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女工从军记》落丛笑

54、新妆见众友

　　卫恒自顾自话，回过神来见两人神色异样，便道：“嗐——这都是些旧事了，也不必再说。”看向秦郅，“你明日便启程去往西北，”又看向虞爻，“朕的宝贝们就交给你了，待修完，你提何种要求朕都能应允。”

　　“真的？”虞爻忽然干劲十足，“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卫恒看着她，也笑，“先修出来再说。”又看向秦郅，“你二人可以退下了。”

　　“是。”

　　两人从皇宫出来，驾马并行，虞爻问：“将军，你知道‘废太子’的事吗？”

　　不知为何，她的眉心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猛地跳了下。

　　秦郅道：“略有耳闻，不甚了解。”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是十八年前的旧事了。”

　　十八年前？那不就是秦郅五岁，虞夭还没出生嘛。

　　“与先帝和先后有关，不便多说。”

　　此话一出，虞爻虽好奇但也不加多问，她决定先去找系统探探，就“哦”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问：“将军又要出征啊？”

　　她真心觉着这人是真不容易，昨日归家明日又要远征，心说皇帝怎就逮着这一人用呢，这么大哥个国家就无其他将帅了吗？

　　马儿走得慢慢悠悠，秦郅偏目看向她，点头，道：“嗯，西北战事又起，我——”

　　“就不能找别的将军去吗，你才刚回来。”虞爻小说嘟囔，“大夏又不只有你一位将军，你的伤刚好，这次去万一复发怎么办？皇上也真是——”话未说完，便被人用指腹抵住了面额。

　　秦郅唇角带笑，看着她，柔声道：“不可非议陛下。”顿了顿，看着她鼓起来的面颊，“你是在担心我？”

　　“我……”虞爻耳珠忽然变得很红，向前看去，正色道，“我是随口一说，你——反正保护好自己。”

　　秦郅含笑“哦”了一声，解释：“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
　　其实西北的战事，派遣其他将领驰援亦可以。他应承下来，不过是因为如若这战胜了，能保虞爻的条件便可多加一个。

　　不知为何，虞爻心里闷闷的，攥着缰绳的手不自己觉紧了些，“那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侧目看向秦郅，“我在夏州等你。”

　　并肩之人一贯清透的眸子好似蒙了一层雾气，秦郅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良久后才道：“虞爻，等这次归来，你可否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我。”

　　所有的事情……虞爻明白秦郅说的是哪些事，等他回来，估计也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告诉他也无妨。

　　“好。”虞爻说。

　　——

　　翌日，阳光明媚，虞爻没有去送别秦郅，她想尽早结束在宫中的任务，弄清幕后反派的去向。只是今早陪同之人，变成了刘贺。

　　昨夜并驾而行时，秦郅告诉了她有人可能在跟踪他二人，便将刘贺留下保护她的安危，随她一同进出宫修补兵器。

　　“你说那人会是谁呢？”刘贺打着呵欠问。

　　“不知道，”虞爻实话实说，又忽然想起一人来，“贺哥，你这几日通李拓一起，有没有在城中见到裘无肖？”

　　刘贺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没见到，”眼珠来回转了一圈，又接着道，“说起来，这人自打我送他离开那日起，就杳无音讯了。”

　　话落，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心中一凛，又相视一眼。刘贺先开口：“他不会……被发现了吧。”

　　虞爻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他们放走裘无肖是为了让他在幕后之人身旁做“碟中谍”，然而到现在为止，几人并没有收到他传来的任何消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裘无肖所中之毒并未完全消解，为了活命逃跑是不太可能的。依她之见，多半是被那人给发现了。可是秦郅说他背后之人不是宰相，信又是从宰相府送出来的，这……

　　“贺哥，”虞爻进武备院前停住了脚步，凑近刘贺，“咱俩找个时间，去宰相府探探吧。”

　　“……啊？”

　　刘贺有些迟疑，秦郅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虞爻，现在她又想去不知深浅的宰相府一探究竟，到底是该同意呢还是不该同意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反正初醒之日他已经见过那人了，如若真蛰伏在宰相府，虞爻也是能认出来的。

