明日上午我就让四郎过来！”

　　萧逐梅板着一张脸，耳尖微微发红，后退一步，将手从程奇瑛手中抽了出来，心中默念男女授受不亲。

　　程奇瑛没注意到这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拍拍萧逐梅的肩：“真是多谢。”

　　夏季闷热，程奇瑛和萧逐梅说这一会儿话，已经口干舌燥。转身去厨房做迟来的午饭。阿知已经洗好了贝壳，去掉沙子。阿羊正在给丝瓜削皮。

　　午饭是贝壳粉丝汤和蛋炒饭。阿知边烧灶火边絮叨：“今年的天真是奇热，往年也不像这样。我听说河东那边有些人家的地都裂了，再往南边有些地方发了大水。怕是不安生呀。”

　　程奇瑛正掰掉虾头，新鲜的虾离开水，还半死不活着，有些跳出桶外。她闻言道：“京城周边虽然没受影响，可说不准米面粮油会贵起来，咱们过几日去米店囤些货吧。”

　　“好嘞。”阿知应答着。

　　天子脚下，消息总有几分灵通的。当今天子，勉强算个守成之君，远比不上先人。年轻的时候还好，治下表面上海晏河清，待老了，难免松懈起来，沉迷美色。今日这个美人得宠，明日那个昭仪得赏，京城老百姓都当茶余饭后的热闹看，不时点评。

　　不过最受宠爱的还是张贵妃，圣宠不衰，诞下二皇子和四公主。张家本只是小官之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贵妃的堂哥张灏，几年前，被皇帝授同中书下平章事，人称张相，风头很大。

　　不过这和程奇瑛一家都没有关系，上头的人换来换去斗来斗去，一切都太遥远。

　　实在惭愧，程奇瑛真炒不出粒粒金黄的蛋炒饭，没有极致的美观，但加些豌豆、火腿，出锅前撒上几把翠绿的新鲜葱花，味道也还不错。

　　河鲜海鲜做汤，味道最是鲜美。贝壳的海鲜煮出来的汤，什么也不用放，自有一股鲜甜味道。夏季时令菜丝瓜，切成块放进白色的汤中，不能煮太久，不然丝瓜会变黑，模样不好看。最后下绿豆粉丝，不用慢慢煲，只需要几分钟就可出锅。

　　三娘和四郎在家中，中午是程奇瑜带着他们。开饭馆的，自己吃饭的时候总比正常人晚些，要么在忙碌间隙随便塞几口。程奇瑛第一天上手，忙碌了一两个时辰，也许是因为吸入油烟太多，或者还没习惯，总觉得没吃东西就已经饱了。

　　她吃了一小碗蛋炒饭，贝壳粉丝汤倒是喝了一大碗。阿羊吃得头也不抬，连上沾了饭粒也浑然不觉。

　　在程家这些时日，阿羊每一顿都像是饿了许久似的，狂吃猛塞，还是程奇瑛摸摸他的肚子才发现鼓鼓的，于是严禁阿羊过度饮食，要阿知在旁边盯着。

　　程奇瑛吃饱喝足，抬起脚就打算去摇椅上眯会儿。萧逐梅坐在她对面，正用勺子慢慢喝着汤，见此，不紧不慢道：“小娘子，刚吃完饭，切莫躺着，也莫久坐，还是慢慢踱步走几圈比较好。”

　　嘿！程奇瑛才发现萧逐梅还有这一面。她笑眯眯道：“看来你这个账房先生我算是找对了，还附赠养生服务。”

　　阿知等程奇瑛说完才说：“萧郎君年纪轻轻，懂得还蛮多哩。”

　　程奇瑛说：“可不是，他还会把脉针灸呐。”说完才想起来，把阿羊扯过来，“阿羊这孩子，前段时日老是吃多，不知道对他身子有没有影响。萧郎君要是得闲，何不为他看看？”

