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落笔灰》江閲

13、第 13 章

　　两个月的假期总算结束了，谢灵均在谢洪山的不乐意下把行李箱塞进了车里。
　　“亲爱的爸爸，您能不能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谢灵均把谢洪山盖在脸上的帽子拿开。
　　谢洪山则一脸伤感地歪过头去不看谢灵均，唉声叹气地说道，“女儿大了，都嫌弃爸爸了。“
　　谢洪山从开学前好几天就提出让谢灵均在家里住，一方面是想念女儿，另一方面则是如今的学校也很不太平，学生之间静心求学的少，天天喊革命的倒是多，隔三岔五地就被抓走一批。
　　“我的好爸爸，我向你保证，一定经常回家，在学校好好学习不惹是生非好了吧，这最后一年大学我得好好珍惜。“
　　“哼，你想读我让你读一辈子！”
　　“呃……那倒也不必。“
　　父女俩说说闹闹间就到了学校，谢灵均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去，还疑惑着那人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可人已经走远了。
　　谢灵均本以为新学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直到那天在图书馆……
　　下了晚课，谢灵均想到刚好有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读完了就准备去还书。
　　学校的图书馆陈列很简单，除了几张小桌子外就是一排排的书架，谢灵均还完了书就在书架间随意地走着，一根手指在排列好的一排书上触过，眼睛跟随着手指的动作在名字里翻阅，有熟悉的，有没听过的，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谢灵均慌忙地低头一看脚边正蹲着一个人，立马很是抱歉地弯腰鞠躬低声说道，“对不起！“
　　楚诚浏览的思绪被打断，听着熟悉的声音缓缓的抬起了头，“灵均？“
　　谢灵均：“？“
　　楚诚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听起来使人如沐春风，谢灵均很有些惊喜的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在自己眼前。
　　楚诚许是看书看的久了，眼神之中有些迷离，向上看的时候又对着灯泡便稍稍地眯着眼睛，不似平日里看到的那样雅正。
　　“你怎么在这里？“
　　“来工作。”楚诚低声说道，将书放在一边，伸了伸懒腰，说起话来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疏离感，谢灵均只觉得她好像撞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楚诚。
　　楚诚捡起地上的书站了起来，和谢灵均点头致意后就把书放在架子上走来出去。
　　——
　　“欸，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学校里来了个讲师。”
　　不管在怎样纷乱的时代，年轻的学子们似乎总有那么些时候是可以无忧无虑的。
　　说话的那个女生是谢灵均的同桌，她本来正在看张爱玲的小说，现在好几个人围上来，尽管她对学校每年来了谁不是很感兴趣，要是泰戈尔访华她估计会心血来潮些，但现在也看不下去书了，就托着腮帮子听着几个女生的谈话。
　　“到底是谁啊让你这么兴奋？”
　　“不知道，之前没听说过，昨天我刚好看到他下课，长得可俊了！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像是先生。”
　　“真的吗？他是上哪节课的？”
　　“我打听了一番，好像是姓楚……“
　　谢灵均本来刚才还在闭目养神，听到这个字顿时来了精神，“楚诚？“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灵均敷衍道，拿起书本走出去。
　　楚诚不过到学校几天就成了人人谈论的风云人物，作为学校里年纪最轻的讲师，他不仅有着足以令人夸赞的漂亮履历，更是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容貌气度。
　　转眼间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灵均，天宇。”
　　谢灵均和黄天与正在学校旁边的餐厅里吃饭，就听到了楚诚的声音，
　　“楚兄是你啊！”黄天与激动地跳起来手搭在楚诚的肩上，“来吃饭？”
　　“嗯”，黄天与往里挪动了一个位置，楚诚很自然地坐到了黄天与旁边的座位上，谢灵均就坐在他的对面。
　　谢灵均看到楚诚饶有兴趣地打趣道，“楚先生好！”
　　黄天与：“楚兄我最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要不是你的课位置都被那些小姑娘占满了我肯定会去瞻仰一番你上课的风采。”
　　面对黄天与的打趣，楚诚但笑不语，“不过是个临时工，等学校找到合适的老师，就该退位让贤了。”
