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星》洛重

41、第三十三章

　　繁星点点，火光明灭，大家围坐在溪边烤鱼。
　　“所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都已经到离家出走的程度了？”李恪挺好奇的。
　　李愔有些扭扭捏捏的：“就是……阿娘觉得我这一年多在外面玩什么都没有学，就生气了，然后就训我，还严厉的要求我。我就是……就……嗯……然后……就跑出来了。”越说到后面，李愔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断断续续的没有说清楚，但李恪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受不了阿娘的严厉管教，所以就各种各样的折腾。但是在阿娘身边你根本翻不出一朵浪花，所以你就想着要离家出走。对不对？”
　　李愔轻轻点了下头：“嗯。”
　　“阿娘现在怎么样？”
　　“还好吧。”李愔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李恪握紧了拳头，真想揍他一顿：“杨景清！”
　　听到哥哥严肃的叫自己的名字，李愔瞬间浑身紧绷：“哥，怎么了？”
　　“这次回去，如果你再敢惹阿娘生气、四处折腾，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你记住了吗？”
　　李愔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我记住了！”末了，李愔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他哥一句：“那万一我又惹阿娘生气了怎么办？”
　　李恪：“……”很好！真好！真不错！
　　洵安冷冷的补充道：“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行啊，你要是打断我的腿，你们就要养我一辈子。”李愔毫不在意。
　　洵安忍不了了，一鞭子抽在了李愔的手臂上：“闭嘴！”
　　李愔终于消停了，闭上嘴，捂住受伤的手臂，委屈的看着洵安，眼眶微红，看着好不可怜。
　　李恪抽了抽嘴角，然后教育千里：“记住，以后可千万不能只有嘴皮子上的功夫，记住了吗？”
　　千里点头：“我记住了。”
　　李愔很不服气，我嘴上功夫怎么了？最起码在嘴上不会吃亏啊！不过由于此刻两个哥哥都很生气，李愔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
　　“对了，言合和新岁现在是什么情况？”洵安想到了言合，问他了一句。
　　李愔不说话。
　　“大哥问你话呢。”李恪看着他。
　　李愔眼神瞥了一眼洵安。
　　“说话！”洵安无奈的按了下眉心。
　　“是你刚刚让我闭嘴的。”李愔说。
　　洵安作势就要抽出自己的鞭子。
　　“阿娘想让二哥和阿姐在今年定亲，然后看他们的意愿择日成婚。”在洵安再次发脾气之前，立即急忙说完。
　　“他们发展的这么快吗？”李恪很好奇。
　　“也不算快吧，这一年多阿姐和二哥也是有不断地书信来往的，这回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们差不多算是单独相处吧，还是有一次我好奇偷偷跟过去才发现的。”说起这个李愔有委屈上了，因为这个，二哥还跟着阿娘一块教育自己了一通。
　　永平寺。
　　李世民来了永平寺，吩咐人去打听打听李愔。
　　“郎君，派人四处问了，并没有这个人。”房玄龄向他禀报。
　　李世民思考了一会儿，直接去了杨曦的住处。
　　不过很不巧，杨曦去诵经了，不在住处。
　　“郎君，或许真的只是重名而已，您也不要太在意了。”房玄龄上前劝他，“郎君，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城吧。”
　　李世民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还是启程回了洛阳宫。
　　罢了，或许真的只是重名而已。这些年，没有他们的任何踪迹，虽然自己渐渐接受了他们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但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希冀，什么时候他们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
　　次日清晨，几人悄悄从后门进了寺中。
　　洵安很不理解：“小愔，究竟为什么啊？我们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吗？”
　　“嘘！”李愔示意他们安静，探出脑袋左顾右盼，“万一墨宸叔叔知道我们昨晚没回去今天在正门堵我们呢？还是小心为上。”
　　李恪双手抱胸，无语的走了出去。
　　“哎！哥！你小心！”见哥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李愔急忙叫他。
　　李恪站定，叫来了平然。
　　“大公子，三公子，小公子。”
　　“墨宸叔叔呢？”
　　“萧郎君今日一早出门了，他说吃不惯寺中的素斋，上山打猎去了。”平然回答。