　　萧逐梅本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年轻的东家回了这一大串话，还多了一份活。他看着阿羊茫然望着他的双眼和程奇瑛狡黠的神情，抿了抿唇，答应了。

　　吃完饭，阿知去洗碗，阿羊跟着程奇瑛走到屋子里，见没有人，仰起头小声问程奇瑛：“娘子，为什么还要把脉呀？前几天已经请过仁和堂的大夫，”他小脸上满是担忧，“会不会又要花银子喝苦苦的药？”

　　程奇瑛蹲下身来，凑到他耳前说：“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只是为了试他一试，今日他说要给四郎扎针。你想呀，他才来一天，连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还不知道，我如何能相信他？要是他糊弄我，到时候就把他赶出去。”

　　阿羊严肃地点头。

　　哪知计划没有变化快。程奇瑛忙了一天回家，半夜睡得正香，梦见自己在长安买了一套大豪宅，曲径通幽，步步是景。忽然感觉一阵晃动，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是三娘正摇着她。

　　“阿姐！阿姐！四郎发烧了！”

　　闻言，程奇瑛迅速起身，边穿衣服边问：“怎么回事？我看这几天还蛮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

　　三娘小嘴吧嗒吧嗒，努力跟上程奇瑛的脚步：“他不听话！前天中午和别人在外面玩，回来吃了半个甜瓜就睡觉，醒来说喉咙不舒服。我要他喝热水泡姜米茶之后，他觉得自己好，今天傍晚趁大哥去洗澡、我去茅房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水，衣裳都打湿了！哼！”

　　“他真的越来越皮了！”

　　三娘嘴里虽然很生气，但眼里的担心却是掩盖不住的。程奇瑛心想：五十步不笑百步，你们两个，谁也别笑谁。

　　刚走到两个小孩的房门口，程奇瑜出来了，对程奇瑛迅速说道：“三娘先喊了我。我给四郎在额头上敷了湿帕子，可一时半会儿降不了温，再这样烧下去，会出事。我去最近的医馆请大夫，坊里面三家医馆，总有大夫能出诊。”

　　程奇瑛听他这话，想了想，还是对程奇瑜说：“咱们直接背着四郎出去吧。晚上天气不冷，不怕伤着风。”

　　“行。不过三娘可不能一个人在家。”程奇瑜给四郎迅速穿好衣服，带好钱袋。三娘站在门口，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程奇瑛一把将她抱起：“三娘，咱们一块儿出去。”

　　夤夜时分，长安城的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两人。这里不是平康坊，没有彻夜笙歌，只有清冷的月光倾泻一地。

　　兄妹二人快步走到仁安堂，见门关着，用力拍了拍门板：“有人吗？有大夫吗？”

　　开门的是个小学徒，身量矮小，一脸睡眼惺忪。程奇瑜连忙问道：“今夜可还有大夫？我家小弟烧起来，止不住。”

　　那小学徒一跺脚，说道：“哎呀，这可真是不巧了！咱们这拢共六位大夫，两位不住在本坊，离得有些远。一位请假去南边儿探亲，一位白日里去人家府上看病，晚上歇在那儿。还有两位半刻钟前才离开，说是两坊交界处有几个人打架，伤得重，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呀！”

　　他一瞧程奇瑜背上的四郎，四郎眉头紧皱，眼睛半睁半闭，显是难受得很，连忙招手让一行人进来：“你们先进去找个床躺着，我去喊一个人回来。”

　　程奇瑛纠结万分，想起白天萧逐梅说的话，对小学徒说：“劳烦你了。我有一位朋友，于药理上有几分精通，要是他比大夫先来，可否先拿药？”说完将一串钱塞进他手掌心里。

　　那小学徒也不扭捏，点点头迅速跑了。

　　程奇瑛关上门，对程奇瑜说：“大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白日里新来的那账房说他会一套针对小儿体弱的针法，他还说自己久病成医。我本想着过几天让他试试后再给大夫看是否可行，现如今没有法子了。要是那边大夫来的晚，或者来不成，那可就糟了。”