　　谢灵均：“听先生所言，志不在此喽？“
　　“二位别再打趣我了。”楚诚捧起手做出作揖的样子笑道。
　　“前路不明，且行且思。”楚诚坦然答道。
　　“那就祝楚兄得偿所愿了，反正我呢读书这块是不行了，不满你们说，我上周菜悄悄去做了体检，训练过关的话我就是国军空军队伍的一员了。“
　　谢灵均，“你爸会同意？”
　　黄天与得意地说着，“我要做的事老头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呢，你准备做什么？”黄天与问谢灵均道。
　　谢灵均放下手中的叉子，想了想，“大概会先出去看看。”
　　黄天与对谢灵均的回答嗤之以鼻，“你家老头子也未必见得会答应。”
　　几人吃差不多了，刚走出餐厅就有一个人跑上前来挡住他们的去路，那人看起来也是个成日里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谢灵均和楚诚正纳闷呢就听那人指着黄天与问道，“好你个黄天与，竟然把我逛花楼的事讲给了我爷爷听，害我昨天被好一顿寻！今天让我碰到了是你倒霉！”
　　“老天作证，不是我哈哈哈哈”黄天与毫无诚意地否定着，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正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你找打！”那人说着就朝黄天与扑过来，黄天与见状把谢灵均往旁边一推大喊着“我先走拉！”就边大笑着边拔腿就跑。
　　这边谢灵均被突然一推一个不稳正好撞到了楚诚怀里，楚诚立马伸出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
　　谢灵均耳根一红连忙站好，抬手理了理并不乱的鬓发，有些慌乱地说道，“这个黄天与，肯定是他招惹了人。”
　　“走吧，我送你回家。”
　　天色已晚，月光洒下来给夏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份恬淡，楚诚和谢灵均并排走着，谢灵均不时地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他，总感觉隔着一层纱，看似清明简单，实则最是看不透。
　　“我最近都没在课上看到你。”
　　谢灵均不过去他的课上听过一次，本来以为他没注意到，现在看来原来他知道，
　　“哦，我陪同学去听过，讲的很好。”她也不知为何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又后悔这样的回答像在遮掩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喜欢呢。”不知道是不是谢灵均的错觉，楚诚这话似乎有些失望的意味，她竟然赶紧解释道，“我自己也想去听的。”
　　“那我下周等着你。”楚诚嘴角含着笑说道，像是猎物掉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
　　……
　　谢灵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堂课如此紧张，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太好都没怎么进过学堂，是谢洪山请了私塾先生到家里去上课，上了几堂几何课后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这方面是在浅薄，哭闹了一番后，谢洪山便也只让先生捡她感兴趣的教，是以写文章时她能头头是道，引经据典，但解一个数学题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尽管她已经熬了一整晚去背诵那些恼人的数学公式，她还是害怕待会儿一问三不知，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谢灵均有些不安地等待着楚诚走进教室。
　　上课铃响，楚诚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走进教师，教室后面本不属于这堂课的女学生们全都兴奋地咬起了手指，克制着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谢灵均看了看楚诚又转头看了看这些女生，感到有些莫名。楚诚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学题目，底下的学生就开始奋笔疾书，楚诚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黑金色钢笔走下讲台观察着学生们的答题情况，后排的这群来参观的女生自然是不会参与答题的，从楚诚进入教室开始，她们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不时有女生一脸娇羞地咬着手帕和同伴窃窃私语，不过这当中谢灵均却在认认真真的读着题目，楚诚一共写了三个题目，前两个她勉强答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