　　李恪冲弟弟扬了下头：“走吧。”
　　回了院子，见没有萧墨宸的身影，李愔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会回来的。”李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提醒他。
　　“没事，能躲一时是一时。”李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先去休息了。”
　　“恪儿，你和千里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大哥，那你呢？”李恪问他。
　　“我去准备一下，要启程回家了。”
　　“我帮你吧。”李恪提出帮忙。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洵安笑意温和。
　　“嗯，好。”
　　大家也就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就陆陆续续的醒来了，洵安也将路上该用的东西收拾好了。
　　“啊？回去啊？”李愔不情愿，“要不，大哥你先回去？”
　　洵安看着他，脸上写着“你是在开玩笑吗？”。
　　“那个……我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想多陪陪姨母，也看看周围的景色，对吧？”李愔“嘿嘿”的笑着，“大哥，你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洵安：“……”
　　李恪忍不住问他：“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那个……我的意思是，大哥还是哥哥，你们谁先回去探一探阿娘的口风，然后帮我求求情，等阿娘气消的差不多的时候给我传信，然后我再回去。趁着这个时候我也可以好好的放松放松不是嘛，我这段时间压抑了好久了！”李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阵沉默。
　　“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的，到时候我们先进去……”
　　“不行不行，那不行的，我一会去阿娘就该把我逮回去了，还是在外面躲一段时间比较好。”李愔很不同意李恪的想法，“所以，你们谁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再者，我自己一个人你们会放心吗？”
　　千里听的似懂非懂，但是看着师父阴沉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李愔语带希冀：“怎么样？可以吗？”
　　没人搭理他。
　　“大哥，你最好啦~~”李愔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伸手扯住洵安的手臂晃啊晃的。
　　洵安胸膛上下起伏，好久才平复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往外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愔终于开心的笑了：“大哥真好，那……你们谁回去呢？”
　　洵安看了下李恪：“恪儿，你看好他，我回去。”因为洵安清楚，自己一个人的话，估计是抵抗不住李愔这家伙的，所以还是让恪儿来看着他吧。不过洵安估计忽略了，李恪一个人其实也是不行的。毕竟小弟弟这性子，也是他们从小宠到大的结果。
　　“好。”对于大哥的决定，李恪向来是没什么异议的。
　　当萧夜午膳后回来时，听完洵安说的，差点没气吐血：“你们两个就惯着他！就是你们把他纵的！”
　　李恪劝道：“墨宸叔叔，就当小愔这一次是少年人的一次离经叛道，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了，你放心，以后不会让他再犯的。”
　　“你能保证？”萧夜斜他一眼。
　　“大哥说了，要是他以后再敢胡闹，大哥就打断他的腿。”
　　萧夜看着一左一右劝慰自己的李恪和洵安，以及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李愔，气笑了：“行，这事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随你们折腾去吧！”说完，萧夜转身就走。
　　李愔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手揽着一个哥哥道谢。
　　洵安是第二天出发的。
　　“恪儿，把他看好了，等我的消息，立即把他绑回去。”洵安握着马鞭，指了指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哼歌的李愔。
　　“大哥放心。”李恪信誓旦旦的保证。然而事实证明，让李恪去看着李愔，这才是最不靠谱的事情。
　　“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墨宸叔叔啊？”李恪四处打量，也没有看到萧夜的身影。
　　“哦，我见到墨宸叔叔留的字条了，他说他去长安，替阿娘看一下外祖母。”萧夜不在，李愔非常开心。
