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星》洛重

3、前传第三章

　　大业十一年，东都洛阳。
　　萧后看着眼前一身嫁衣的女儿，一时间颇为感慨：“我的阿晴长大了，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母亲，即使儿臣出嫁了，也会经常回来陪您的。”杨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或许，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要嫁人吧。只是还好，并不是要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傻孩子，一旦嫁人了，哪有那么随心自在的事情呢？”
　　“他随我住公主府，偌大的公主府，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主子，能有什么不自在的？”
　　“你呀，还是这样子的孩子气。”
　　“母亲。杨晴抱住母亲，“我舍不得您。”
　　“母亲也舍不得你。只不过你们都长大了，终归要各自成家的。”
　　杨晴将头伏在母亲怀中：“母亲，您放心，我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嗯，母亲知道。”萧后抱着女儿，“对了，你父亲的意思，是让张阿难跟你入公主府，他曾经侍候过你大哥，后来又跟在太子妃身边，这几年一直是跟着我，以后他便是你公主府的内侍，帮你料理府中事宜。”
　　“好，我听母亲的。”
　　黄昏时分，萧夜敲了敲杨晴的门。
　　“怎么了？”杨晴打开门，见到萧夜站在门口。
　　“公主，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萧夜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
　　“什么？”
　　“我有一些私事。”
　　“是关于你母亲的吗？”杨晴与萧夜一起长大，对于他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萧夜点点头：“我发现了关于我身上另一半血脉的来源，我要去弄清楚。”对于那个所谓的父亲，他才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去弄清楚一些事，最好把当年的事情做个了结。
　　“好。”
　　“你不阻拦？”
　　“我为什么要阻拦？”
　　“我说过……我永远做你的侍卫统领。”
　　杨晴展颜一笑：“萧墨宸，可是我说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我们就是家人。既然你要去做你的事情，家人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阻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萧夜摇了下头：“没有，这些事情，我要亲自去弄清楚。我想知道，那个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我娘致死都不肯吐露半分。”
　　“你知道是谁了？”
　　“我只是在我娘留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即使如此，无论他是好是坏，我也想去寻个究竟。”然后，做个了断。
　　“好，我知道了。”杨晴转身进屋，拿出一匣子的银钱，“你带着用，别委屈了自己。这些年你跟着本宫锦衣玉食的，没道理出门在外要受委屈，你带好了，不许推辞。”
　　“好。”萧夜目光灼灼地看着杨晴，“等我回来，再来找你比剑。”
　　杨曦和杨暕都来给妹妹添妆。
　　“阿姐，怎么不见禅师？你怎么不带他来玩啊？”
　　“带他来捣乱啊？”
　　“你说什么呢？禅师再乖巧不过了，哪里会捣乱，倒是佼佼，上一次打碎了我的玉连环，二哥你可是说好要陪我十个的！”
　　杨暕看着妹妹，很是无奈：“你嫂子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那是我阿嫂给我的，又不是你给的。”
　　齐王妃掩唇轻笑：“夫君，你就给她吧，不然她可是会天天登门来念叨的。”
　　杨暕伸手点了一下妹妹的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的孩子气。早给你准备好了，已经放进你的嫁妆单子里了。”
　　“谢谢二哥啦。”
　　“对了二哥，这是我上次答应给佼佼和任任找的古书，我最近不便出去四处走动，你帮我带回去给他们。”
　　“难为你还记得他俩，他俩这段时间可是天天念叨着要吃小姑姑的席呢。”
　　“行啊，到时候我让他们吃个够！”
　　正月十七，昭阳公主与唐公次子在洛阳宫完婚。
　　公主府中烛火通明，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容颜明丽的杨晴，李世民心中满是新婚的喜悦：“晞和，我们终于成婚了。”