　　程奇瑜点头表示了解：“那我现在就把他带到这儿来。”

　　程奇瑛长叹一口气，转身给四郎盖好被子。怕过了病气，于是把三娘放在另一张床上，房间里有股长时间浸透的药味，程奇瑛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又去院子里打了一盆冷水，用家里带来的帕子给四郎擦了一遍身子。

　　四郎生病的时候乖乖的，这时候瞪着一双泪眼迷蒙的大眼睛：“阿姐，我好难受……”

　　程奇瑛深吸一口气，不想骂他，柔声安慰道：“再等一会儿啊，就有大夫来了。”

　　真是无奈！程奇瑛想，为什么她穿越的时候没有自带什么空间，可以在商城里面购买什么布洛芬阿莫西林青霉素，或者自带空间灵泉，喝一口百病全消容光焕发。贼老天！

　　等了快两刻钟，程奇瑛喂了一回水，程奇瑜终于带着萧逐梅到了。萧逐梅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头发微微凌乱。他气喘吁吁，摆着手，断断续续道：“让……我歇口气。”

　　等到呼吸平顺，萧逐梅径直去四郎床边，拿出他一截手腕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他在纸上写下药方，对兄妹二人说：“我先去拿药煎，若是你们不放心，待大夫到的时候将药方给他看。”

　　程奇瑜忙说：“我来煎药吧。大半夜起身，怎好劳累你。”

　　“这药需大火猛煎。此外，我还有一剂药贴方子，可贴于人体皮肤，有助于消除体内炎症，不过制作需要花费时间。”

　　程奇瑜疑问道：“我未曾听过药贴……”

　　程奇瑛却听的分明，这和现代的什么退热贴痛风贴一样，只不过大祁还没人发展这门技术罢了。她连忙说：“无事，我相信你，你放心去做吧。”

　　萧逐梅点头，解释了一句：“这是南边的房子。”说完就去拿药。

　　程奇瑜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对程奇瑛说道：“阿瑛，你先歇息一会儿吧。明日，不，今日还得开馆子呢。”

　　程奇瑛这辈子养得实在“娇惯”了些，十几年，熬夜的次数一手数得过来，不像上辈子，上班之后没在十一点半之前睡过觉。

　　她实在撑不住，趴在四郎床头，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听见小声交谈的声音，还有四郎吞咽药汁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老头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气愤：“岂有此理！怎能让外人随便动放好的药材！”

　　小学徒被骂，低着头，在一旁不敢吱声。程奇瑜连忙道歉，安抚那老大夫。待那老头儿终于不气愤时，将药方给他看。

　　那老头却将注意力放在萧逐梅的手上。他饶有兴致，一个箭步问萧逐梅：“这是什么？”

　　小学徒暗叹，他知晓师父的毛病，一看见有关医术的新奇东西就走不动道，难缠得很。

　　于是他小声提醒：“师父，您还去处理之前那群打架的人么？”

　　那大夫慢悠悠地捋胡子，瞪眼：“哼！说是一群人，实则只有两个人头破血流，只是看上去伤得厉害，一个大夫在那边足矣！”

　　萧逐梅往后退了几步。见状，程奇瑜忙对老大夫说：“还请您去看一看我小弟，喝药没多久，这是药方子。”

　　后半夜程奇瑛感觉自己梦游回饭馆后面的屋舍。她房间还没添置完东西，没有蚊帐，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到头就睡。

　　感觉刚闭上眼就醒了。阿知轻轻喊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阿知给程奇瑛端来洗脸水，道：“小娘子，大郎要我去外面买的油条和羊肉汤，快洗漱了趁热吃吧。”

　　程奇瑛揉揉眼睛，问：“四郎呢。”

　　“还睡着呢。我早上起身熬的白粥，加了少许肉末。等会儿喊他吃。”