　　刘贺认命地点了下头，同虞爻一道进了做工的铺房。

　　两人今日一同修了三件兵器，分别是剑、弩、斧，得到皇帝的肯定后，便快速出了宫，乔装了一番后，深夜潜入了宰相府。

　　虞爻和刘贺穿着夜行衣，一同趴在岑府的屋檐上，悄声观望着府中景况。
　　院中人影绰绰，丫鬟仆人提着灯，三三两两穿梭着，并无任何异样。

　　看着看着，虞爻忽然想起刘贺说之前在岑府见过养乌鸦的别院，便道：“贺哥，你还记得出现乌鸦的那院子吗？”

　　刘贺眼睛上翻，片刻后道：“跟我来。”

　　两人从瓦檐上悄然挪动，移到了那方院落前。

　　这院子在岑府的西南一隅，虽偏但收拾得很干净，栽种着桃柳秋菊，看起来不像是养乌鸦的地方啊。

　　“这地儿……怎么跟我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除了这棵树还在，余下的地方都不太像了。”

　　刘贺也很纳闷，仿佛之前见过的一片乌鸦吃腐肉的场景，是他做梦梦到的一般。

　　“会不会是你——”虞爻话还没说完，便被摁住了头，脸贴在了瓦片上，刘贺小声道，“树下有人，往这边看来了。”

　　闻言虞爻紧紧抿着了唇，只留出两只眼睛向下看，刘贺亦是。

　　树下之人身量很高，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袍衫，两鬓乌黑，面容因隔得远，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感觉得出其气质脱尘，像个书生。

　　树下人似乎听到房上的动静，抬眼向上望。

　　两人将头压得更低。

　　“这人……”刘贺没说口的的话掩没在了来人的脚步声中。

　　“骆弟，深夜还在月下读书，当真是勤勉哪！”

　　听声音像是岑尚的，虞爻和刘贺又慢慢抬起头来，听着两人攀谈。

　　姓骆的那人回道：“岑兄，小弟进来寻得一书，有趣得紧，便想着赶快读完。”

　　“是嘛？”岑尚看向他手中的书，“能让骆弟废寝忘食之书，定是好书，让我也瞧瞧。”

　　“岑兄屋里再看吧，这月亮要被乌云挡住了。”

　　岑尚抬头看天，又道：“看起来是要变天了，进去说。”两人前后进了房。

　　趴在屋檐上的虞爻和刘贺，立马松了一口气。
　　一阵狂风忽起，吹走了两人因为紧张而冒出的汗水，须臾后，虞爻道：“贺哥咱们也走吧，要下雨了。”

　　话未落，豆大的雨珠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两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地从房檐上跳下，回了府。

　　晚上虞爻应付完虞老夫人和虞召丰的盘问，胸闷气涨地躺在了床上，想起刘贺说的话。
　　他说，树下人是宰相府的幕僚，就是他送生辰贺礼之时偶遇的人。

　　幕僚？

　　不是她来到书中世界见到那个穿华贵紫袍耳朵男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

　　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虞爻感觉脑袋变得很重，身体越发的冷，她抱着胳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见到了秦郅。
　　一身血。

　　他说：“你不要走。”

　　猛地从床上惊坐起，虞爻在一片漆黑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回过神才发现萱柔同虞家两位长辈立在床头。

　　窗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

　　“爹，”虞爻揉了揉眼，看向床边的人，“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几人看着她，不说话。

　　虞爻彻底睁开了眼，迷茫地看向他们。
　　这几人仍旧盯着她，一言不发。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一道闪电划破了屋中的黑暗，虞爻借光看清了屋中人脸上的神色。

　　他们皆面无表情，形同枯木。又突然朝她伸出了双手，扑向她的脖子，死命掐住，愤恨地喊道：

　　“还我孙儿来！”
　　“我的女儿呢？”
　　“小姐你在哪儿？”
　　……

　　虞爻惊恐万分，睁开了眼，天光乍泄。

　　原来是个梦中梦。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便匆匆下床洗漱，开启“打工人”的一天……

　　在皇城修兵器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所修兵器皆得到了卫恒的肯定，他问：“说吧，你要朕许你什么？”

　　话落闻言便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有一事骗了您，还请皇上看在这些兵器的份上，饶臣一命。”