　　杨晴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抬眼看向李世民，嗯，其实到现在，自己心里好像也没像小时候那样抗拒这个驸马了，而且他学识、功夫还有为人都不错，倒也能够一起过下去。
　　思即此，杨晴也露出一个很是温婉的笑容：“嗯。”
　　“啧，晞和，这可不像你。”李世民在她身边坐下，“真是难得见你这么温柔含蓄的样子。”
　　杨晴瞪他一眼：“怎么？你不喜欢啊？”
　　“还是你这个样子更顺眼。”
　　“呵！”
　　李世民握紧了杨晴的手：“我心中的昭阳公主，是风华万千、张扬明媚、恣意潇洒，你不必因为嫁给我，就收起之前的样子，那样是委屈了你。”
　　“我知道的。”杨晴看着他，“即便我们成婚了，但是我依旧是我，这一点不会变。”无论成婚与否，她依旧是她自己，不会有任何改变。
　　“等到再暖和一些，我们一起去城外跑马打猎去，你放心，我一定让着你。”
　　“不需要，我们各凭本事。”
　　“好，那就公平公正，各凭本事。”
　　五月十八，杨广驾到汾阳宫。
　　“晞和，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见着杨晴脸色不好，李世民很是担心。
　　杨晴摇头：“我没事，估计是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不舒服罢了。对了，我们回家看看吧，你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你父亲和大哥了。”
　　“好。”李世民扶她下了马车，“晞和，你真的没事吗？”
　　“你放心吧，我身子骨好着呢。”
　　“公主，太医来了。”杨姜进门禀报。
　　“太医？”杨晴一脸疑惑，“二郎，你有事吗？”
　　“没有啊。”李世民看向杨姜，“是不是搞错了？”
　　“公主，您自己的身体，您都不清楚吗？”杨姜无奈，“您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月事了。”
　　“噢。”杨晴“噢”了一声，“所以呢？”
　　太医请了脉，沉吟许久，拱手行礼：“恭喜公主，恭喜驸马，公主已经有孕三月了。”
　　杨晴手一个不稳，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不是，你再说一遍。”他说什么？有孕？她还没想好要孩子呢！这、这、这……
　　“公主殿下已经有孕三月了。”太医又重述了一遍。
　　杨晴抿唇不语，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来神。不是，怎么就……这么突然的吗？
　　杨姜给了太医赏银，将他送出了门，然后喜滋滋地去找萧后汇报去了。
　　“晞和，我们有孩子了！”李世民抱起杨晴，兴奋的转圈，“我们有孩子了！”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能不能先不要激动！”杨晴急忙说，“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头晕了！”
　　“哦，好好好。”李世民急忙将杨晴放下来坐好，然后转来转去的，很是激动兴奋。
　　“你能不能别转啊？转的我头都晕了。”杨晴哀叹，怎么就怀孕了呢？阿姐怀有身孕的时候自己见过，很是不舒服的，怎么就……唉。
　　得了消息的萧后还有齐王妃、杨曦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母亲，阿嫂，阿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赶紧坐下，别乱动。”萧后急忙叫她坐下，“你也最真是的，这么粗心大意的，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
　　“我有没有怀过，我怎么知道？”杨晴辩驳道，“再说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你们都已经成亲了，还没做好准备啊？”萧后无奈，“你呀，以后就是要当娘的人了，就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了。二郎，你可要好好的管管她，这丫头就是被我和她父亲惯坏了。”
　　“晞和玲珑活泼，小婿觉得最好不过了。”
　　杨晴得意的冲母亲挑了挑眉。
　　萧后伸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呀！”
　　齐王妃和杨曦又拉着妹妹叮嘱了许多关于孕期要注意的事项，听的杨晴是昏昏欲睡的。
　　正说着，杨姜进来禀报说是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了。
　　“阿音来了！”杨晴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见过皇后殿下，齐王妃，公主殿下。”郑观音大方得体的行礼。
　　好友相见，萧后她们很快就离开了，李世民要回家见父亲和大哥，叮嘱了好多这才离开。
　　“阿音，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晞和，刚才皇后殿下差人去府里报信，我一得了信就来看你了。怎么样，几个月啦？”郑观音伸手抚摸着杨晴的肚子，“也不明显啊。”