正确与否，第三个题目她看完只觉得丝毫没有头绪，虽然楚诚大概不会关心自己到底能不能答出他的题目，但谢灵均却有些固执地认为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咬着笔头一脸惆怅地盯着题目看的谢灵均丝毫没发觉楚诚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直到黑金色钢笔在她面前的纸张上画了一个圈，红色的墨水流畅地画下几条线，与黑色的答案形成鲜明的对比，谢灵均的注意力从题目上移到握着钢笔的手上，又缓缓上移，直到迎上那楚诚那双深邃的眼睛，谢灵均一时间呆了手中握着的笔砸在桌上，黑色的墨水从笔尖中被砸出来，溅在白色的纸上，也溅在楚诚白色的长衫上，向一朵墨色的梅绽放在雪白的冬日里……
　　“啊！”一位女学生一惊一乍地叫唤了起来，“老师，你的衣服！”说完指了指楚诚的衣服又指了指“罪魁祸首”谢灵均，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谢灵均被这一指顿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把弯腰把那只凶器钢笔捡起，却把自己也弄的满手是墨……
　　就在有些女生用颇为谴责的眼神看着谢灵均的时候，楚诚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手帕，递到了满手是墨的谢灵均手上，然后再看看自己的长衫笑着调侃道，“早就听闻灵均善画，今天有幸得赐墨宝。”
　　周围人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起来，难道他们认识？
　　楚诚说完这句有些玩味的话后就继续去看别的同学的答案了，可谢灵均现在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女孩子们八卦地围着她盘问，那第三道题目的答案她直到下课铃响也不知道。
　　听到铃声一响，谢灵均逃也似地从女孩子们的包围圈里跑出去。后面几天不时有人打探她和楚诚的关系都被她一言带过。
　　——
　　和苏筱一起参加了一个晚课，结束已是深夜，未免深夜叫福伯来接她，苏筱提议谢灵均干脆在她的宿舍住一晚。可能是认床的缘故，谢灵均在床上躺到半夜没丝毫的睡意，月光从宿舍的窗户里照进来，给寝室里熟睡的少女们披上一层薄纱，想起苏子瞻夜游的雅事，干脆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室，已经是深夜了，整个校园安静的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即使没有灯谢灵均还是在洁净的月光下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学校东北角的园林，这园林是仿照江南风格建造的，林木错落有致，溪流在林间穿梭，偶有山石坐落加以点缀，池中的睡莲在夜晚肆意地散发清香，她一直住在家里，学校的宿舍住着的多是外地学生，向来还极少看过如此静夜的燕园。谢灵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分享受这不被人打扰的夜晚，却不知自己已经打扰到别人了……
　　“嗯啊……啊~”
　　“马上就好~”
　　“嗯~啊~”
　　一男一女混乱的喘息声，谢灵均似乎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半夜出来散个步还能遇上这等香艳的事，糜乱的声音钻进耳朵，谢灵均现在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她也不想坏人好事可是刚刚出门穿了一双拖鞋刚提起一只脚就听到女人一边娇喘一边说道“有人~等等”“宝贝就快了……”
　　“……”另一只脚还没放下去，谢灵均有些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嗯~不行有人！”女人听起来有些慌乱，却不知谢灵均比她还慌，那两人好像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了，谢灵均心一横想着实在不行撒腿就跑吧只要她跑得够快就行，正要做出动作时旁边的假山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
　　谢灵均满心想的都是完蛋了完蛋了遇上歹徒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打破外面两人的情致了本能地就要呼救却发现嘴已经被人用手堵住了，只能手肘用尽全力地朝那人腹部击打……
　　“嘶……别出声……”
　　温热的气息吐在谢灵均的耳朵上，极轻的声音，谢灵均立马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斜向上一看，隐约能看出是楚诚的身影。
　　还来不及疑惑，刚才不远处旖旎的两人已经来到了假山附近，不过谢灵均楚诚正好和他们隔着一个假山没被看到，男的用不耐烦的语气责怪着“我就说没人吧大惊小怪。”