　　“饶你一命？”卫恒眉峰向上一扬，“犯了何事啊，这般严重？”

　　虞爻迟疑了片刻，咬牙道：“臣是……女子。”

　　“你说什么！”卫恒身形一顿，“你是女儿身？”

　　虞爻跪在地上，垂眸点了点头，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卫恒叉着腰，盯着她看了许久，却忽然笑了：“原来如此——秦郅知道吗？”

　　欸？
　　这反应怎么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虞爻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女子进军营是死罪，知情不报着同罪——她不能给秦郅、李拓、刘贺几人惹祸端，便摇头道：“将军不知，军中之人一概不知。”

　　卫恒又轻笑一声，“是嘛——那你还藏得挺厉害的，竟然连秦郅都骗得过。”

　　“起来吧，说说为何，朕考虑一下，免你一死。”

　　这么有用的将才，他重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杀？

　　“为了保家卫国。”虞爻起身，挺直腰背道。

　　趟中人目光灼灼，神色坚定，颇有大将之风，卫恒拍手道：“好，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朕也不是什么昏君，没那么迂腐，就不治的罪了，只要你和秦郅好好的，就行。”

　　说完这句，卫恒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如若秦郅不知晓虞爻是女儿身的事，那他究竟是喜好男色还是……

　　什么叫跟秦郅好好的？

　　虞爻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卫恒又道：“算了，你二人之事，朕也不便多问，随你们吧。”

　　啊？
　　云里雾里的虞爻有比弄清皇帝心思更重要的事，她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说。”

　　“臣想授课兵械改良，同其他匠人一起，将夏军军械全部翻修换新。”

　　卫恒看着她，道：“好，就依你所言。”
　　“但在这之前，朕想告诉你，秦郅明日就回来了。”
　　“去接他吧。”

　　——

　　虞爻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水蓝轻衫，下身着同色百褶裙。萱柔笑着为她施轻妆粉黛，落梅花钿于眉间。

　　“小姐今日真是娇俏动人哪，”萱柔掩面轻笑，“您这是要去哪儿？”

　　虞爻看着镜中这张媚而不妖，又清丽俊秀的脸，心道：去完成圣上交给她的任务——为秦郅接风洗尘。

　　向虞召丰同虞老夫人说明后，虞夭在两人对秦郅的“咬牙切齿”中出了府。脚刚从虞府跨出，便停了下来——

　　石阶下整整齐齐站着一排老朋友。

　　沈暄手胳膊搭在岳辽的肩上，梧赤还是一袭红衣，含笑抱着臂，身边站着温婉清冷的沈岚，朝她微微颔首，再往旁边，是穿着大夏服饰的萱柔，笑容一如初见时干净。

　　拿着包子从远处来接虞爻的刘贺，见到这幅画面，肉馅卡在了喉咙里，惊讶道，“你们——”

　　故友重逢，虞爻眼里泛起了泪光，接着刘贺的话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有些人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梧赤笑道。

　　“你！”

　　“好啦，”沈暄上前一步搂住她，“我们就是组团来救你来的，怕你一个欺君罪成了刀下鬼——不过，看你这副打扮，皇帝放过你了？”

　　“那是！我可是虞爻哎。”虞爻骄傲道，“自保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得得得，”沈暄打断，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挑眉问，“穿这么好看，去干什么？”

　　虞爻迟疑了片刻，小声道：“去接秦郅。”

　　“啥？”沈暄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你和秦郅……”

　　“这是陛下的旨意。”虞爻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看到刘贺，他忽然想起了秦郅家中已无亲人守候，便又道，“咱们一起去将军府吧。”

　　“给他一个惊喜。”

　　——

　　秦郅骑着马，同李拓一道进了城，在城门口，没有见到夜夜入梦之人的身影。
　　心跳忽然变得很沉，明明打了胜仗，却像是个一无所有的将军。进宫面圣，卫恒不忍心留他，早早放他归家。

　　满身疲惫的人，眼中还布着血丝。秦郅低垂着眉眼，一直到他踏入府的那一刻。

　　有人自门口跃出，向他撒来片片花瓣。在鲜花的簇拥中，她笑着对他说：

　　“欢迎回家。”
　　“秦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