　　“算了，不管他了。”洵安翻身上马，“走了，等我消息。”
　　洵安离开后，李愔立即就活泼的蹦了起来。李恪斜了他一眼：“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好好给我待着！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愔连连点头。这几天还是不要惹哥哥生气了，等过几天再说。是以，李愔此刻表现的无比乖巧听话。
　　“走吧，回去。”
　　“好的。”
　　接下来这几天，李恪依旧会去帮老苏的忙，有空就在一起交流毒经心得，李愔就非常积极地在教千里读书习字。就这样过了几天，李愔期期艾艾地向哥哥提出了出门去玩的请求。当然，用的理由是带千里去见识一下外面的繁华世界。
　　李恪想了一会儿，这几天他闷了这么久，要是不答应指不定还怎么闹腾呢，也就答应了，不过还是派暗卫在暗地里跟着。
　　李愔捧着双手伸到李恪面前：“哥，钱。”
　　“你不是有钱吗？”
　　“我出门走的急，没带多少，路上已经花光了。哥，给钱。”
　　李恪：“……滚！”
　　“哥，难道你忍心看你最爱的弟弟和小徒弟露宿街头、饥肠辘辘吗？你忍心看你最爱的弟弟……”李愔话没说完，李恪就已经把一个钱袋子甩给了他。
　　“谢谢哥！”李愔瞬间笑容灿烂。
　　千里跟着李愔这些时日，别的没学会，唯独学会了一点：迅速变脸、瞬间落泪。
　　李愔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豪气冲天：“走，哥哥带你潇洒去！”
　　李恪皱眉，这样真的好吗？算了，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他憋了这好几天了，让他放松一下也行。
　　于是……
　　“你说他去哪了？”李恪刚从山上采药下来，听见季春阁令南的禀报，无比的震惊。
　　“小公子……去了闻莺坊。”
　　李恪喝了口水压压惊：“他自己？”
　　“还带了一个四岁大的娃娃。”
　　李恪“咔嚓”一下，捏碎了茶盏，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去，把李愔给我捆回来。”
　　李愔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时不时的抬头偷偷瞄一眼李恪。
　　李恪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戒尺，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着手心。
　　“小哥哥说，要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然后，我们就进了城，然后，就、就进了那个地方。”千里跪在李愔身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李恪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这下子李愔心底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哥究竟是想怎么样。
　　就在李愔觉得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才终于听到了他哥毫无波澜的声音：“千里，你先回你屋里去。”
　　“是。”千里麻溜的跑了，刚才的师父好可怕。
　　李愔小心抬头的看向他哥。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我这不是……带千里去玩吗？”
　　“玩？”李恪微微挑眉，“所以你们就去了青楼画舫？”
　　“对啊。”
　　“对什么对！”李恪一拍桌子，李愔吓了一跳，立即闭嘴。
　　“你说说你，你多大了？你带他那么一个小孩子去哪里？啊？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还对，对什么对？……”
　　李愔跪着，垂着头听他哥整整两刻钟的时间不带重复、不带停歇的把自己教训了一通。
　　李恪喘了口气，喝口茶润润嗓子，看向跪在地上无聊的扣手指的李愔，火气又上来了：“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李愔这才抬头，很是真诚：“刚才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李恪捏了捏手：“……”手痒了怎么办？
　　“哥，你冷静啊。”
　　李恪站起来：“伸手。”
　　李愔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哥是真的要教训自己。
　　“哥——”李愔拉长了声音。
　　“伸手。”
　　李愔吸了吸鼻子，眼眶酝酿出泪水。
　　“伸手。”李恪重复道。
　　李愔意识到他哥真的生气了，乖乖的伸出了手。
　　一下子下去，李愔的手心瞬间红肿起来。李愔呲牙咧嘴的，真疼呀！眼圈一红，瞬间落泪。
　　家里李愔是最小的，大家都会宠着他，即使有时候真的犯了错，也就是被训一顿、抽两下，这几年他也长大了不少，也就很少打他了。李恪不会管他一个人去青楼画舫玩，但是他带着一个四岁大的小娃娃，这不是教坏他吗？这就是有点胡闹了。小孩子知道什么？万一教坏了呢？那不就是误人子弟吗？