　　女人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人影感到有些抱歉，又讨好般地搂上男人的脖子献上自己的香吻，两人不再纠结于这个小插曲继续刚才未完的火热，甚至感觉更为刺激了喘息声越来越急切。
　　谢灵均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现在更是走不脱身了，暧昧的空气似乎也吹到了他们所处的这个狭小空间了，近在咫尺的喘息声不断的钻进耳朵，她背靠着楚诚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管怎样，现在的场景也不适合对视，当然她也就看不到楚诚此刻红的像发烧的脸了。
　　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束，谢灵均默默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不敢出声轻轻地按着酸痛的手臂，就在她差不多缓过来不受着声音影响的时候，更有冲击力的画面出现了，月光下两个□□的身体竟然滚到了他们这面，谢灵均一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下一秒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不是她闭上了眼睛，而是楚诚的手放在了她的眼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偷尝禁果的人总算穿上衣服走了，谢灵均一听到没了动静就逃也似地跑了，跑到寝室门口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锁，这么一闹早已睡意全无，看着天上高悬的月，想来太阳也快出来了，晚夏的夜并不冷冽，干脆走到了宿舍后面亭台上，靠着柱子小憩。
　　日光初照，天蒙蒙亮了，抬手轻轻敲了敲有些晕晕乎乎的头，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苏筱所在的宿舍。
　　“这是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谢灵均晕乎乎地嗯了一声，声音在被子里显得闷闷的，苏筱把她翻过来一摸她的额头就发现烫的惊人，“怎么发烧了！”
　　说话间苏筱赶紧找来退烧药热水给她吃下。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沉下去。
　　天已经黑了，不知怎么自己又来到了街上，心不在焉地慢慢走着，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染了疫病一般沉寂，她听到有脚步声，回头看好似是楚诚的背影，她叫了他一声，他没回答，准备小跑过去追他但人已经不见了。整个街道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她想停下来，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地，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前面的回廊上坐着一个女子，好似熟睡着，酷似楚诚的人又出现了，温柔地抱着回廊上睡着的女子，她想要跑上前去一看究竟，心中燃烧起一股莫名的怨气，可刚提上脚步，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灵均？”
　　“烧已经退下去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筱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你怎么不去上课？”
　　“今天是周末啊果真是烧糊涂了。”
　　“对了你刚才是梦到什么了，一直在说梦话。”
　　不祥的预感，谢灵均嘴角抽了抽，“你听到什么了？”
　　苏筱环抱着手疑惑地打量着谢灵均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更是好奇她昨晚到底出去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饿了~”谢灵均把头闷在被子里听起来闷声闷气的。
　　苏筱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头上的被子扯开，“别把自己给憋死了，我去打饭回来。”
　　吃过饭后谢灵均就感觉好多了，稍作收拾便回了家。
　　小丫头平澜见她回来就报告说，“小姐，刚才楚少爷来过，带了一个匣子给小姐。我就放在您房间了。”
　　由楚诚想起昨晚的遭遇，谢灵均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回到房间，，打开那个盒子后看到里面的东西，谢灵均更是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这以后怎么见人啊！
