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呜喑》林朵朵yiya

6、第5章 再遇

　　金三银四招聘旺季，楷霖终于收到心仪的offer，婉拒欧晨献的创业邀请，正式开始职场生涯。
　　班长得知他租在城中村，三不五时就跑来蹭饭，有时甚至要求过夜，楷霖虽知道他担心自己，但也被他折腾的哭笑不得。
　　“联安巷和城中村西南角毗邻，我住东北角边缘，直线距离得有5公里，这一片和西南角不同，有完善的监控设施，而且我也和警方报备过。”楷霖同时接了很多散活，手绘板上的笔没停。
　　班长坐旁边打游戏：“你住我那儿去，复式公寓、豪华单间。”
　　“不去，这片有生活气息，我随时能支个画板记录众生百态，”楷霖摇头，“我昨天接到一个活，S城日报的实习记者，让画插图，约了明天，就在城中村这块，你明后天可别来了，我招待不了你。”
　　“凶手没被逮捕前你甭乱跑了，我找朋友要了一套防弹衣、防弹面罩兼头盔和防弹盾牌，明天给你送过来。”
　　“防弹衣？班长你应激了。”楷霖放下绘笔。
　　“你还意识不到危险！你见过凶手侧脸，不保证他没看到你，我恨不得找关系调一队特警保护你的安全！”班长也扔下手机，异常严肃地说。
　　“谢谢。”楷霖意外于班长的关切。
　　“不过也不好搞特权，浪费警力，”班长盘算半天，讪讪地说，“你也是个犟种。”
　　楷霖拍拍他肩膀：“真不用多费心，S城说到底是首都，我自己会注意的。”
　　班长还欲说什么，楷霖比了个停的手势，单手扶着太阳穴，朝班长抛了个媚眼：“黄金档琼瑶剧么，你喜欢我？”
　　班长龇牙给了楷霖一拳：“我承认你长的不错，但我是个直男。”
　　“我知道，你喜欢嘉佳姐。”
　　“嘉佳是我的女神，女神！”班长没想到直接被戳破心思，立马强调对嘉佳感情的纯粹性，随后又暗叹一口气，语气平稳地说：“嘉佳和方维分手了，她现在和奈富州在一起。”
　　“真分了？”楷霖震惊，嘉佳姐和方维少说得谈了十年，一直是一段佳话，楷霖回国后曾经试图和嘉佳姐联络，但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微信上嘉佳姐只说过一段时间再约。
　　“还是方维母亲那边，早年嘉佳父亲国家泄密罪牵连方维父亲到地方上任，再没机会往核心位置走，方家虽然后续一直暗中照看嘉佳，方维母亲却怎么都不肯点头他们两人的婚事，毕竟这基本等于断了方家往后的从政路。”
　　“这事主要还是看方维怎么做。”
　　“方维说到底还是想争取到母亲的祝福，他是方家独子，不能不管不顾，而且方维已经进了政府机关，经历五年基层历练，没道理毫无野心只求安稳。两个人分开是必定的，只是早晚而已，”班长紧蹙眉，“嘉佳那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也从中掺和不少。”
　　楷霖很惊讶，“你了解的这么清楚？”
　　班长忍不住想抽烟，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深嗅两下，转手放回烟盒，语气很失落无奈：“没用，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没身份没立场。”
　　班长努努嘴，接着说：“你也知道嘉佳父亲七年顶格刑期。前几年刑满出来，但人失踪了。嘉佳母亲身体不好，多次尝试试管婴儿折腾的，嘉佳身上担子很重。
　　按照亲疏远近，肯定楷霖和嘉佳姐关系更近，然而世事变幻无常，楷霖家庭亦有变故自顾不暇，楷霖后来远走异乡数年、断绝所有联络，以至于竟然忽略了嘉佳姐。听了班长这番话，楷霖不免心生愧疚。
　　同时，察觉到班长对嘉佳姐的感情远超自己的认知。想到自己也曾为找人四处搜罗消息，连着对曾经只见过一面的宣瑞恩的讯息，也了如指掌。情深不寿，如今回看再两相映照，不免神伤，感慨万千。
　　楷霖苦笑，很想此刻有一瓶酒，能够和班长痛饮一回。

　　第二天上午九点二十，楷霖已经到达约定位置。