　　房间里没有铜镜，但程奇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今日肯定眼睛下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程奇瑛临时改变计划。之前腌的皮蛋已经好了，程奇瑛本打算八月再推出。可是今天困得头晕，她干脆推出凉拌皮蛋和皮蛋瘦肉粥，省些力气。

　　今日来程氏小饭馆的顾客发现又有新菜式，看着大堂上用毛笔写的菜单，不由得发问：“这松花蛋是何物？”

　　阿知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朗声道：“这松花蛋是用鸭蛋腌制而成的，色黑，表皮上有恰似松针的纹理，故名松花蛋。它既可以用来凉拌，又可放在粥里煮，别有一番滋味。诸位可以来试吃一口。”

　　试吃过后，有人觉得惊为天人，忍不住还要来一口。有人却面色扭曲，连忙吐了出来，一时热闹。

　　“我们小娘子说了，这松花蛋就像臭鳜鱼和芫荽，爱吃的不爱吃的都有，只是口味不同罢了。”

　　有人大胆，立刻就点了。却不马上吃，细细地观察一番，松花蛋有些微的透色，表面上真有密密麻麻的纹理，旁边有人也凑热闹，说这形状像雪花，有人说像松针。点菜的那位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拿小刀切开，看见蛋黄变成奇异的灰绿色，蘸上程奇瑛准备的料汁，闭上眼睛品尝起来。

　　有人问：“味道怎样？”

　　那人舔舔嘴唇：“绝妙！”

　　程奇瑜这几日一直住在饭馆后面照看四郎。等到四郎病好之后，他先阻止萧逐梅为四郎扎针，而是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笑眯眯地对四郎招手：“程奇珞，你过来。”

　　四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他从未生过警惕，因为记忆里大哥总是温柔的，二姐是凶凶的。只不过今日大哥竟然喊了他大名，这可不常见。

　　哪知今日程奇瑜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竹条。他也不说废话：“伸出手来。”

　　四郎懵懂地看着大哥，伸出两只手。

　　没想到眨眼间左手心就挨了一下打，四郎平生从未受过打，这一竹条下去，他睁着眼睛，话也忘记说了。

　　程奇瑜说：“我和阿姐有没有告诉你，出去玩，回来要及时擦汗？”

　　四郎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瘪起嘴巴，准备哭出声来。程奇瑜见状立马出声：“不准哭！”

　　三娘见大哥拿出竹条的时候早就机灵地躲到一边去了，躲在房门口看热闹。

　　右手心被打：“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能随便玩水？”

　　“有没有说不舒服了要趁早告诉阿兄阿姐？”

　　四郎用手背擦着眼泪，边哭边点头。

　　“你看阿姐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还让她操心。下次还这样做吗？嗯？”

　　四郎摇头。

　　程奇瑜却没放过他，结结实实地左右各十下，才放过四郎。

　　等到四郎被打完、抽噎完，程奇瑛好一顿安慰，已经是三天后了。她对拨弄着算盘的萧逐梅说：“就今日吧，趁他这几日还老实。”

　　于是萧逐梅带四郎到自己的小床边，蹲下身来对他说：“四郎，今日我要给你针灸，你先把衣裳脱下来。”

　　四郎却扭过身子，一双小手推着跟来的程奇瑛出门：“阿姐你出去，出去呀。”

　　程奇瑛蹲下，看着四郎红红的脸蛋，忍不住乐了：“怎么？四郎害羞啦？是谁之前说，自己是个宝宝。”

　　四郎跺跺脚，噘嘴道：“我就是害羞，阿姐你快出去好不好。”

　　程奇瑛揉揉他的脸蛋，和他商量：“以前你没有被扎过针，等会说不定会害怕呢。第一次扎针，阿姐陪着你，等下一次，下下一次，你就可以一个人，好不好？”

　　“好吧。”四郎虽然很难为情，但还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