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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请帖 ...

  •   请帖早在半个月前就发出了,亲戚之间是不用,由阿爸告诉,要给请帖的是宏宇的同学朋友。

      至于子昂,宏宇想了好久,却下不了决心要请他来。

      上一次联系他,还是去年年底,子昂来了一封信,说是寒假要回家一趟,然后只过完年,就要回学校准备大学新生开学。

      宏宇心里盘算着日期,猜测着如果子昂接到请帖,会不会来呢?

      阿爸也问过一次,眼看着能请的同学都请了,单单不请他一个人,倒显得很奇怪。大家都知道,上学时他们俩是最要好的同学,简直是形影不离,他要结婚了却不请他来,不合常理。

      那一天吃午饭时,阿爸还问,“你那些同学都请了吗?”

      “都请了,就是,就是子昂那个...”

      阿爸看了他一眼,“子昂?他怎么了?来不了吗?”

      宏宇躲闪着他的目光,扒了口米饭,“不是不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请他来呢。”

      说完这句话宏宇就后悔了,这不是直接把他的心思摆在了桌面上让人窥探一样。

      “人家正上大学,来不来是他的事,请不请是你的事。”阿把放下碗筷,“咱们做事不能不讲究,依我看还是请人家来,他要是忙就另说。”

      啪啦一声,火柴摩擦的声将宏宇吓了一哆嗦。阿爸端起烟斗,看着他,“破火柴,天天断。”

      “你和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阿爸的话一字一字传到宏宇耳边,又一次一次地敲打着宏宇的心。

      “没,没有,我是怕人家事情多,不惜地来罢了。”这话,宏宇自己个都知道破绽百出。

      阿爸又重新点燃一根火柴,那黄铜烟锅冒出了几个细微的火星。

      “同学一场,你们俩上学时又那么要好。”宏宇感觉阿爸把“要好”这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人家是上了大学,以后前途无量,这层关系不要断了,说不定还能帮你呢。”

      “嗯,我知道呢阿爸,我请他就是了。”

      阿爸点点头。

      大红的请帖上,宏宇用钢笔在草稿上已经不知道写了多少遍,可总也不敢在红纸上落笔。那红色,就像是什么深渊一般,在死死地盯着他,让自己不寒而栗。他想写点别的,却又怕说的什么惹他不开心。

      纠结了半天,宏宇才提笔,在红纸上写下:

      吾于农历一月二十二日在本家举办婚礼,请李子昂先生务必准时参加

      张宏宇农历一月初八日

      宏宇知道,至此,多说无益。

      这张请帖包在信封里,里面还有一封信,因为知道子昂爸爸在家,所以宏宇又在信封上重重写下了子昂亲启四个字。然后送到村部,等第二天送报的邮差一来,就可以将信送到县城了。

      信送出去后,宏宇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宏宇是二十六号才看到的信,因为这几天正和爸爸回老家,那天傍晚到家时,才看到门缝里塞了一个信封。

      子昂亲启,不用看地址就知道是谁寄来的。子昂下意识的塞进口袋里,旁边的爸爸还笑了笑,打趣的说是哪个姑娘寄来的信。

      “是宏宇。”子昂冷冷地说。

      “哦!听说宏宇要结婚了,没准是人家来的请帖。”

      子昂手揣在口袋里,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可能是的,等我回屋再看吧。”

      房间里,子昂打开台灯,从口袋里翻出信,用小刀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白一红两张纸。子昂先掏出请帖,扫了一眼,冷笑了一下,将它丢在一边,又打开另外那张白纸。

      还是熟悉的字体。

      子昂,最近好吗?