　　没过几分钟，迎面走来一个瘦高青年，背着深咖色的帆布包，手上拿着照相机和文件袋，脸庞有些稚嫩，青春洋溢，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是Kellin吗？我是Abner，顾苏己。”
　　楷霖点头，出声自我介绍，二人握手致意。
　　“你长的好美，你不介意我用美这个形容词吧？”顾苏己已经在思考怎么找机会给他拍照。
　　楷霖摇摇头，“实在过誉了，我都ok的。”。
　　“今天要采访的是一对盲人姐弟，需要画一副素描，以及故事性的插画，”顾苏己声音高昂，身上有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活力，看得出他很期待和兴奋，“我这一周在这一片拜访了一圈，月前隔壁联安巷出事，导致他们都不敢接受采访，我计划差点泡汤。”
　　两人并肩往目的地走，放眼望去街道很窄很堵，沿路全是小摊小贩，棉花糖、新疆羊肉串、低价小香瓜、手工奶茶等，行人不自觉从人行道溢出到马路边，汽车此起彼伏地鸣笛，商贩见他二人路过吆喝的更加卖力。
　　“你不怕？”
　　“我提前做过功课了，警方自枪击案发生后第二日开始摸排，后续虽然没抓着凶手，但这一个月都在打击城中村黄赌毒犯罪，排查安全隐患，像隔断房全都给敲掉。现在城中村反而最安全，你看...”顾苏己抬头示意不远处的一队巡逻荧黄色马褂，再不远处有个临时派出所，栅栏围着，几个武警扛枪站的笔直。
　　“我看这里很多暗巷小道，房屋坐落杂乱，警察未必能全部都兼顾到。”楷霖周围一扫，脑海里默默记下周遭环境，杂货店挨着洗浴足浴，不知名奶茶店旁边是家湘菜馆，菜馆旁是条巷道，巷道坑坑洼洼的，几个脏兮兮的小孩你追我赶玩的很开心。
　　“你如果害怕的话…”顾苏己止住脚步。
　　“你误会了，我也住城中村，真害怕哪敢住在这片，”楷霖失笑，“走吧。”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顾苏己停步，到了一家按摩店前，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略微呛鼻的辛辣和粉尘味，应当是紧挨按摩店左右的麻辣烫及弹棉花店的气息。
　　玻璃门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黑色加粗的字体，写着盲人按摩，门拉手上挂着祈福风铃，一拉一合间发出叮铃的清脆声，楷霖凝眉望了一眼。
　　店里有个大腹便便的客人正躺着，一个微胖的女人正在给他做按摩，这个女人扎着高马尾，内穿一件淡紫色毛T，外套了一件淡灰色工作服。
　　“请坐一会儿，还要十分钟才结束。”女人侧着朝他们示意，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阿香姑娘，我们不着急，”顾苏已很自来熟，但也知道不能打扰阿香工作，“你先忙着。”
　　楷霖拿出绘画板，没吭声，先画了一张背影。
　　叮铃，门被拉开，闻声顾苏己转头去看，不禁哇了一声。
　　楷霖下意识抬头，寸头、刀锋似的眉，一只蓝灰色眼睛，毫无表情的脸，自然光下卓越的头身比，楷霖手攥紧绘笔，低下头继续画。
　　“你是阿煊吗？”顾苏己已经起身两步冲进来人方向走去，“阿香姑娘，你弟弟长的可真帅。”
　　楷霖心想，顾苏己你可真虎，又想，这什么孽缘？难道今年犯太岁注定要历大劫，注定生死难料？
　　“老板，要VIP服务。”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顾苏己，表情很冷淡，径直走到等待区沙发那儿坐着。
　　“啊，不好意思…呵呵，”顾苏己右手捂脸，坐回楷霖身侧，在楷霖耳边叽咕，“这是新出来的明星吗？应该不火，但架子不小。”
　　楷霖小幅度地摇头，天爷，快闭嘴。
　　阿香姑娘回应，“不好意思，这位客人结束后需要暂时歇业两个小时，您下午方便过来吗？实在不好意思，是提前约好的。”
　　那男人站起来，扫了两眼顾苏己和楷霖，特别在相机和绘画板上停留了会儿，“我改天再来。”
　　叮铃，门推开关上。