　　“你喜欢？那你也生一个呗。”
　　郑观音笑着摇了下头：“我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他对你不好？”
　　“也不是，只是相敬如宾罢了。”郑观音倒是没什么，毕竟她是嫁进来当主母的。
　　“阿音，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那就谢谢晞和保护我啦。”郑观音和好姐妹抱在一起。虽然自己肯定不会受欺负，但是晞和的这份心也是好的。
　　由于杨晴怀孕，萧后想着这丫头很能闹腾，想着让她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所以杨广北上，就没有再带着她了，让她在汾阳宫好好休养。
　　“为什么？我又没问题。”
　　“阿晴，不许胡闹，你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萧后劝她。
　　“那你们就没有人为我想一想吗？”
　　“阿晴，以后你要当母亲了，可是万万不可胡闹了。”杨曦也是在劝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我怎么就胡闹了？这不就是我正当要求吗？杨晴看着母亲和阿姐的关切与叮嘱，只得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
　　启程离开时，萧后又叮嘱李世民：“这次她没和我们去，心里估计不舒服，你多陪陪她，开解她。”
　　“岳母放心，小婿会照顾好晞和的。”李世民承诺道。
　　八月十二，驾到雁门，然而不久，雁门被围。
　　“你说什么？”见到杨暕身边的侍卫来报，杨晴不敢置信，“那父亲、母亲还有阿姐、季子他们怎么样了？”
　　“圣上只是圣驾被围，暂无大碍。”
　　杨晴深吸一口气：“备马，我要去。”
　　“晞和，别冲动。”李世民急忙拦住她，“你现在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奔波劳碌了，我现在就出发。”
　　“不行，我怎么能放心？我身体没事的！”
　　“晞和，你冷静一些，岳母肯定不希望你就这么不顾自己赶过去的，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听话，别冲动。”
　　“二郎。”杨晴转身看着他，“那你也要小心。”
　　“你放心，我是驸马都尉，有食邑、有仆从还有粮食，什么都齐全。我现在就出发，你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杨晴看着他：“好，我信你。张阿难，你随驸马一起前去。”
　　“是，公主。”
　　杨晴站在汾阳宫最高处，看着眼前大地苍茫，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父亲他，为何会变了这么多？日后，又会是哪般光景？
　　九月十五，雁门之围已解。
　　一路归京，直到十月初三到达东都，杨晴都没有搭理父亲，只是闷闷不乐的待在母亲身边。
　　萧后怕杨晴这样闷出问题来，经常叫齐王妃和杨曦来陪陪她。
　　这样一直到了十一月。
　　这天，杨晴正在抚琴解闷。
　　“晞和，你脸色怎么了？”齐王妃见到妹妹脸色一变。
　　“肚子疼。”
　　齐王妃瞬间反应过来：“快传太医！”
　　得知消息的李世民也迅速赶了过来，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面冲。
　　“拦住他。”齐王妃出声道。
　　萧后和杨曦在里面陪着杨晴。
　　“阿晴，别怕，母亲在这里呢。”萧后握着女儿的手，安抚道，“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杨晴大汗淋漓，声音很小，“母亲，疼。”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从这一日的傍晚直到次日凌晨，在晨光熹微中，一声啼哭撩动了众人的心弦。
　　李世民得了允许，急忙冲了进去。杨晴已经睡过去了，萧后抱着孩子，轻轻的哄着。
　　“来了？来抱抱。”
　　李世民搓了搓手：“我……不敢。”这孩子也太小了，自己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这看起来未免也太脆弱了。
　　“有什么不敢的？”萧后把孩子交到他手里，耐心的指导着他怎么抱刚出生的婴孩。
　　李世民抱着小孩子，浑身僵硬的不敢动，萧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孩子抱了过来：“行了，你去看看阿晴吧。”
　　“哎。”
　　李世民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已经熟睡的杨晴。
　　“我听阿晴说，你母亲走之前，已经给这孩子取好了名，叫做承安。”
　　“是。”李世民回答，“母亲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也好。”萧后轻轻拍着小外孙，“就叫承安。”
　　杨晴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就看见李世民抱着孩子，身子板直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