　　看着盒子里整整齐齐摆着的鞋子，好吧，懊恼她昨晚真是失心疯了连什么时候光着脚都没察觉。
　　……
　　“灵均？“
　　本来大老远的已经看到了楚诚正想着说绕着道走，没想到就直接被叫住了，没办法，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几经挣扎下转过了头，“楚先生好啊。“
　　“你们这是去吃饭吗，不如同行？”
　　“好……不好！”
　　苏筱在一旁观察着她奇怪的反应，率先一部松开了挽着谢灵均的手把她往前推了一步，“你们去吧楚先生，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
　　苏筱坏坏地一笑立马脚底抹油跑掉了。
　　谢灵均还在想着以什么样的理由搪塞，楚诚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吃什么好。
　　“楚诚，”
　　“嗯？”
　　“我不饿……”
　　看着她一幅被逼供的样子，楚诚忍不住笑了出来，“既然这样，那就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跟我来就是了，”“放心，不会卖了你哈哈哈。”
　　“你！一点没有老师的样子。”
　　“你都不叫楚先生了，我自然就不算得老师了。”
　　“……”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楚诚的办公桌，他找出一封请柬，“还烦请灵均小姐往章承璧先生处走一趟。“
　　“原来是被利用了啊。“谢灵均佯装失望地感慨道。
　　“既是利用，自然有报酬，还望莫要嫌弃。“
　　楚诚从拿起桌上一个铁皮盒子递给她，谢灵均一看，原来是城北需要提前好久预定才能买到的点心。
　　“你不是不喜欢点心吗？“
　　她指的是上次在谢家发生的事。
　　“是啊，可我记得有人很喜欢。“
　　楚诚说这话时一直盯着谢灵均看，似真似笑，平日里看他像个温润公子，如今想来也是一直狡猾的狐狸。原本谢灵均对那晚撞破的尴尬已经快要释怀了，反正自己无意况且她当时可是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没看到，要尴尬也应该是某人尴尬，可看楚诚丝毫没有反应反倒存心挑逗，当真叫人气恼。
　　毕竟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这样的人，这样的话，怎的不叫人泛起涟漪。
　　结果他的嘱托，谢灵均正好没事出门就叫了车往章承璧住处去。
　　章家是上百年的世家了，多年雍容，到章承璧这一辈又只剩下她一个嫡系，一个从小在世家培养下生长起来的女子，她有着前清公主格格都没有的底蕴。清政府的统治崩塌之后，作为章家的当家人，章承璧做主将家族多年累积，富可敌国的宝物全部上交临时政府，独独留下祖传的宅院，就算是总统王进炜见了她也多有客气。
　　章家的祖宅很大，可如今她散尽家财，也遣散了奴仆，唯一还跟着她的，是自幼抚育她的乳母，两人便只是居住在偌大宅院的一角。别的地方只偶尔打扫不至荒废。
　　章承璧声明在外，尤工书画，鉴赏能力更是一绝，多次斥重金以求稀世宝物，谢灵均能够拜她为师，同时她也是章承璧唯一一个公开承认的弟子，既有谢洪山当年确实不余遗力相邀，更重要的是谢灵均自己本人也颇具天赋，又与之投缘。
　　不用人通传，路过正在庭院之中摇着蒲扇小憩的师奶，谢灵均轻车熟路地来到章承璧的书房，她正在作一幅山水。
　　谢灵均立在一旁，不敢打断老师，看着章承璧看似随意的泼墨之间，山水的磅礴之气就跃然而出，不禁心中敬畏，自己不知此生能否达到老师这样的境界。
　　章的画享誉南北，与书法大师齐白并称“北齐字，南章画”，章承璧家学渊源，自是大家小姐的气韵，独身一人至今永远对人闻言以对，是似水如花一般的女人，而她的画却非轻浮流俗一派，最爱山水，笔墨见能窥见魏晋名士之风。
　　一直等到最后一笔画完，章承璧将笔搁在砚上，才摆摆有些酸痛地手望向谢灵均，问道，“如何？“
　　“老师的画自然是极佳。“没有奉承，皆是有心而赞。
　　章承璧笑笑，上前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怎感觉好些时日未见你了。”
　　“今日琐事缠身，技艺若有退步还望老师莫要怪罪。”
　　“你呀，”
　　章承璧宠爱地轻轻在她额头上一点，“你今天可要陪我吃完饭再走？”
　　“自然。”
　　章承璧对饭食极为挑剔，所以专门聘请了厨子来给自己做菜，在她家用过饭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等待开饭之前，谢灵均将楚诚所托的信件交给了章承璧。
　　本来章还有些奇怪，想与她拜访结交的人不少，可想经由谢灵均的多被她拒绝，这次倒是肯给人当媒介。
　　展开信件，见是一张邀请函，谢灵均就主动说道，“老师若是不愿切莫勉强。”
　　“没事儿，不过是方秘书长相邀。只是，他怎会想到让你来送？“
　　“不是他，是他的侄子，楚诚，我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楚诚……好我知道了。“
　　章承璧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随手将信件放在一边，继续沏着手中的茶。