　　能来这按摩，只能说明他就住附近，警方全方位摸排过但没抓到人，那他那几日未必在城中村，但随后完全可以再潜回来。毕竟警方也没有凶手任何有效信息，仅凭一张背影侧面画像犹如盲人摸象。
　　而楷霖，做了凶手的帮凶，凶手一天没被抓获，那么包括自己的所有人都多一天的危险。
　　楷霖心里不断涌出悔意。
　　“我出去一趟，阿香姑娘按摩结束了你给我打电话。”楷霖将绘画板放在沙发上，迅速跟出去。
　　门外已不见男人的踪影，楷霖沿着路拐进狭窄的小道，破旧楼房上的空调外机滴水，地上已经积了几个小水滩，一层的防盗窗向外凸出，原本就只容个人经过的道只能侧身小心挪动过去。
　　楷霖四处探看，再往前走到一条小街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在空中，地上湿哒哒的，右边一排猪肉店，远处有辆大货车，引擎嗡嗡地响着，一扇扇猪肉被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拿出来，分别去到不同的猪肉摊，有直接放砧板上剁肉的，也有去拿喷枪先来去毛的。
　　楷霖初闻血腥味心下骇然，发现是猪肉店后放松下来。接到顾苏己的电话，楷霖又四处看了两眼，有些不甘心地调头往回走。
　　“你跟踪我？”最近噩梦里常现的声音，楷霖站定，此时他已经走回到小道上，男人的声音在身后。
　　“我没有。”
　　“你果然绘画专业的，旁边那个是摄影师？你们来不是为按摩。”
　　男人迅雷不及掩耳，楷霖虽然幼时及大学期间学过一段时间跆拳道，但到底是偏花架子不禁考验，被男人制住无法动弹，楷霖没开口呼救，这个时候呼救没用。
　　“我们是来采访阿香姑娘，写一篇纪实报道，我来配图。”
　　男人在身后牢牢桎梏，楷霖内心升起恐惧，不死心地问：“你要杀了我？”
　　“我那晚没杀你，今天也不会，别紧张，”男人轻笑，“他脱离危险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胸口中枪的那人没死。
　　“他就在城中村？”
　　“不在。”
　　何必暗示自己不准报警透露他的行踪？
　　“现在去？现在不能去的话，我怎么联系你？”楷霖紧绷的肢体放松下来，男人锢制的力道也随之轻了。
　　不可避免的，楷霖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某种洗衣液的淡香。男人的体温传过来，楷霖极少被人如此紧紧'环抱'，感觉很不适应，但碍于这人危险程度也没动弹。
　　“你想配合警方抓我？”男人松开他。
　　“怎么会？就比如今天，也是偶然碰见，总不能以后也靠运气见面吧？”楷霖被猜中目的，前跨一步，转头看着男人。
　　男人高他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仿佛在审视他的一言一行是否值得信赖。
　　若非第一次见面太糟糕，楷霖想，男人看起来很正派。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别搅进来。”
　　“我叫邵楷霖，住院育路25号，3楼301，你可以来找我。”
　　楷霖想，两次接触他对自己都没杀意，不属于暴虐杀人的类型，或许真如他所言，只是为救人而迫不得已开枪回击。但说到底作为守法公民，楷霖有基本的是非观，交给警方、检察院查明，清清楚楚的，对大家都好。
　　男人皱紧眉头，俯下肢体，逼近楷霖，眼对眼：“别没事找事。”
　　“阿香按摩店是那晚你带我进去清洗血迹的地方，本来我只觉得熟悉，你一进来我就想起来了，”楷霖回望过去，“那边的猪肉摊，有家店前停了一辆面包车，是那晚接走他的车吧？”
　　男人对他的猜测并无太大反应，瞧着这个十分秀气的男生，觉得他有点奇怪。
　　“不用试探我，好自为之。”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楷霖的肩膀，直腰转身离开。
　　楷霖点亮屏幕拨打110，电话还没接通，男人已消失不见，楷霖跺脚，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