　　“扑哧。”杨晴没忍住，轻轻的笑了。
　　“晞和。”李世民终于有了反应，“这是、承安。是、是我们、的、的……”
　　“我知道。”
　　杨姜和杨葵服侍着公主坐起来，给她端上来了些吃食。待杨晴吃饱喝足之后，她这才伸手抱过了孩子。
　　“好累。”李世民甩了甩胳膊，“晞和，你辛苦了。”
　　杨晴垂眸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伸出手指轻轻的逗弄着他。
　　很快，婴儿睁开了眼睛，朝着阿娘眨了眨眼睛。李世民凑过来，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颊：“承安，我是你阿耶，记住了吗？来给阿耶笑一个。”
　　然而，小承安“哇”的大哭了起来。
　　“你干什么？都把他脸给戳红了。”杨晴把儿子往里面抱了抱，“你别这么用力，他才刚出生，母亲说，小孩子还娇嫩着呢。”
　　李世民讪讪的收回了手：“我这不是，没经验嘛。”
　　“我就有经验了吗？”杨晴把儿子塞进李世民怀中，“你弄哭的，你来哄。”
　　“我不会啊。”李世民手忙脚乱的哄了好一阵，依旧是不见成效，杨晴只好又把承安抱了过来。
　　不多时，承安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在母亲怀中睡了过去。
　　杨晴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渐渐的浮现起了一抹很是奇妙的感觉，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呢？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稳重，但是也要可爱一些，还要会武功，要保护自己，然后还要多读书、明事理，然后还有……嗯，再想想吧。
　　大业十二年。
　　“你说什么？南下江都！”杨晴不敢置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回大兴，哪怕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东都也行，你还要去江都？”
　　“怎么？不行吗？”杨广脸色阴沉。
　　“你看看现在天下已经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朕很清醒！哪怕是死，朕也要死在江都！”
　　杨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你就这么任性妄为吗？你就不能听劝一点儿吗？”
　　“朕意已决。”
　　杨晴抹掉了眼泪，一把摔了自己手中茶盏：“既然你都决定了，那你还和我们说什么？你要是走了，你就别回来！反正，我是不会和你去的！”说完，杨晴哭着跑了出去。
　　“阿晴！”萧后就要去追她，又看了杨广，“圣上，阿晴她也是担心你。”
　　“不用她担心。”杨广冷哼，“不去就不去，朕也没有求着她去。”
　　杨晴提了两壶酒，坐在屋顶上借酒消愁。
　　时移事迁，许多事、许多人，早已不复往昔。
　　杨广依旧是启程去了江都，留了越王杨侗留守东都。
　　他们离开这天，杨侗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开。
　　龙辇中，萧后温声道：“别看了，阿晴一赌气起来，谁也劝不住。她不想来，我们也强求不了。”
　　杨广没有说话，转过头去，冷声吩咐启程。
　　赵王杨杲坐在萧后身边，悄悄地掀开帘子往城墙上望去，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看到了阿姐呢？
　　后边的车辇中，齐王妃见两个儿子往外面探头，问他们：“佼佼，任任，你们在看什么呢？”
　　“阿娘，我们好像看到小姑姑了。”
　　“是吗？”齐王妃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去，“没有啊。”
　　“我看到了，刚才城墙上有一抹红色。”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杨曦带着儿子，回头望了眼洛阳城。
　　“阿娘，是小姨吗？”
　　“什么？”杨曦探出身子望去，隐隐约约瞧见了一抹明艳的红色，叹了口气，“是吧。”
　　见齐王妃和杨曦都往回看，骑马前行的杨暕、杨倓也都往回看了过去。
　　“二叔，小姑姑她是不是也不放心我们啊。”
　　杨暕神色冷淡，没有说话。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想去江都。罢了，既然已经启程了，就别再想那么多了。
　　城墙上，杨侗正准备回宫，就见到站在一旁的杨晴。
　　“小姑姑，你怎么来了？”
　　“他们走了？”
　　“嗯，已经走了。”
　　杨晴望向城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抬手落在侄儿的肩上：“我们回去吧。”这一走，谁知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