      你应该会先看这封信。

      而我,要结婚了。

      我有好多话对你说,可是再多的话,也抵不过一句我结婚了,我知道,这些话都已经没用了。

      也许我应该早点想到这样的结局,也许我应该在更早些的时候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理清楚,或者提前告诉你,甚至早一些保持和你的距离。

      可是已然这样,我很无助。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同样,我始终在探求你的心思和想法,却不可得。

      我应该知道,自我们第一次相识后,一切的一切,都貌似在偏离着既定的轨道。我越来越发现,对于你的感情,不是一句复杂就可以概括的。

      复杂吗?有时候并不是。越简单的事情越考验我们的耐心。

      而我,好像并不合格。

      我感到愧疚,很抱歉。那些画面,只能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我知道,我们没有任何能力能够改变这种现状。

      即使我,深爱着你。

      我不敢想象,你如果看到请帖时的表情。我更不敢想象,有一天你会给我发请帖的场景。

      我们的爱,存在于阴影中,是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可是这些种种的疼痛,并不因为它的不可见性而减少一分,反而是更加深沉。

      我感觉到,仿佛心被重重地撞击,剧痛过后,是迷茫的空洞。

      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去那时候了。

      有很多夜晚,在梦中,我梦见是我们俩在给别人发请帖,那张大红纸上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我们办酒席,我们欢迎亲朋,我们举杯共饮...

      大梦惊醒,环顾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是那么的难过。

      我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我也无法去回忆从前的我们。我只能在每一天中徘徊,我纵想止步不前,可时间又一直把我往前推。不管是自己想看的,还是不想看的,统统反射到眼睛中。

      我看到了那个时候,内向而又善良的你,看到了在你身边嬉笑的我。

      看见了在哭泣的我,看见了远去的你。逐渐朦胧,逐渐模糊,逐渐失去...

      我现在,还会有什么吗?

      子昂,我想让你知道的是,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便喜欢上了你。虽然那个时候,并不明白那种心怦怦跳是什么感受,直至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所有,都可以归结于爱。

      也只可归结于爱。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说爱你,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来信。

      我们,自始而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使我们有那么多的相似,可也正因为相似,才造成这么多的遗憾吧。

      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你来参加。我害怕,我害怕见到你时我会紧张,我会手足无措,我会逃避你的眼神,我会拒绝和你说话。

      但是,我又是多么期望你来,把这场婚礼当做属于我们的,我想最后再看看你,我想看见你是什么表情,我想和你说说话,我会和你说对不起,我会给你看当年你送给我的那只蓝色蝴蝶,我会和你说,我把它保存的很好。

      对不起子昂,我很自私。这是一种很不道德的且刺激你的行为。

      可是我无法忍住。

      即使这场景,是你是我,从不想看见的。可是,我们都知道,它总会发生。

      我从不奢求,你会对我有什么过分的感情。可是你的热情,你的可爱,你的身体,都让我那么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还如当年的一样吗?是否对我还有着一些喜欢。

      如果没有,那你是否会恨我?恨我食言,恨我背叛了你还要发请帖给你,恨我在你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

      或者是我多想,或者是你早已对我没有了那般的触动,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写的信。

      也许此时再来谈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好好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去大城市,永远不要回来。

      子昂,你还知道我那一晚给你讲的,那两棵树的故事吗?

      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就是那其中一棵,而你在对面。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期待着有一天,我们的枝条会触碰在一起,别人看到,会惊叹地说,这简直就像一座桥。

      我们之间的那条河,永远都在。

      这是无法靠近的距离。

      子昂,谢谢你。

      子昂,我爱你。

      此生,认识过你,已经让我很满足。

      以后,再见到你,请允许我叫一声

      子昂,你好啊。

      宏宇农历一月初七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桌上的台灯,发射着微弱的光。照在纸面上,好像可以看见读信人的脸庞。

      窗外的寒风,从窗户缝中挤出,吹动着窗帘一角微微卷起。

      打开抽屉,最里面有一个镀锌铁盒,上面还写着制药一厂四个红字,只是大半已经脱落了。

      他把信重新叠好,放进盒子里。那里面已有厚厚的一层信,最下面的几封,已经泛起了黄边。

      房间里只有身体挪动的声音,和对门屋子里,阿爸不时的鼾声。

      无声的眼泪凝聚在眼角,聚成一团,重重地滴落在桌面上的玻璃板。

      极微弱的啜泣声,回荡着。

      随着寒风,飘荡着。奔向那个令他,令他们,无法割舍的地方。

      所有的感情,在短暂的瞬间,顷刻灰飞烟灭。无声,只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那大红的请帖,在灯光下,是那么扎眼。