　　但是看着李愔现在这样子，李恪也确实下不去手了。
　　沉默了半晌，李恪叹了口气，把戒尺扔到了一边。
　　“行了，别哭了，起来吧。”李恪没好气的叫他起来。
　　李愔抬头看他：“腿麻了，起不来。”
　　伸手把他拉起来，李恪又继续说他：“你说说你，你要是想玩自己去不行吗？非要带着那么大一点儿的娃娃，万一把他带坏了怎么办？真是胡闹！没有下次了，知不知道？”
　　李愔急忙点头：“知道知道，哥你放心！”
　　放心？放不了一点儿！
　　“哥。”
　　“讲。”李恪正低头给他上药。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李愔很好奇。
　　李恪抬起头，无语的瞥了他一眼：“闻莺坊是阿娘的铺子。”
　　李愔：“呵呵……哈……”我说呢，自己才刚到了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吧，就被逮了回来，原来是自己家的铺子啊！怪不得呢！
　　教育完了大的，还得去教育小的。
　　“师父。”
　　李恪在他身边坐下，很是严肃的：“今天他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把它忘干净，知道吗？”
　　“知道了。”
　　李恪想给他解释一下，但是又一想，这才多大啊，于是只是对他说：“以后要是他要带你去哪里玩，你先给我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千里乖乖的点头。
　　“要是他带你去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你要记得说，好不好？”
　　千里眨了眨眼。不对劲儿的的地方？没有啊。
　　“怎么了？”
　　“小哥哥没有带我去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你们今天去了哪里？”
　　千里想了想，这才说：“好多呢，又吃的、喝的、还有玩的！小哥哥说，他最会玩钱了！”
　　“玩钱？”李恪捕捉到了这个词，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对呀！就是好多好多人，有一张大桌子，还有好多好多银子，小哥哥可厉害了！他还拿了好多银子呢！”说到这里，千里很是兴奋，“师父，这个地方真厉害，居然还能得到好多好多钱！”
　　李恪深吸一口气：“是……赌坊吗？”
　　“好像是吧？”这个千里记不清了。
　　“那你还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嗯……好像是叫什么安、安……”千里仔细地回想着。
　　“是安隐吗？”如果他没有记错，阿娘在洛阳有一家赌坊的，就在安隐酒楼。
　　“对的！我们进城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那你还记得，你们在这里面都做了什么吗？”李恪强忍怒意，温声询问道。
　　“嗯……”千里皱眉沉思，“好像……小哥哥摇了什么，摇了好多次，然后每次都能拿好多银子。就是那里的人不好，要把小哥哥往外面赶。”
　　李恪伸手揉了揉千里的头：“听话，把这里也忘了。”
　　千里不解：“师父，这个地方不好吗？”还能拿钱唉！
　　“这个，不是现在你能去的。所以，现在，把这里也忘了。都记清楚了吗？”
　　“哦，我记清楚了。”
　　李愔正准备休息时，就听到外面穿来一声怒喝：“杨景清！”
　　李愔吓了一激灵。平常他哥一般会叫他小愔、李愔或者李小愔，如果这么叫他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李愔心里一咯噔，赶紧跑！
　　李恪一脚踹开了门，但是没有李愔的踪迹，看了一下开着的窗户，李恪被气笑了。跑得倒挺快的，我就在这里守着，看他能去哪！
　　过了一会儿，李恪看着李愔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不会准备一直呆在外面吧？算了，让他好好吹吹冷风冷静一下，带着小孩子去赌坊？真是够了。李愔这小子，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因为他往赌坊跑了几次被大哥狠狠教训了一通的事都给忘完了？
　　千里看着毫不客气霸占了自己床的李愔：“那我睡哪里啊？”
　　李愔指了指已经铺好被褥的软榻：“那里，够你睡了。”
　　“你为什么不回你自己屋里？还要翻窗进来？”
　　“这是本人的兴趣，怎么样？你想要试试吗？”李愔朝着他挑了挑眉毛，然后躺下，“借一晚上啊！”他哥故意以为他会跑出去躲起来，肯定想不到他跑到这里来睡了。
　　千里鼓了鼓脸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爬上了床。
　　“你干什么？”
　　“睡觉啊。”千里躺下来，“我们一起。”
　　“我睡觉不老实。”
　　千里以为他在骗自己：“我不信。”
　　“真的！”我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千里不理他，盖好自己的小被子睡了。
　　李愔也无奈，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相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