      虽然这一刻,已然在脑海中不知筹划了多少遍。可真的面对时,那本来精心排练的早已预料和无所谓,被一股巨大的酸痛感淹没。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提前预知,而改变对内心的巨大震撼。

      事情是会的,但是感情,却是不变的。

      就像一件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在那一刻,再也与自己无关。

      也许,他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可是人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曾例外。

      四周环顾,不见那个人。

      从那天开始,自己就已经失去了他。

      擦了擦眼睛,子昂拿起那张请帖,笑了一下。

      这货写的什么请帖,连点好词都没有。

      既然都发了请帖,那便去吧。去了,看看他,看看新娘。

      喝他一杯喜酒,就算是,这些年的一个结局。

      “阿杰啊,你和阿盛他们讲好了没有?”婶子扯着她那洪亮的嗓子问。

      “都说过了,他们今天晚上过来。”阿杰在擦着摩托车,这是明天婚礼要用的。

      “叫他们不吃饭过来,到这边来吃。”

      “知道啦,等我擦完车,我就去告诉他们。”

      “你们几个小伙子明天可要把气势拿出来,闹亲可就看你们了。”婶子笑眯眯地说。

      阿杰转过头,“大姨,你尽管放心,有我们在,还怕她新娘子堵门不成。”

      “快去啊,猴崽子。”

      “哎,我说他姑姑们,这新房收拾好没有?”婶子又马不停蹄跑去婚房。

      “快好啦,你看看,倒比新郎还着急。”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可别闹,明天有你们好闹的。”

      “这里啊,小琴,等铺完了床,你们几个毛丫头赶紧拿水和扫帚把这地打扫干净。”婶子指着地面,朝着门外喊道。

      “知道了,妈,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还能忘了不成。”

      不大的院子里,充斥着女人们的欢声笑语,这喜事,已然早早笼罩了。

      阿爸和宏宇一前一后进了门,阿爸习惯性地朝门柱子上磕了磕烟袋,却被婶子瞬间喊住了,“宏宇他爸,朝门外去磕。”

      阿爸害羞似的笑了笑,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朝门外退去。

      看见婶子,宏宇笑了笑。

      平日里,宏宇和婶子走得最近,也许是婶子爽快的性格,也许是彼此的熟悉,每次看见婶子,总觉得异常亲切,那种感觉,就像阿母一样。

      “宏宇啊,快过来,洗洗脸,把头发梳了,等会过来试试衣服。”婶子边说,边拉着宏宇。

      对着镜子,宏宇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自己的脸。

      婶子凑近他耳边,悄声的说,“哭了吧,哭了好,见到娘了,不哭怎么行。”

      果然,自己的两只眼睛周围,还能看出来淡淡的红色。

      宏宇侧过脸,看着旁边的婶子,那笑容,多么像自己曾梦见无数次的阿母的样子。

      “大男人,竟然也哭了。”宏宇有点尴尬地笑着说。

      婶子把头发往上捋,“谁说大男人不能哭的,哭嘛,是个人都会哭。”

      “好啦,这样一看,是不是精神多了。”婶子看向镜子中的宏宇,“明天就要成家了,就是真真正正的大男人了,今天嘛,那就还是孩子,是孩子,当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喽。”

      宏宇笑了笑,镜子中的他,脸庞就像被刨过的木头,两片嘴唇周围,也长出来硬硬的胡子。

      有那么一刻,感觉那镜中的不是自己,而是在盯着自己的陌生人,两人彼此注视着,让宏宇忽然发出一后背的冷汗。

      赶紧躲开镜子中那人的眼神,那眼神,像在审判着自己,仿佛在质问自己的内心,这一切,究竟是自己想要的吗?

      赶紧胡乱洗了把脸,但却十分后怕。怕若是再看他几眼,自己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想到这里,甚至于联想到那个场面,让宏宇不寒而栗。

      这院子里的人,东奔西跑,在为着别人的婚礼而忙碌着。

      阿爸也被婶子他们拽了过去,一边给他试衣服,一边叮嘱着明天的规矩。

      阿爸就像聆听教训的学生一样,低着头,一个劲地点头。

      宏宇会心一笑。

      看着四周,他在想,一场婚礼,上百人,究竟有多少人会真的为自己而祝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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